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出赦尋六郎

2024-09-14 05:22:25 作者: (明)紀振倫
  卻說土金秀捉得延贊,用檻籠囚了,商議再擒幾人一齊解往幽州獻功。自是蕭天左、土金秀、耶律慶分門攻擊愈急,宋軍惶惶股慄,八王曰:「楊六郎,番人素所懼也。今陛下可效漢高祖解白登城故事,選軍中精壯者假裝六郎等一十八員指揮使,扯起楊家旗號,令他俱在城上往來,番人見之。必然退走,然後乘勢殺出,即脫此難。」

  帝依奏,下令軍士依三關人馬一樣裝束。次日平明,扯起楊家旗號,番人見城上金鼓齊鳴,炮響震天,焦贊、孟良、岳勝等於城上往來馳驟,卻不知是假的,俱齊叫:「快走,此是六郎詐死,埋名賺栽等之計也。」

  蕭天左等俱拆營而走,王全節、李明一見,開門乘勢追擊,番兵奔走,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宋兵直追數里而回。王欽見番兵退走,怒曰:「此輩懦夫,一似黃口孺子。心裡恁地無膽,懼怕六郎如此。」

  遂密遣人亟報番將。蕭天左等得報,嘆曰:「假者尚且懼之,設使逢著真的,豈不驚破膽耶!」

  遂復回軍圍城。侍臣見之,急奏真親。真宗問八王曰:「番賊參破此計,卿另育別策可以退之否?」

  八王曰:「臣無計也。沿邊救兵不至,京師又未知音,只此疲敗之兵,那個敢去出戰?如今無了六郎,北番猖往,如此莫敵。」

  真宗曰:「噬臍已無及矣。朕今率眾親出交戰,突圍而出,此謀何如?」

  八王曰:「彼眾我寡,如何為敵!陛下親陣,徒損軍士,不可得出。只緊守此城,以待救兵來到。」

  番兵圍了魏府二十餘日,城中匈匈,危急之甚。眾擁真宗登城瞭望,只見番人在城下走馬,勢甚雄壯。八王曰:「陛下要離此阱,除非楊六郎來到。」

  帝曰:「悔當時憤恐,誤斬此人。設使他在,豈容醜虜橫逆如此。」

  八王曰:「陛下可出赦書,普天下尋之,恐或有六郎也。」

  真宗目視八王而不語,徐退到御帳中,自思八王何為有此言也,乃與侍臣論之。侍臣齊奏曰:「既八王有此口詞,畢竟知得六郎還在。乞陛下准其奏,遣人齎赦往各處尋之。」

  次日,真宗問:「誰肯齎赦往汝州尋究六郎根由?」

  王全節曰:「小將願往。」

  帝付赦文與之。乃令李明先開門殺出,正遇番將耶律慶。交戰,律慶大敗,全節乘勢殺出重圍,竟投汝州而去。李明退入,堅守不出。

  卻說全節既到汝州,入府見太守張濟道知:「聖上被困魏府,軍兵戰敗,延贊被擒,故眾官保奏,赦除楊六郎前罪,著令領兵救駕,小將特齎赦文至此,望大人作急究之。」

  張濟曰:「楊將軍已被呼延贊梟其首級,進獻聖上,豈復有個生者在乎!今著下官從何處究問?請將軍速回,別召名將解圍。」

  全節聽罷,悵悵不悅,乃曰:「既無六郎,聖上之危,似難擺脫。小將怎生復命?」

  張濟曰:「若論為臣,當竭力匡濟君父之難。將軍必欲尋究楊將軍,當往楊府體訪何如?下官敝治,實無有也。」

  全節不得已,辭別張濟,竟到楊府,參見令婆道:「聖上遭難,今行赦文,命小將齎來,赦除令郎前罪,著他火速領兵救駕。」

  令婆曰:「那日蒙聖上發下吾兒首級來家葬埋,今已化成塵矣,那裡再討一個生的!軍情緊急,將軍可速去奏帝知之。」

  全節無奈,次日單騎奔到魏府,殺開血路,直至東門。李明望見,急開門接入。

  全節進奏真宗:「汝州並無六郎消息,復到楊府究問令婆,說道當時梟首,眾人共睹,今日何得復在!」

  真宗聽罷,長嘆曰:「朕當日少思,枉殺英雄。今日遇難,堂堂中國更無一人如六郎能提兵調將,救護朕也。」

  言罷,問計於群臣。群臣奏曰:「似此等威勢,雖諸葛復出,子牙更生。亦無如之何也。」

  真宗淚流滿面,寢食俱忘。八王曰:「事勢至此,亦已極矣。臣只得往楊府追究六郎,如果不在,即召藩鎮興兵來救。陛下與將堅守此城,毋得妄動。」

  真宗曰:「卿當念手足之情,作急取兵來救,勿得有誤。朕今困此,度日如年。」

  言罷,復命李明、王全節開門,殺透重圍,保助八王出去。八王既出,二將復殺入城去訖。

  八王齎赦逕往無佞府中,見了令婆說道:「聖上今受危困,正六郎展翅之秋。可令出來,商議興兵救駕。」

  令婆曰:「日前王節使來到寒舍,老妾實隱匿不令彼知。今殿下親到,尚敢相瞞!」

  遂喚僕人往後園地窖中喚六郎出到堂上拜見八王。八王一見,執看六郎之手,且悲且喜,言曰:「妙計妙計,若非昔日,何有今日!郡馬不在,聖駕誰能救之!」


  六郎謝曰:「殿下此恩此德,再生難報。」

  八王曰:「主上受困已久,今我領著赦郡馬旨意一道來到,汝當趁此出力相救,以顯報國之赤心也。」

  六郎曰:「聞佳山軍士皆巳離散去矣。一時恐難聚集,唯待臣前往彼地招之,方可去救。」

  八王曰:「事勢甚急,汝速往招之。我亦去召集各處藩鎮集兵往魏府,伺候郡馬一同來攻。」

  六郎領諾。八王辭別去訖。

  六郎謂令婆曰:「朝廷養我,譬如一馬。出則乘我以舒跋涉之勞,及至暇日,宰充庖廚。兒欲拜別母親,雲遊天下,付理亂於不聞也。」

  令婆曰:「雖朝廷寡恩,八殿下相待甚厚,亦當思念。汝今如此,非獨負八王,乃祖乃宗,令聞家聲,被汝墮盡矣。汝若不去,氣殺我也。」

  六郎是個行孝的人,見母吃惱,遂安慰令婆,拜別前往三關,去尋舊日部眾。有詩為證:

  負劍獨徒行,三關集舊兵。

  一心援主難,忘卻舊冤情。

  六郎一人途行數日,思忖莫若先往鄧州,訪問焦贊消息。既到鄧州訪問,並無下落。遂行至錦江口,只見一夥僧人唧唧噥噥而來。六郎問曰:「汝等要往何處?作甚公幹?這等嗟怨?」

  僧人曰:「君不知其情由。此間有個顛漢,怒發之時要殺人吃。官軍無奈他何,每常說他有個本官被朝廷冤枉誅了,各寺拿僧誦經超度。如有不去,放火焚寺,屠戮僧人。昨日來叫我等去作功果,追薦其主。我們只得前去,不然一寺不得聊生。」

  六郎聽罷,自思此必是焦贊。復問曰:「此人今在何處?」

  僧人曰:「居於登州城西泗州堂內。」

  六郎曰:「汝等引我同去看之。」


  僧人引六郎到泗州堂,只見焦贊臥於神案之上,鼾睡聲息如雷。六郎近前視之,果是焦贊。伸手搖之,焦贊爬將起來,睜開一雙環眼,大聲喝道:「那一個不怕死的狗奴,這等膽大,卻來惹著老爺!」

  六郎喝曰:「焦贊不得無禮,我今在此,來召取汝也。」

  焦贊聽罷,大驚,慌忙向前抱住言曰:「本官是人耶,鬼耶?想必是焦贊超度多次,今日顯出靈聖來矣。」

  六郎笑曰:「那有這般異事,白日鬼出相見。你且不必閒話,且隨我到幽曠處一敘衷曲。」

  焦贊放手叩頭,眾僧掩笑而散。六郎直引焦贊至城西橋邊,道知:「聖上遇難,今八殿下領赦來召我等領兵救駕,故我先來尋汝,同往三關招集眾兄弟前往魏府救駕。」

  焦贊聽罷,大喜曰:「我道將軍被朝廷所誅,撇得我眾人好不悽惶。那曉今日又得相會,真箇快活煞我。」

  次日經過汝州,入府拜見張濟道知八王領赦來取救駕之事。張濟大喜,亦以王全節來由告知六郎。六郎曰:「小將今往三關招集眾人進兵,在此經過,不敢不進相謝昔日救命之恩,即請告辭。」

  張濟言曰:「動勞將軍過念。」

  遂送出城而別。六郎與焦贊望三關進行,在途各訴其始終根由,不覺到了楊家渡。日正當午,遙望自浪滔天,兩岸並無船隻。俟候良久,全無一人往來,有詩為證:

  途窮野渡邊,雪浪拍遙天。

  兩岸蘆花里,無舟一濟川。

  六郎停久,謂焦贊曰:「汝往上流去,看有船否?」

  焦贊領命而去。行至上流,見有船隻,遂問船夫曰:「汝把船來渡我過去,與汝渡錢。」

  船夫曰:「此船不是我的,乃楊太保之船,我敢私渡人過。體若要渡,唯向前面亭子上見太保借之,方敢渡你過去。」

  焦贊聽罷,逕往亭子上去。只見一伙人在那裡賭賽。焦贊近前言曰:「你那船保,可借我渡過河去,船錢即相奉。」

  眾人抬頭,見焦贊生得形狀古怪,又不小心稱呼一聲,皆不答之。焦贊復曰:「把船渡我過去,即送船錢。我又不白騙你的,如何不答?」

  那眾人罵曰:「瘟奴!你說甚麼自騙?」

  焦贊大怒,伸了兩拳,打得眾人亂竄。正欲向前打那太保,太保直走向後去了。焦贊回見六郎,怒氣未息。六郎曰:「你又去惹下禍來。」

  焦贊曰:「今番被那些狗儕欺我,明明有渡,不肯假借,且出言辱罵,惱發我的性子,被我亂打一番,眾人俱各四散走了。」

  六郎正在憂悶,只見眾人紛紛執著長槍短棍趕來,焦贊曰:「將軍少待,讓我殺了這些賊徒,與民除卻大害。」

  遂提刀殺去。那眾人不能抵擋,走開去了。楊太保提刀從後走出,與焦贊連斗數合,不分勝負。六郎叫曰:「壯士,且休用力,願通名姓。」

  楊太保停住利刀,立於壟上。焦贊亦罷為,不與之斗。太保曰:「我鄧州人,姓楊名繼宗,小號太保。汝何人也?要過此渡者,令手下強奪,是何理也?」

  六郎曰:「某非別人,乃令公之子楊六郎也。今聖上被困魏府,某要往佳山招集部眾去救聖駕,特來借船過河,有犯尊威,恕罪恕罪。」

  太保聽罷,拋了寶刀,近前拜曰:「大名久聞,無由拜瞻。今日幸親,平生之願慰矣。」

  六郎扶起,太保曰:「請將軍敝莊一飯,如不棄,願領部下隨往救駕,何如?」

  六郎曰:「固所願也。且待我招集眾將,遣人來請可也。」

  太保領諾。是夕,留六郎宿於莊上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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