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新年快樂

  白青瓷前前後後在醫院裡呆了二十多天，出院那天早上，外面零零星星飄起了小雪。她現在體質虛弱有些畏寒。出門時冷風迎面吹來，忍不住一陣瑟縮。

  那天秦勵和秦瑤一起來接她。

  車上的暖氣開得很足，可她仍舊好半天才緩過來。熱流漸漸向全身遊走，白青瓷感覺剛剛凍僵的手指有些發癢，便雙手交握在一起緩緩摩擦。動作間，藏在衣袖裡的那隻東陵玉鐲滑落到腕上。

  她低頭看了眼，準備將鐲子在藏回衣袖內，可卻在觸碰到它的一瞬間驀地一驚。

  原本圓潤的石頭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細細的紋理。

  白青瓷急忙將它舉到眼前，迎著光看，發現那上面果然出現一道細小的裂紋，不算大，卻也很明顯。

  「青瓷，怎麼了？你看什麼呢？」秦瑤的聲音忽然響起，不輕不重地嚇了她一下。

  「啊？！」白青瓷猛地回神，轉頭沖她勉強一笑，「沒什麼。」

  秦瑤一臉狐疑地皺眉：「你臉色這麼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沒有。」白青瓷搖搖頭，「就是有點累，我眯一小會兒。」說完便靠在椅背上，輕合上眼睛。

  只是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緩緩握緊了拳頭。不算尖利的指甲摳進肉里，微微刺痛。

  而驚恐慌亂過後，她心中又升起一絲釋然……其實也挺好的。既然她的時間不多了，就儘快讓一切都做個了結吧。

  今年的春節在一月底，來的略早。

  白青瓷出院那天，正好距離除夕還差一個星期。他們父女兩個分離十年。本來今年應該是大團圓的喜劇，可誰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樣。

  她的身體恢復得很慢，有時候動作幅度大了，都會微微氣喘，滿頭虛汗。

  好在白瑞祥的康復狀況不錯，雖然不能做什麼重體力活兒，但基本的生活自理不成問題，也勉強能照顧女兒。

  剛回家的那幾晚，白青瓷幾乎夜夜都會夢見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夢裡的畫面其實並不恐怖，甚至是模糊不清的。恍恍惚惚地，就只那麼一點幻象。

  等到第二天她醒來時，便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呆。

  其實對於孩子，她並沒有多少難過的。只是無限的悵然。在她還不知道它存在的時候，它再一次就那麼悄無聲息地來了，又悄無聲息地的走了。如同3000年前一樣。

  或許，真的是她命里註定了孤獨一生。

  無論幾世輪迴，無論時光荏苒，終究……無從改變。

  幾天時間一晃而逝，轉眼就是除夕。

  白青瓷其實是沒什麼興致的，反正春節這種東西，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根本毫無概念。可白瑞祥一直忙忙活活地張羅。白青瓷知道他是想借著熱鬧沖淡她心裡的煩悶。她不忍心讓他失望，便也打起精神來，跟著他一起開開心心地過節。

  兩個人都不太方便做複雜的活計。所以餃子是在超市買的速凍的那種，直接下鍋煮個開就好了。

  半夜，白瑞祥去廚房下餃子的時候，家裡的座機電話響了起來。

  她的手機在那場車禍中徹底損毀了，這個電話號碼其實很少人知道。所以，她不用想也知道打電話的是誰。

  外面這時忽然響起一陣鞭炮聲，將電話鈴聲淹沒。白青瓷就在沙發上靜靜的坐著，完全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

  等到鞭炮聲安靜下來，它仍舊鍥而不捨的響著。

  「小瓷，是不是誰打電話來了？」直到白瑞祥疑惑的聲音隱約從廚房傳來，她才慢吞吞的起身接通電話。

  聽筒那邊卻一片寂靜，只有均勻的呼吸聲隱隱約約傳進耳朵里。

  對方不說話，她便也不出聲。

  兩個人就這麼一直保持著沉默。

  許久，白青瓷抿了抿乾澀的唇，正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那邊忽然響起一聲嘆息：「新年快樂……」然後，便是「嘟嘟」的忙音。

  白青瓷愣了愣，下一秒似有所感一般忽然驚醒。

  她以最快的速度扔下電話撲到了窗前，卻只來得及看見那輛遠去的黑車閃爍的尾燈。

  白青瓷蹙眉抿唇，而後便望著汽車離去的方向，久久佇立在那裡。

  直到白瑞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青瓷，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白青瓷回頭沖他一笑，將窗簾重新擋好，「剛剛有一家放煙火，挺漂亮的，我就隔著窗子看看。」

  白瑞祥聞言嘆了一聲：「今年你身體不好，就這麼算了。好看過年我們也放。」

  「好啊。」白青瓷答應著，走回沙發邊上幫忙把他端出來的碗筷一一擺好。

  白瑞祥沖女兒笑了笑，轉身去廚房將裝餃子的鍋端了出來：「時間正好，趁熱吃。對了剛才誰來電話？」

  「沒有誰，有人拜年打錯了號碼。」白青瓷鎮定自若地扯著瞎話，拿起勺子麻利地往碗裡乘湯。

  父女兩個邊吃邊看電視。白青瓷出院之後胃口一直不大，速凍餃子的味道又有些奇怪，吃了幾個之後便把碗放下。

  「怎麼就吃這點兒？」白瑞祥看著她皺眉。

  白青瓷笑笑：「吃不下去了。」

  白瑞祥臉色寫滿了擔憂：「再吃兩個吧。」

  白青瓷搖頭：「等會兒就睡了，吃多了積食。」說完她驀地想起了什麼，「爸，我有件事這幾天就想問你。」

  白瑞祥對上她忽然嚴肅的眼神一怔，而後嘆息著也放下了碗，沉默了幾秒鐘後方才開口：「小瓷，你是不是想問爸爸，當年為什麼要替秦勵去坐牢。」

  他說中了她心中所想，白青瓷倒是也沒太驚訝，只是微微點頭，「嗯」了一聲：「是秦勵告訴你的吧，當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是，他前幾天來找過我。他說他這麼多年，一直壓著塊石頭生活。他還說他想盡一切所能補償我們父女。」說到這裡，白瑞祥頓了頓，再開口時轉移了話題，「小瓷，那天爸爸從看守所轉押到監獄，你來看爸爸，還記得我當時和你說什麼麼？」

  「你說，在善良的人，心底都祝著一個魔鬼。」白青瓷緩緩接下了他後面的話，「所以那個時候，雖然我怎麼也無法接受你會做出肇事逃逸這種事情，但還是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了大家都認為的結果。」

  「小瓷，爸爸沒有騙你。爸爸的魔鬼……是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