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在心

  女孩子大多是喜歡花的，所以女生宿舍里時常就有大叢大叢美麗的花競相開放，分外妖嬈。而樓前樓後，也時有男孩懷抱玫瑰，站成大學校園裡可愛的一筆風景。

  我也很俗氣，對花喜歡得不得了。我甚至虛榮地想，若有人每天送一支花給我，我就嫁給他。

  平生收到的第一支玫瑰是蘇送的。他是同班的男孩，個頭不高，有著女孩一樣的名字，卻長著了一張輪廓分明的面孔，英挺的眉毛，大眼睛裡滿是那種我喜歡的桀驁不馴的神情。

  那一天，小小的我拿著那朵含苞欲放、鮮紅欲滴的花手足無措，害羞得要命。慌亂中把它放進塑膠袋，壓在剛買的衣服下，卻不料一進校還是撞見老同學，被善意地取笑了半天。那時和蘇的關係還很微妙，於是就拼命否認，然後又小心翼翼躲開舍友的眼睛，溜到床上獨自坐著發呆。

  可蘇又傻又不浪漫，以後隻字不提那朵玫瑰，還不屑一顧地嘲笑那些捧著花在夜風中發抖的男孩們。在他眼裡，那是幼稚！

  情人節那天，還放著寒假。相隔很遠相思很長的我們在電話里卻莫名其妙大吵一通，摔了電話，誰也不理誰。晚上，傷心的我走在街上，看見一個小女孩手拿幾枝紅玫瑰，驕傲地昂首挺胸，穿行在人群里。那些花在昏暗的路燈下依然顯得艷麗而奪目。我的鼻子忍不住一陣發酸。

  吵吵，又和好；和好後，又吵吵……

  開學了，又放假；放假了，又開學……

  在此起彼伏的心事裡，時光如流水一般過去。

  這時，我們宿舍里已是花開不斷。康乃馨、滿天星、菊花、百合……爭芳斗妍，而玫瑰花更是茂盛地綻放，猶如滴血般殷紅。肥大的花瓣一天比一天舒展，極其溫潤極其嬌嫩。有的時候，我坐在床沿久久凝視，突然間竟辨不清楚，它是真的還是假的？

  它隨著風輕輕顫動害羞的花瓣，一陣香一陣香地襲來，告訴我，：「真的！真的！」

  它不是我的。我仿佛可以看見興梅捧著這把燦爛，笑吟吟走回宿舍的神情。它亭亭玉立，風姿綽約，但不是我的。我其實不要那麼多，一枝就夠了。只要有一枝，在靜夜，在我身旁，悄悄地為我開放。我能注視它慢慢地一點一點舒展開，每瓣紅潤都泛著光芒，然後，我就聽見花開的聲音，還有若隱若現的音符，和著天際邊傳來的我愛的人低低的細語，這樣，當我沐著馨香熟睡後，一定有個舒心可人的笑悠悠掛唇邊，甜蜜的袒露。

  這個情景不時在我腦海里浮現，不時觸動我。可我從沒告訴過誰，只是看著興梅總是快樂地出出進進。她是好女孩，善良而溫柔，應該幸福的。

  宿舍里七人，三人有了牽掛：興梅、丫丫和我。其他四人就常和我們開玩笑，要我們三人的鮮花一個星期接一個星期地開在桌上，不能間斷。

  我聽著，不言不語，淡淡一笑。那時，蘇已是我的男友，可我什麼也沒對他說過，什麼也沒答應過他。我任性而古怪，矛盾得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我想，我真的太俗氣。我希望我的男孩是騎著白馬叼著玫瑰花的王子，有眩目的光環，有浪漫的舉止，吸引眾人的目光羨慕地注視。可是蘇深沉得不解風情。他不會講讓女孩子們笑得花枝亂顫的故事，他不會唱抒情動人的歌曲，他不會在窗下彈一夜的吉他，他不會把情詩寫在樹葉上……

  有一段時間，我和另一個男孩很要好。我們一起聊天、散步、出去遊玩，好多認識的人都誤會了。我故意這樣，故意讓蘇緊張。而實際上，我每時每刻都想著他，想著並不出色的他一遍又一遍。

  蘇整天找不到我，傷感而心痛，卻很少埋怨。他依舊來敲宿舍門，依舊在我肚子餓時為我煮牛奶雞蛋，依舊為我洗厚厚的牛仔衣，依舊在我胃疼時逼我吃藥……

  好友對我說：你不能太挑剔了，蘇是個優秀的男孩，對你那麼好，別再小孩子氣。

  我木木地聽著，眼睛一點一點地濕潤，那些慢慢流淌過去的時光好象又緩緩流回來。

  我開始認認真真梳理我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翻開日記本，裡面記錄著憂喜悲歡，翻飛的心情，感動的細節：滿不在乎的他會因我而變得焦灼不安，有時甚至流眼淚；一向最怕羈絆的他會靜靜陪在我身邊，閒逛、看書、剝瓜子餵我；脾氣古怪的他會好聲好氣對待同樣古怪的我，安慰我，逗我開心；笨手笨腳的他會為我剪一大堆小巧的我迷戀的貼畫……這些久違的片斷一幕一幕掠過我的眼前。我想著想著，心裡痛得不得了，一下子淚如雨下。蘇也是又驕傲又倔強的啊，對任性的我，他卻都一直那麼寬容。

  並沒有什麼轉折性的情節，我只是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

  蘇也變化著。他時不時會送花給我了。紅的、黃的、白的。有時是幾枝，有時是一大束，全是玫瑰花。我更喜歡黃的，那色彩溫潤得象香甜的奶油，滑而柔軟。可它太嬌嫩，枯萎得太快。所以我們多選紅色的。紅，代表赤誠。

  一束束花，在宿舍里，擦亮一方風景。這些花，不管是我的，興梅的，丫丫的，全都會裝點著生活。

  我不再每天企盼著鮮花，可是我依舊喜歡靜靜地看著那些美麗的身影。很久以前，蘇對我說過：「你太小，太天真！其實，我們倆的事並不象演戲一樣要做給別人看。」

  我想我已經懂了。

  一束花並不代表什麼，也不能證明什麼。我不願我們的情懷僅僅成為一種仿佛在炫耀的擺設。它是花，它開著，我們觀望，我們欣賞，我們感動，這多好！

  那枝我平生收到的第一枝玫瑰，沒有人知道，它一直被我夾在我的書頁中。它早已失去了水分，變得乾枯而黯淡。它不再是鮮花了，可那些專為我生的風景，專為我長的綺麗，專為我散發的幽香，和著許許多多的美好，留在我心中，常開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