卷一 心是蓮花開 第1章 緣起緣滅

  正午，熱鬧的廟會。

  冬日的陽光努力掙脫雲層，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凜冽的寒風一剎那似乎也被消減了威力，雖然空氣還是冷冰冰的，卻讓人感覺到了希望。

  辛蕊站在蓮池邊，茫然地望著遠處的一切，在這樣熱鬧的氛圍里，自己怎麼像個孤魂野鬼，沒有喜氣也沒有熱情？

  遠處依舊銅鑼齊鳴，長號吹響，喜鼓齊奏，「五神」笑容祥和地向遊人寄予新春祝福；高蹺絕技「八仙過海」一展風采，相公喜婆民間花會競相登場；右環湖表演將民俗的喜慶傳遞到每個遊客的身邊。放眼望去，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在大年初一就趕來參加如此隆重的廟會，其實每個人都帶著虔誠的願望。因為都說蓮花池廟會上的菩薩最靈驗了，只要誠心參拜，就能心想事成；許多人都不遠千里來這裡許願，只為求得平安吉祥。

  真的會最靈驗嗎？菩薩真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聲嗎？辛蕊還是將信將疑，如果真的那麼靈驗，自己寧願跪上三天三夜……

  「施主。」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辛蕊轉過身，見一位大師雙手合十，正在對自己說話。

  「大師。」辛蕊一臉迷茫，看這位大師鬚髮皆白，似乎是主持一級的身份，面帶紅光，即使在這嚴寒的冬日，也顯得精神奕奕。

  「眾生都是歡聲笑語，施主為何愁眉不展啊？」大師和藹可親。

  「我沒有歡笑的理由，所以，不能歡笑。」辛蕊心中一黯，搖了搖頭，「沒有一處是給我辛蕊的笑聲。」

  「阿彌陀佛。」大師念了一句佛號，「一心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快樂與否要看施主的心。心寬則快樂多，心窄則快樂少。凡事若以平常心看待，心自然會寬。」

  「大師是世外高人，不問凡塵俗事，自然，心胸開闊，辛蕊自嘆不如。」

  「施主請看。」大師指了指蓮池裡的蓮花，問道，「施主以為是那些鮮艷的蓮花美，還是這些枯萎的蓮花美？」

  順著大師的手指，一池蓮花在眼前跳躍。正值冬季，自然那些顏色熱烈的蓮花是人工製造了，但是卻栩栩如生。

  「自然是鮮艷的，才最美麗。」

  「施主再請看那些枯萎了的美嗎？」

  枯萎了怎麼還能稱為美麗？枯萎，其實只是向死亡的一個過渡，誰會喜歡枯萎？沒有人？

  辛蕊有些失神，她想起剛來這個城市時，聶雲白第一個帶她玩的地方就是這個蓮花池。而且，聶雲白也曾經說過同樣的話——枯萎，比鮮艷更美麗，因為它把美麗融入了整個生命！

  多麼富有哲理的話啊，可如今品味起來，卻都是苦澀。

  「阿彌陀佛。美不美主要在於心境，心境美麗，自然一切美麗。」一聲佛號，打斷了辛蕊的思緒。

  辛蕊苦笑了一下，「大師的意思辛蕊當然也懂，只是做起來，很難啊……」

  「施主若能真明白，定會放下心中的傷痛。」大師雙手合十，微垂的雙眸異常明淨，「失即是得，得即是失，這些，完全取自於施主的心境。」

  「大師，你不是凡夫俗子，不能體會我的心境，不能體會我的苦楚。」辛蕊又搖了搖頭，心理學上她並不是沒學過，語文課本也常有這些名言，可是理解歸理解，真正事情落到自己身上，誰又能真正做到泰然自若呢？

  「有些事，放則輕，抗則重。」大師依然微笑著。

  辛蕊靜靜地站著，北風吹起她的長髮，異常的飄逸，若不是臉上鎖著沉重的哀傷，真像一位下凡的仙子；在這熱鬧非常的廟會裡，顯得那麼的超凡脫俗。

  「大師，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辛蕊很想找人傾訴一下自己的苦衷，半年了，她的苦無處訴。

  「阿彌陀佛，施主請講。」

  「自小我是個孤兒，沒有得到過父愛和母愛，在羨慕其他小朋友的心態下，我漸漸長大了……後來上了大學，我遇到了今生最疼愛我的男朋友，從此，我體會到了人間最溫暖最甜蜜的愛情……畢業後我隨著他來到了這裡，然後興高采烈地準備結婚……可是，就在婚禮前夕，他見義勇為被歹徒打傷入院，從此成了植物人……」

  辛蕊眼裡的淚滑落下來，在冬日的陽光下晶瑩地閃爍著，一會兒，就被風吹乾了。

  「雲白的父母對我都很好，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親情和溫暖……如今雲白躺在床上一年半了，大家對他也失去了信心，就連他的父母也都反覆勸我……勸我放棄……」

  迎合著北風吹過的聲音，辛蕊的哀傷更加強烈。風兒似乎也聽懂了辛蕊的哀傷，呼呼地刮著，淹沒了遠處熱鬧的鑼鼓聲。

  「阿彌陀佛……」大師念了句佛號。

  「大師，你說這些公平嗎？這個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辛蕊盯著大師的眼睛，希望得到回答。

  「緣起緣滅，因果輪迴，命中早有定數。」

  「既然命中注定，那麼，」辛蕊指著遠處的人群，語氣變得很是古怪，「那人們又求什麼佛、許什麼願、燒什麼香、祈什麼福？」

  大師搖了搖頭，念了聲音阿彌陀佛，然後朝那些人群望去，「求的是一個安心。」

  「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辛蕊忽然後悔來這種地方，聶雲白已經被醫生宣判成植物人，宣判成終生不能甦醒，自己還抱什麼希望和幻想？高度發達的醫學都救不了他，豈能指望那些自身難保的菩薩呢？都說有病亂投醫，看來自己也不過如此幼稚罷了！

  「也是，也不是！」大師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大師，那到底是還是不是呢？」辛蕊又迷糊了，「他父母希望我放棄他，尋找自己的幸福，可是我放不下，大師，我應該怎麼做？」

  「人在做，天在看。」大師指了指天空，然後又誦了句佛號。

  辛蕊忍不住望了望天，此時已然快到正午，陽光直直地懸掛在頭頂，四周的雲被照得有些慌張，遠遠地飄走了。

  「大師，天在看嗎？如果他在看，為什麼讓我沒有一個親人？為什麼又要讓唯一愛我的男人成為活死人？難道都是天意嗎？」辛蕊搖了搖頭，她覺得天也是不公平的，尤其對於她這樣的弱者，一點兒也不公平！

  「前世的恩怨，今世的情仇，只因一個輪迴。」大師總是這樣高深莫測，能參透不能就看自己了。

  輪迴？難道真有什麼前世今生不成？

  「信則有，不信則無。」大師就是大師，滴水不漏。

  「我不明白，若真有前世，我真想去看看，看看我前世作了什麼孽，為什麼今生我會有這麼多磨難？」辛蕊賭氣地說著，她真不相信，前世今生？哪裡有什麼前世今生？

  「阿彌陀佛，施主，什麼事不要抗，抗則痛苦。」大師依然一臉的慈祥，「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莫強求，一切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辛蕊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大師，你能參透天機嗎？你能告訴我，雲白到底還會不會甦醒過來？我對他的擔心我對他的愛，他都能感覺到嗎？」

  「阿彌陀佛……做你應該做的，愛你應該愛的，一切皆是定數，天機不可泄漏。」大師說著從懷裡拿出一串項鍊，遞給辛蕊，「此物乃是施主所有，老衲將它物歸原主。」

  辛蕊滿臉疑惑地接過項鍊，也不知道這項蓮是何物所造，竟是冰冷剔透，上面一個個小小的佛珠都雕成蓮花形狀，然後眾星捧月一樣陪襯著中間一個稍大些的暗紅色蓮花。花瓣上還刻著一些古怪的文字，但是辛蕊一個也不認識——這個項鍊似乎有些年代了。

  「大師，這……這怎麼會是我的呢？你又不認識我？」辛蕊疑惑地問。

  「此物乃是老衲的師傅圓寂時交與老衲的，他曾交代過，此物與施主十分有緣，務必親手交與施主。」

  「你師傅…..」辛蕊忍不住驚呼起來，要知道，眼前這位白須大師看上去也有八九十歲了，那麼他的師傅……

  「二十年前我師傅說，今年初一正午時分，會有一名長發飄飄的白衣女子來蓮花池邊許願，而關於她的身世和經歷，和你所描述的一模一樣……」大師雙手合十誦了句阿彌陀佛，「如今等到施主，老衲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安心離去了！」

  「大師，我還是不明白，我與尊師並不認識，怎麼會……」辛蕊完全迷惑了，都說這個社會騙人的把戲特別多，難道自己遇到大騙子了？而面前這個大師，也是偽裝的？那麼，他要騙財還是騙色？

  「這便是緣分。有緣何必曾相識？」大師說完閉上眼睛，對著正午的陽光念念有詞，似乎在向仙界的師傅交待著什麼。

  辛蕊也不由得抬頭望著天空，正月初一的正午，這與自己究竟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