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2024-09-14 06:17:00 作者: 簡小扇
  陪季安安去月亮湖玩之前,季末照常要先和車隊會合,帶遊客翻越沙丘。這是他們在這個季節來錢最快的法子,早有遊客預訂了日程。

  陳樹力邀季安安上車體驗一次,季安安還沒答應,季末已經出聲拒絕:「不行,安安心臟不好,受不了高強度刺激。」

  季安安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我不去了,我就在這兒等你們。」

  季末替她將圍脖拉高一些,揉揉她的頭,開車走了。

  這個地方不是觀賞胡楊林的最佳地點,遊客也不多,季安安百無聊賴地拿著手機四處拍照,從沙丘向下看,一個騎摩托的黑衣人闖入畫面。

  腦子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朝人沖了過去,都快衝到跟前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跑過來有什麼用,打得過他嗎?能制服他交給警察嗎?

  黑衣人也很快發現季安安,認出眼前這個氣勢洶洶的姑娘就是前兩晚半道被搶的人,瞧著四下無人,也不急著逃,竟朝她挑釁一笑。

  季安安起先還考慮這樣做是否得當,此刻被他一激哪裡還有理智,大吼一聲就朝他撲過去,心想著法制社會我還能讓你討了好去。

  黑衣人也沒想到季安安突然拼命,一時沒注意被她連人帶車撲倒在地,反手就是一拳打在她臉上,嘴裡漫上鐵鏽味,瞬間就見了血。

  季安安被打急了,抱著他的腿不撒手,黑衣人蹬了兩下沒甩掉,三三兩兩的遊客已經看過來。季末的車剛走了三分之二,透過後視鏡隨意瞟了眼季安安的方向,瞬間就變了臉色。

  十分鐘之後,陳樹押著黑衣人去派出所,季末沉著臉帶季安安去醫院。

  臉頰腫得老高,嘴角青黑一片,護士給她上藥時她疼得直吸氣,季末在一旁冷笑:「你多厲害啊!赤手空拳與歹徒搏鬥,死都不怕,還怕這點疼啊?」

  季安安小聲嘟囔:「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他逃走。」

  季末差點氣笑了,一指頭戳在她後腦勺:「還得讓公安局給你頒個見義勇為獎是吧?」

  護士上完了藥,在季末的強烈要求下,醫生又開了兩瓶液體。細長的針管刺進手背,季安安打了個寒戰,回頭看著季末道:「我保證再也沒有下次了。」

  季末挑了挑眉梢。

  她繼續說:「再有下次,我就跟你姓。」

  季末點了點頭,甚覺滿意,下一刻才回味出不對勁,對著她亂糟糟的頭頂揉了一把:「你可不就跟我姓嗎?」

  季安安咯咯地笑。

  折騰了幾個小時,季末大概也累了,坐在沙發上偏著頭睡著了。季安安輸完液已是午後,拉了窗簾的病房內倒十分暗,她拿著毛毯輕手輕腳走過去,剛給他蓋上,他已經睜眼捏住了她的手腕。

  季安安沒站穩,摔在他懷裡。頭就枕著他的心口,暖暖的,像穿過胡楊林的陽光,帶著金黃的芳香。

  四下沉默,季末突然開口:「我真挺怕你出事的。」

  季安安愣了一愣,季末已經坐起來:「每次和你通信,都擔心是最後一次。安安,我沒跟你說過,我爸也是死於癌症,收到你的信時,我還想,這怎麼能行,你還是個小女孩。」他替她理順長發,笑了笑,「所幸老天還是長了眼,你現在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還能對我笑,真挺好的。」

  季安安抿著唇,也不知道看著什麼地方,好半天,才輕飄飄地喊他的名字:「季末……」

  「嗯?」

  她閉了閉眼,唇角攢起一個笑:「你放心,我會一直健健康康的。」

  從醫院出來後季安安又去了派出所做筆錄,看著被自己親手抓到的歹徒,內心還真是有幾分自豪,正得意呢,陳樹在一旁問她:「這地方是不是克你啊?又是搶劫又是過敏,來了幾天進了幾次醫院,你看看你這手,再看看你這臉。」

  季安安聽後一笑了之,走在前面的季末卻突然停住,皺著眉打量了她一會兒,點點頭:「他說得對,這地方不能待了。」

  於是第二天一早,季安安就被連人帶包扔進了那輛霸道的越野車內。季末透過車窗跟陳樹交代:「車隊接下來幾天的行程你負責。」

  陳樹後悔地想抽自己幾巴掌,扒著車門問:「你帶安安去哪兒啊?」

  季末看了眼後視鏡里正在喝水的季安安,挑了挑唇角:「私奔。」


  「噗……」果不其然,季安安噴水了。

  車子最終駛出了小鎮,看著鎮口碩大的廣告牌,季安安想起第一天夜裡來到這裡,狼狽又恐懼。被踹到水坑時還痛罵老天,如今看來,老天大概是以那種方式將季末送到她身邊。

  計劃的行程是取道內蒙古前往新疆,季末說這個季節正是葡萄豐收的時候,大顆飽滿晶瑩的奶油葡萄墜在枝頭,像一顆顆碧綠的玉墜兒。

  「最近一次去新疆還是兩年前,當時我還給你寄了……」

  話說到此處,突然頓住,偏頭看向季安安。她正聽得興致勃勃,一臉的嚮往,見他停下來,也偏頭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了?」

  車子的速度慢下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發緊,嗓音卻放得平靜:「安安,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對杏仁過敏的?」

  她不明白他這麼問的原因,老實回答:「從小就是。」

  季末沒有再說話,一直到車子上了高速,兩邊都是飛馳的秋景,他在沉默的空氣中輕聲笑了笑:「安安,兩年前我從新疆寄了一箱杏仁給你,你回信說很好吃。其實你一個都沒吃是嗎?」

  季安安的臉瞬間蒼白。

  他看了她一眼:「安安,你在發抖。你在怕什麼?就算沒吃我也不會怪你的。」

  前方路口出現一個名字陌生的縣城,季末打方向盤下了高速,偏離了原來的路程。車子停在收費站旁邊,他終於緩緩轉過身,面上仍有笑,靜靜地看著她。

  「安安,你在怕什麼?」

  她手指握得緊緊的,不敢抬頭看他。

  空氣像被冰凍住,季末笑了笑:「你不是落葉吧。」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雖然早有準備,眼淚仍舊以控制不了的速度湧上來,她嘴唇囁嚅了幾下,嗓音輕輕的:「不是。」

  季末又笑了笑,手肘撐著靠背坐直了身子。季安安聽見「啪嗒」一聲,是季末點了一根煙。她一點一點偏過去看他,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正想說什麼,季末突然開口。

  是疲憊的語氣,像是不願再和她多說一句:「季安安,你走吧。」

  她保持偏頭的姿勢沒動,那一刻,她慶幸自己的鎮定。

  「季末,謝謝你,再見。」

  開門下車,一氣呵成,季末的車沒有停留半分,掉頭上了高速。她面無表情看著車子消失在視線,眼淚終於不可抑制地流了滿臉。

  一輛大貨車從收費站開出來,心善的司機將車停在她身邊:「小姑娘是不是錯過班車了啊?怎麼在這兒哭呢?」

  季安安哭得越發洶湧:「司機師傅,麻煩你帶上我吧,去哪兒都行。」

  去哪兒都行,只要不留在季末將她扔下的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貨車開上高速時,季安安正捏著司機遞給她的紙巾擦眼淚,淚眼矇矓間,似乎看見季末那輛霸道的越野車和她擦肩而過,朝著相反的反向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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