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祭拜

2024-09-14 05:43:03 作者: 花時玖
  狼窩裡淘的!

  安然心裡喊了一句,嘴上卻不在意道:「一家代購小店兒,朋友幫忙弄的。好了好了,你喜歡等會兒脫下來給你,我就今天穿了一次。」怕被她繼續追問,趕緊把自己手裡的口袋往她手裡一塞,岔開話題,「怎麼家裡就你自己?爺爺呢?」

  「老爹陪爺爺去醫院複查去了,估摸等會兒就能回來。母上大人今天單位有事。吳嬸兒去買菜了。」

  「哦。」安然點點頭,抬腳往樓梯那兒走,「我先回房間收拾收拾,等會兒下來再和你說啊!」

  安然這十多天不方便行動,便騙她爺爺說是出門採風去了。她上學的時候寒暑假也經常去外地旅遊寫生,這個藉口倒也合情合理。

  小半月沒回大院兒,安老爺子很惦記這個孫女。

  如今見她似乎真的漸漸從許墨林去世的陰影里走出來了,也放心不少。這會兒兩個孫女圍著他說說笑笑,一家人承歡膝下,也算是最近以來最高興的一天了。

  吳嬸兒做的糖醋小排相當帶味兒。安心吃多了有點兒撐得慌,晚飯過後就硬把安然拉出去壓馬路。

  姐妹兩個去附近的超市逛遊了一圈,結帳出來差不多已經天黑。剛走過玻璃大門,安心就一拍腦門兒「誒喲」一聲,說是忘買洗頭膏了。

  兩人這一趟又買了不少零食,一人手裡一大包,一起回去還得寄存不方便。安然把她手裡那個口袋接了過來:「你快去快回,我在外面等著你。」

  「成!」安心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轉身一溜煙兒就跑了。

  安然在原地站了一陣子,感覺手裡兩個大口袋十分吃力,便準備去旁邊的長條木凳上坐會兒。結果剛走了沒兩步,抬眼便看見個熟悉的人……許媽媽。

  她怔在原地,那種被無邊無際地悲傷籠罩的感覺,瞬間又席捲而來。

  許媽媽這時候正好也朝她這邊看了過來,看見安然也是一愣。

  再堅強的人也忍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許家痛喪獨子,許媽媽一夜間就蒼老了不少。鬢角見了斑白,神情憔悴,早和之前那個風韻猶存的貴婦人判若兩人。

  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兩個差點就成為一家人的女人互相對視著。

  最後是安然拖著沉重的步子朝她走了過去。

  「伯母。」她輕輕叫了一聲,本是想扯出個笑容,結果卻發現只能用盡全部力氣控制自己不哭出來。

  許媽媽這才回神,看著她的眼睛裡漸漸浮現出某種哀傷:「然然,你最近瘦了好多。」

  「還好。」安然吸了吸鼻子,「伯母,對不起,我這麼長時間都沒去看你和許伯伯……」

  自從許墨林出事之後,安然只葬禮那天和許家人碰過面。

  不是不掛心,可卻也心知肚明,都是許墨林最親近的人,再碰面,只能互相加重彼此的悲傷。

  「傻孩子……」許媽媽笑容苦澀,「是我們兩家沒那個緣分。」

  安然忍不住紅了眼圈兒,想要去擦眼角的淚卻發現兩隻手都拎著東西,只好急忙低下頭,拼命地想要把眼淚瞪回去。

  悲傷的氣氛蔓延,兩個人都靜默下來。

  許久,安然忽然想起什麼:「伯母,墨林哥那套要作為婚房的房子,房證還沒下來。不過鑰匙還在我這兒,我……」

  「不用瞭然然。」許媽媽聲音里也帶了哭腔兒,「人都走了,我們要房子有什麼用。而且那套房子墨林本來就是寫在你名下的,你要是願意就留下做個念想吧,不願意……賣掉也行,女孩子留點兒錢傍身總不會錯。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說起來,是我們許家對不起你……」

  「伯母……你別這麼說!都是我……」後面的話安然難以啟齒。她鼻子一酸,終於哭了出來。

  如果不是她,陳遠衡怎麼會對許墨林痛下毒手。

  如果她當初不那麼倔強和執著,也像其他人那樣隨波逐流隨了他的意,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樣悲劇的結果?

  「不說瞭然然。」許媽媽見她哭也跟著摸起了眼淚,「過去的事不能重來,你還年輕要往前看。我還有東西要買,再晚商店關門了。」說完沖她點點頭,便轉身走了。


  和許媽媽分開後的整個晚上,安然又陷入許墨林剛剛走時,那種無比思念無比憂傷的情緒。可爺爺面前,她卻還要極力掩飾。

  最後實在是身心疲憊,便藉口說困了,回了房間。然後鎖上門,趴在床上蒙頭哭了個昏天黑地。

  後來哭累了,就一動不動地癱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再後來,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這一宿,安然浮浮沉沉的始終睡不踏實,可卻又不願意醒來。

  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有爸爸有媽媽,還有總是對著她笑得淺淡卻溫暖的墨林哥。

  安然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直到被枕頭邊上的手機給吵醒。

  電話是婚紗店打來的,說是她訂的婚紗半個月前就到了。可一直到現在才聯繫到人,催促她趕緊取去。

  婚禮前夕新郎出了意外,所有人都像丟了魂一樣人仰馬翻,誰還能顧得上其它的事情。

  而且自從許墨林去了之後,安然手機一直沒怎麼開,就算有時候開了,除了家人的電話也一律當沒聽見。真正善意的關心的也好,處於好奇的窺探也罷,她都不需要。因為每多一次問候,她心裡那種鮮血淋漓的痛便會加深一分。

  那邊的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掛斷了,可安然仍舊手機舉在維持著通話的動作,盯著虛空中的某個地方,面無表情。

  許久之後,她無力地垂下手臂。迎著陽光照射進來的方向仰起頭,滿眼的悲傷終於化作兩行淚,沿著臉頰緩緩流下。

  她怎麼給忘了……上個星期六就是8月14號,是她和許墨林該修成正果,結髮白頭的日子。

  安然這個時間起來錯過了早飯。吳嬸兒見她下樓,便去廚房給她現下了碗面。

  她半點兒食慾都沒有。本來想說不用了,可又怕爺爺擔心,只好硬吃了一碗,便匆匆去了市中心取婚紗。

  婚紗的店的業務小姐見了她又是一番的解釋道歉,說實在是盡力了,可一直聯繫不到人,才拖到現在。希望沒給她造成麻煩才好。


  安然笑了笑,只說沒關係。連看都沒打開盒子看一眼,便付了尾款拿著東西走人了。痛快地連店裡的小姐都咂舌,順便又說了不少恭喜的好話。

  可她除了苦笑,卻什麼也說不出。

  沒有新郎,沒有婚禮,要婚紗還有什麼用?

  許墨林不在了,也許她這輩子再也不會為誰穿上婚紗。

  C市的人口密度不小,周日更是比平時繁華熱鬧了許多。

  安然站在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失神了片刻,揚手打車去了她和許墨林的婚房。

  那裡已經完全布置好,都是按照她當初喜歡的感覺。只可惜她在沒有機會和喜歡的人一起在這裡生兒育女,慢慢變老。

  許墨林的新郎禮服比她的婚紗完工得快,老早以前就取了回來,一直放在新房這邊。

  安然拉開衣櫥,把精緻的包裝盒端端正正地放在裝禮服的盒子邊上。她坐在那裡端詳了許久,然後忽然間起身,拿了鑰匙衝出了大門。

  計程車在市郊的公路上急速行駛著。

  安然把拳頭塞進嘴裡,扭頭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雙眼通紅。

  越是接近墓園,她越是覺著錐心刺骨的痛。

  自從許墨林離開之後,她還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害怕,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一點兒堅強和生的意志,都會在他墓前頃刻崩塌瓦解。

  可她今天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心頭啃噬,那種帶著哀傷的思念就要讓她崩潰。即使她已經竭盡全力想要將那份感情深埋心頭,卻仍舊掩蓋不了她想他的事實。

  日日夜夜,她瘋了一樣的想他。

  空蕩蕩的墓園裡只有安然自己。

  黑白照片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容。笑容那樣溫暖明媚,然而卻永遠只能定格在那方寸之間。

  她緩緩蹲下來,盯著墓碑視線漸漸模糊。

  「墨林哥……墨林哥……」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話音落下時,她終於再也控制不住雙手掩面放聲哭了出來,

  等到後來眼淚流乾的時候,安然嗓子也啞了,人也有些脫力。於是身子一歪,乾脆坐在地上,頭靠著他的墓碑一下一下的抽噎著。

  她就這麼在許墨林的墓前哭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夕陽西下,才胡亂擦了擦眼淚站起身,然後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

  墓園外面同樣冷冷清清的,停車位上兩輛黑車停在那裡。

  安然一路出來都是低著頭,並沒有注意周圍,直到快要和面前的人撞上才急忙收住腳步。她猛然抬頭,目光里出現一瞬的錯愕後,無邊的恨意便迅速積聚,似乎要化成利刃飛出來將眼前的人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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