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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整容屍

2024-09-14 06:24:46 作者: 蘇暮聊
  1 死亡之妝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大雪掩蓋了整個村落,人們瑟縮家裡烤著火。沒人注意,在村西頭的墳地邊上,悄無聲息地立起一座小屋。

  很快,小屋的主人便進入到了他們的話題中。因為,他是個整容師,給死人整容。

  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因為他長年累月地與屍體打交道,村子裡的人都習慣叫他老鬼。

  老鬼平日裡深居簡出,極少和人打交道,除非是接生意。他那座破舊的老房子就位於村西面墳地的邊緣,原來周圍還有另外幾戶人家,但是沒過多久就搬走了——想想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鄰居的家裡總是隱隱傳來銼子磨骨的聲音,誰還呆得下去?

  老鬼做事很講規矩。有生意來的時候,來客必須先在他家正北方向大約100米遠的一棵老槐樹下燒上三炷香,然後拉動槐樹上一個繫著紅線的銅鈴鐺,最後丟下屍體離開,不能回頭看。三炷香燒完的時候老鬼會吧嗒著他的菸斗慢吞吞地走出來,把屍體背進去。在屍體的左口袋裡,必定整整齊齊地塞著七千塊錢,不能多也不能少,算是整容的費用。

  七天以後,家人在同樣的位置燒香叩拜,領回屍體。但有一點,那就是禁止給屍體拍照,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沒有人知道在這七天裡老鬼做了什麼,他們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各種各樣的屍體被運進去,然後更加美麗的屍體被運出來,整個流程就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在完美地運行著。

  老鬼的名聲很快就傳了開來。

  2 古樹血衣

  轉眼就到了2005年,同村張三的兒子張博考上了警校。即使放在城市裡,沒有關係沒有門路能考上警校的也屈指可數,因此張三很驕傲,他連擺了三天筵席,給村里所有人都發了請柬。但老鬼卻沒有來。

  第三天晚上酒至半酣的時候,張三心想雖說老鬼這個人在村里並不怎麼受歡迎,但鄉里鄉親的,獨獨少了他卻也不太合情理,因此打發兒子張博單獨去請。

  張博想想老鬼那間墳地旁邊的屋子,心裡真是一百個不願意,但沒辦法,總不能掃了大家的興。所以借著酒勁,披上一件大衣,獨自朝村西邊走去。

  初冬的夜晚還是有些寒冷。張博走到村西頭的時候,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北邊的那棵老槐樹,不禁心裡咯噔了一下——遠遠看去,在那棵老槐樹的下面站著一個黑影,不時地有火光一閃一閃。

  難道說老鬼一個人坐在那裡抽菸?張博的心裡有些發毛,他壯著膽子走近些,等到看清眼前景象的時候,不禁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個人不是站著,而是吊在了老槐樹上,下面的火光也不是菸斗,而是插在一個小墳包上的三炷香,借著這微弱的光亮,張博發現屍體鮮紅的舌頭耷拉出來,白色的喪衣已經被鮮血染紅。

  就在這時,遠遠地聽見「吱呀」一聲,老鬼的房門打開了,張博趕緊鑽到一個草叢裡躲起來。只見老鬼不慌不忙地走過來,看到屍體的時候也不禁「咦」了一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用腳踩滅那三炷香,慢吞吞地把屍體放下來,背了回去。

  張博有些懂了。也許這具屍體生前沒有家人,也沒有親戚朋友,害怕死後無人打理,所以一個人跑到這裡,點了香,搖了鈴,然後上吊了。

  一陣風吹過,揚起的沙土迷了他的眼睛。他想起自己的來意,卻怎麼也不敢過去敲門了。

  回到家後,他把這些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張三,張三的酒立刻醒了大半,囑咐兒子不許跟別人提起這件事。

  但張博心裡卻隱隱感覺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七天過去,並沒有屍體從老鬼家裡運出來,也沒見老鬼露過面。起初大家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因為老鬼就是這樣的人,但是當生意一樁接一樁地過來,老槐樹下面的屍體堆了三五具也沒人管的時候,大家才意識到出事了。

  張博帶著幾個膽子大的小伙子砸開老鬼家的門,外表寒酸的房子內部卻井然有條,一絲灰塵也無,那時,張博還不懂,有種癖好叫潔癖。只是此刻,整個屋子卻被布置成一個靈堂的樣子,門口吹進來的風鼓動著寬大的白色帷幔,令人不由得產生一股寒意。

  老鬼的屍體就躺在靈堂的正中央,壽衣整齊,面容安詳,臉上還撲了一層厚厚的白粉,塗了粉色的胭脂和猩紅的口紅。

  警察很快來了。他們搜查了整個屋子,除了一堆很普通的美容器械和縫合用的針線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現,連存款也沒有。

  這件事不了了之,村里人籌錢把他安葬了。

  3 他鄉故知

  那晚看到的一切,張博都壓在了心裡的最底層。

  進入警校沒多久,張博就在校內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和他一個縣的,名叫艾薇,和他同級,只不過念的是普通大學。同在異地求學的經歷讓兩個人很快熟識,並約在一個周末見面。

  見面之前,張博特地跑到她的空間相冊里看了一下,艾薇是一個很清秀的女孩,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就是顴骨有點高,有人說,這是克夫的徵兆。一般人對此可能不以為意,但是對於從農村出來的張博,尤其是在經歷過老鬼的事情之後,他對這些總懷著莫名的懼意。

  約會的地點是艾薇挑的,是一個很有名的咖啡館。張博從來沒到過這麼高檔的地方,在裡面來來回迴轉了幾圈,就在侍者都想要趕人的時候,坐在角落裡的女孩向他招了招手。

  他快走幾步,有些發懵,試探著問道:「你是艾薇?」

  女孩點點頭。張博又說:「你比相冊里還要漂亮。」


  艾薇就笑了,說:「我不怎麼上相。」

  張博也笑了一下,說:「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艾薇撅撅嘴:「那是我兩年前的照片。」

  張博就不說話了,他本就是一個不太擅言辭的人。兩個人默默地喝著咖啡,感覺有些拘束,完全沒了在網上聊天時的自在。

  過了一會兒,張博忽然笑了。

  艾薇問:「你笑什麼?」

  張博說:「我覺得你很像我以前見過的一個人。」

  「誰?」艾薇的神情有些緊張。

  「我想不起來了。」張博搖搖頭。

  「你再好好想想。」艾薇撩了撩頭髮。

  張博還是搖頭:「真想不起來了。」

  「不會是你初戀情人吧?」艾薇的笑容有些詭異。

  「我沒談過戀愛。」張博低頭啜著咖啡。

  「哦。」

  兩個人又不說話了。其實張博還想問的是,就算照片和本人不一樣,就算那是兩年前的照片,顴骨怎麼會低下去呢?除非是磨骨。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問。


  這次見面的氣氛有點悶。兩人喝完咖啡之後在外面隨便走了走就各自回學校去了。

  張博打開寢室的門,發現裡面並沒有人,他按亮日光燈,坐在床頭一陣發呆。今天的表現實在是糟糕透了,不知道艾薇以後還會不會理他。

  半夜十一點,寢室樓嚴禁出入,室友還沒回來,他把門仔細地鎖好。他們住的是一棟老樓,曾經是女生宿舍,現在好多年沒人住過了,倒不是因為年久失修,而是若干年前,這棟樓里發生了一些事情。

  據說這片樓群建在一塊墳地上,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住在底樓的女生總會聽見一陣奇怪的簌簌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往上爬。再後來有個女生失蹤了,但是每過一段時間,女生總會在某個莫名其妙的場合看到一個畫著濃妝的長髮女孩出現,有時候是在長時間不用的衣櫃裡,有時候是在鏡子裡,有時候是在水池裡……那段時間女生人人自危,學校只得臨時新建了一棟樓,把女生轉移了出去。只是近些年擴招,學校不得已才又把新生安排在了這裡。

  張博百無聊賴,只好打開電腦上網。他給艾薇發了幾條消息,發現她並不在線,只得隨意瀏覽著網頁。一則廣告引起了他的注意:「屍體整容大師易千容蒞臨我市:易千容是全國知名的屍體整容大師,技藝精湛,價格公道,隨到隨取,方便快捷,望有需要的家人朋友速與聯繫,電話:XXXXXXX,地址……」

  他看了下發帖人,名叫「死亡之妝」,心想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種廣告也發到論壇上了。不過等過了一會兒他再去看的時候,帖子已經被管理員刪除了。

  整容大師?他立刻就想到了老鬼,但是老鬼已經死了,村里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這個所謂的「易千容」怎麼看都像一個藝名,要想從這裡找到消息,恐怕不太靠譜。

  直到後半夜,他才微微有些困意。關了電腦,剛想關燈,身後一陣涼氣襲來,特別是在安靜的午夜,這感覺怎麼都揮之不去。他猶豫了一下,把手縮了回來——燈光總還能給他一種微弱的安全感。

  他裹起被子躺下,半睡半醒之間,隱隱看見一個穿白睡衣的女孩朝他慢慢走近,走近……他想動,但是動不了。這時,只聽見窗外「砰」的一聲巨響,伴隨著一陣類似方便麵破碎時的「嘩啦」聲,一切,又歸於沉寂。

  什麼東西掉下來了?一下子徹底驚醒,這才發現眼前什麼都沒有,他舒了一口氣,轉頭朝窗外瞟了一眼,就這一眼,嚇得他魂飛魄散——一個身穿白睡衣的女生披散著頭髮,趴在寢室外面的水泥地上,由於著地時巨大的衝擊力,她的臉從額頭到下巴裂開一道血淋淋的骨縫,眼睛朝斜上方吊起,死死地盯著裡面……

  張博跌跌撞撞地從爬起來衝出寢室,掏出手機,哆哆嗦嗦地撥打了110。

  4 詭異邂逅

  警察是和救護車幾乎是同一時間趕了過來,他們了解了一下事發時的情況,就把那具摔成肉醬的屍體收拾到擔架上,呼嘯而去。

  為了不引起恐慌,學校給包括張博在內的所有目擊者下達了封口令。不過這件事,除了他親眼看見的,張博也的確不知道更多的內幕了。就是不知道,摔成這樣的屍體,那個整容大師有沒有修復的可能?

  他可沒有膽量一探究竟。


  寢室一共住了四個人。除他之外,還有對面的劉恆,上鋪的張兆豐和斜上方的陳永鷗。他們前一晚上和女朋外出約會,避免了目睹這一慘象。張兆豐和陳永鷗都是本市人,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向學校申請了走讀,雖然警校管理甚嚴,但迫於家長的壓力,也不得不批准了他們的要求。

  於是,寢室里就剩下張博和劉恆兩個人。他們從農村來,家庭條件不怎麼好,無法申請走讀,更沒錢在校外租房子,只得留在了這裡。

  為了避免睹物思景,他們一起買了條窗簾掛在了那裡。

  事發後的第一晚,誰也睡不著。

  也許是為了壯膽,劉恆隔著走道問:「喂!還沒睡吧?」

  「嗯,睡不著。」張博打了個呵欠。

  「你知道我們這層樓的窗戶為啥被埋掉半截嗎?」不等張博回答,劉恆又繼續道,「聽說這裡曾經發生過地震,死了好多人,這一層樓就陷下去了,人都被埋在了……」

  「別說了!」張博打斷他,「還睡不睡的!明天不用早起啊?」

  「我這是對比嘛,想想那時的情景就覺得現在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我又沒親眼見過。」劉恆說的有點幸災樂禍。

  張博忽然問:「你知不知道那個女生是誰?」

  「我怎麼可能知道?」劉恆的語調裡帶著一絲顫抖,「我不是和女朋友約會去了嘛,你應該看見的啊。」

  「她的臉都摔裂了。」張博報復般的嚇唬劉恆。

  「哦,那我斷定你短期內找不到女朋友了。」劉恆說。

  「為什麼?」

  「因為你每看到一個女生,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像她裂開臉的樣子。」劉恆反擊成功,忍不住哈哈大笑。


  「收起你的變態心理學吧。」張博悶悶地說道,「下周末就把我的新女朋友帶給你看。」

  「一言為定,輸了請客。」兩個人耍完貧嘴之後都覺得恐懼稍稍消退了些,又翻騰了一會兒,終於昏昏睡去。

  幾天後,死者的身份才被確認。誰也沒想到那個女生居然是學校電視台的主持人,校花趙雪雪,消息一出,即使學校再怎麼努力封鎖,都不脛而走。

  張博見過校花趙雪雪,確實是個美女,身材玲瓏,臉蛋嬌俏。可張博也見過她死時的模樣。他搖搖頭,避免在腦內進行對比。再漂亮的臉孔都會消隕,一點點小小的變化都會讓個美女變成怪獸,比如一道細小的裂縫,再比如,稍稍凸起的顴骨。

  張博和艾薇又恢復了聯繫,並約定周末一起吃飯。雖然上次的氣氛有些尷尬,但艾薇對他印象還不錯。

  這次約會,吃飯的地點由張博選。是位於學校不遠的一條小巷子裡,為了表示已經克服了某種心理暗示,他如約叫了劉恆一起來。

  才隔了一周而已,但張博險些還是沒認出她來。她的顴骨詭異地又突出了一些,如果說整容可以將顴骨磨低,那什麼方法能讓它凸起呢?

  劉恆口才不錯,知道很多的逸聞趣事,因此氣氛比上次要活躍很多,艾薇看起來心情也不錯,幾杯酒下肚,已經見醉意了。

  張博本想送她回學校,這才想起從未問過她到底住在哪裡,只好在附近找了家旅店。

  因為不放心她一個人,只好在旅店裡陪著她。

  夜深人靜。艾薇四平八穩地躺在床上,張博則斜靠在一邊的凳子上,盯著她的臉發呆。上次他說覺得艾薇很面熟並非只為套近乎,他真的覺得在哪裡見過她。

  他從她的額頭開始看起,掃過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最後,又回到了顴骨上。張博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喝多看錯了,不對,確實有東西在動。艾薇原本平整光滑的臉蛋上多出了一些莫名的凸起,那些凸起越來越明顯,就像臭水溝里冒出的氣泡,不斷地在皮膚下面鼓動著。

  他嚇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幾乎一瞬間,眼前的臉和腦海中的模樣重合在了一起。小時候淘氣,有一次他偷偷爬到老鬼家那棵老槐樹上掏鳥窩,剛好趕上老鬼把一具整完容的屍體推出來,家人接屍體的時候掀起白布,他從樹葉縫裡偷偷看了一眼,那是個女孩,老鬼把她的臉修整得非常漂亮,儘管過了這麼多年,在他的記憶里還是有著模糊的印象。

  而艾薇的面容,則像極了那個女生的臉。

  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巧合,但概率太低了,除非是整容。第一次見面,艾薇說空間相冊里是她兩年前的照片,對於一個更新空間如此頻繁的人,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女生,兩年內不更新照片實在是難以理解,倘若她真的整過容,兩年後的今天為何也不更新照片?——誰不願意用相機留下最漂亮的自己?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不能照相。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家整容醫院規定整完容不能照相,但卻有一個人這樣規定了,這個人就是老鬼。

  莫非,莫非,張博轉頭看向躺著的艾薇——她不是人!她是自己見過的那具屍體!

  他越想越怕,抖著腿從地上站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向門口,剛摸上把手,就聽見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你在幹什麼?」

  張博嚇得轉身靠在門上:「沒……沒什麼,我看你睡著了,就想回學校。」

  月亮光進不來,只有頭頂黃色的微光不時滋滋的閃兩下,艾薇那張美麗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桌球大小的凸起,她看見張博的表情,這才意識到了什麼,伸手輕輕地在臉上觸了觸,聲音平靜:「幫我把包拿過來。」

  張博不敢違拗,只得走過來,把桌子上的包遠遠地遞了過去。艾薇拉開拉鏈,從裡面掏出一堆藥,就著床頭的熱水吞服下去,她嘆了口氣說:「別害怕,這是排異反應,我整過容。」

  張博只得訕笑著點了點頭。

  「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長得漂亮點?」艾薇的表情顯得有些傷感,「活人要整容,死人也要整容,你說對吧?」

  張博哆哆嗦嗦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不一會兒,艾薇臉上的凸起漸漸退了下去,她擺擺手說:「如果不能接受你就走吧,沒關係的。」

  她這樣一說張博反倒不好意思走了。雖然兩個人見面不多,但在網上認識也算比較久了,張博喜歡她並不僅僅因為她長得漂亮,如果因為她的臉做過手術就離開她的話,那未免也太膚淺太草率了。張博自認為還是一個重情義負責任的男人。

  所以最終他沒有走。

  5 墳場驚魂

  原以為昨天徹夜不歸,肯定會受劉恆的嘲弄。但沒想張博回來後,劉恆擺著一臉嚴肅的表情,似乎正等著他。

  打賭輸了也不用這樣吧,張博心想。劉恆卻先開口了:「你有沒有覺得你女朋友有些……呃……奇怪?」

  「嗯?」張博挑了挑眉毛,難道他知道艾薇整容的事情?不可能啊,自己也是昨晚才發現的,除非他們以前認識。


  「我是說你了解艾薇嗎?」劉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張博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我覺得你和她並不是很熟。」劉恆仿佛下定決心似的說,「你們平時見面的本來就不多,也很少打電話,你連她住在哪裡都不知道……」

  張博冷笑一聲打斷劉恆:「你的意思是你很了解她?」

  「我見過她和學生會主席付臻在一起。」劉恆聳聳肩,「雖然不太確定他們的關係,但是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張博不想再理他。不就打賭輸了請一頓飯嘛,至於這麼緊張造謠嗎?他的心裡確實有一塊疙瘩,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這個自己頗有好感的女孩,是個人造美女。

  男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做夢都想自己的女朋友變漂亮,可是真的變漂亮了,又會覺得那不夠真實。這就像人們都喜歡天然的鑽石美玉,卻又總是奢望這些天然的東西不要帶有瑕疵。

  明天是趙雪雪的頭七。

  作為校花,她很受歡迎。不但因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也很好,人緣更是沒話說,所以對於她的去世,沒有人不覺得可惜。雖然學校的論壇上屏蔽了關於趙雪雪的一切詞彙,卻鎖不住消息的快速傳遞,大家在群里相互轉告,相約頭七那天為趙雪雪舉行一個紀念活動。

  張博自然也看到了這個消息。

  他打心裡不想參加這個活動,對於趙雪雪的死,他除了惋惜之外,就只有恐懼。他對她的記憶全部都定格在了那張死亡的臉上。

  劉恆的一句話卻讓他改變了主意:「這次活動的組織者就是學生會主席付臻。」

  張博並不相信艾薇和付臻會有什麼關係,但還是好奇地想去看看付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活動的地點是郊外的一個墳場,這讓張博感到十分意外,出事前他就認識趙雪雪,看她的舉止打扮以為她家裡應該很有錢,沒想到最終卻葬在這樣一個地方。

  參加活動的人數比他想像得要少得多,只有十三個人,大部分是男生,看來這次活動是雷聲大雨點小。


  順著劉恆的手指方向,他看到了學生會主席付臻。付臻長得很普通,也沒有三頭六臂,倒是顯得很乾練。他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們在趙雪雪的墳地四周點燃一圈蠟燭,然後獻上花圈,一起低頭默哀。那晚的墳場出奇的安靜,連一絲風也沒有,蠟燭直直地燃燒著,映亮了每一個人的臉。

  沒人注意有一個黑影從松樹後閃出來,緩緩地靠近。

  樹枝刷拉拉地響動,一陣風颳過,撲滅了所有的蠟燭。突如其來的黑暗降臨,片刻的安靜過後,恐慌的嘈雜響起,大家原地呼叫議論,似乎這樣才能得到安慰。

  「不要吵!安靜!安靜!」付臻拍拍手,從包里掏出一個手電筒,幾個帶著打火機的同學又重新把蠟燭一一點燃,氣氛卻忽然有一些異樣。

  「怎麼少了個人?」不知是誰叫出了聲。張博呆了呆,開始數人數,一連好幾遍,準確無誤,確實是十二個。來了十三個,卻只有十二個?

  或許是自己看錯了?沒人能確定到底來了多少人,是十三個還是十二個人?更要命的是,雖然大家來自同一所學校,互相卻並不全都認識,夜色那麼黑,他們也沒看清身邊人的面孔,只憑著直覺,感覺少了那麼一個人,可直覺真那麼可靠嗎?

  付臻還能勉強保持鎮定:「大家不要慌!現在我們把手握在一起,集體離開這裡。」這種辦法聽起來有些滑稽,但在這種時刻卻沒人能笑得出來,他們乖乖地拉住兩邊的人,慢吞吞地移步。

  直到坐上公交車,大家才放鬆下來,頗有點意猶未盡地回憶剛才的情境。張博卻沒完全放鬆下來,他看向付臻,帶了一些敬佩了,這個人處事不驚,應變自如,難怪能當上學生會主席。他心中隱隱地不安,如果明天學校真查出少了一個人,今晚他們的擅自行動很可能受到處分。

  上完早操,劉恆緊張兮兮地湊到張博桌前:「昨晚真有人失蹤了!」

  張博心中一緊,問道:「誰?」

  劉恆深吸一口氣,道:「付臻。」

  「啊?」張博張大了嘴巴,「他不是和我們一起離開的嗎?」

  「也許本來就有十二個人,付臻失蹤是後來的事。」劉恆搖搖頭,「我也搞不清楚,聽說學校正在全力尋找他的蹤跡。」

  張博低下頭,若有所思。學生會主席失蹤的事情不久就傳遍了全校,一時間人心惶惶。


  洗漱完畢,開電腦上網。對話框中的留言是艾薇的,只有兩個字:「救命!」

  6 地下作坊

  張博站在艾薇的學校里,有些不知所措。雖然知道學校的名字,卻不清楚她具體住在哪一間宿舍。他問了好幾個學生,沒人認得艾薇,她的電話也打不通。

  從艾薇給他留言到現在,差不多過去了一個小時,再找不到她,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張博撥通電話:「劉恆,是我,幫我查一下付臻的電話。」

  既然劉恆說見過付臻和艾薇在一起,那麼付臻也許可以找到她。雖然現在沒人能夠聯繫到付臻,但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嘟嘟聲後,付臻的電話接通了,聽筒里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喂!你好!我是付臻。」

  張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付臻重複問話後,他才急忙問道:「請問你認識艾薇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付臻說:「她和我在一起。」

  張博用手壓了壓,快速跳動的心,忙問道:「你們現在在哪裡?」

  「你走到校門口開始,沿著地上紅色的痕跡找,就能見到我們。」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艾薇的留言,付臻的奇怪通話。艾薇說的她遇到了危險,這個危險是指付臻?還是別的什麼人?張博腦子裡有些混亂。

  他低下頭在校門口尋找紅色痕跡,好半天才在草坪的邊緣發現了一小灘猩紅的液體,他不敢伸手,生怕有什麼不好的東西竄出來。為什麼那麼像血……張博猶豫著,是繼續往前走,還是打道回府回寢室睡覺。那可是艾薇。心底一個聲音這麼說,只是去找付臻而已,又不是不認識,會遇到什麼事情?他又往前走幾步,紅色痕跡斷斷續續,並不明顯。他沿著痕跡一路穿過校園,前面的景象豁然開朗,一棟破舊的宿舍樓隱在一片樹林的後面,這棟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牆上爬滿了枯黃的爬山虎。

  痕跡向前,一直延伸到宿舍樓裡面。奇怪的是,這棟宿舍前門大開,卻並沒有管理員。他徑直走到樓梯下一間堆放著雜物的小房間前面,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下面反射出微弱的燈光,看來有人。

  他彎著腰鑽進去,撥開雜物,發現一道小樓梯,因為空間狹小,他幾乎是匍匐著下去的。燈光越來越亮,他轉過一個拐角,推開一扇厚重的鐵門,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竟然是個冷庫。被四周的不鏽鋼金屬隔斷成三個寬闊的空間,一間隔間內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機械,有些張博見過,更多的是他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功能大型機械,發著冷硬的白光。另外一間內,牆的四周擺滿了鐵架子,用玻璃水晶框隔成一個個陳列櫃,仿佛安放的是藝術品,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骨骼,頭骨、椎骨、指骨、肋骨、髖骨……全部分類存放。剩下的隔間內,顯然是間手術室。金屬質感的手術床,旁邊是一個盛放手術器材的透明櫃,裡面擺著剪刀、銼刀、鉗子、鑷子……

  正中央的手術桌上擺著一顆女生的頭顱,她的臉上布滿了圓圓的凸起,這張臉,他並不陌生。這一次張博再也不會認錯了,是艾薇,她的腦袋還沒來得及被解剖。

  胃裡一陣翻騰,胃液眼淚鼻涕一股腦的涌了出來。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報警!

  他想移動腳步,腿抖得利害,動了動無力的手,掏出手機才發現,這裡根本沒有信號,他想爬上去,聽見外面那扇厚重的大門轟隆一聲合上了。

  一個人從門後閃出來,皺巴巴的臉上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好久不見。」

  張博嚇得魂飛魄散:「老……老鬼?」

  7 盜屍疑雲

  「歡迎來到我的地下作坊。」老鬼用沙啞的嗓音說道,「說真的,我不喜歡跟活人打交道,因為活人總是不可靠。」

  「你……你……這些人……都是你……你殺了這麼多人!」張博戰戰兢兢地說道。

  「不不不,你誤會了。」老鬼搖搖頭,「不全是我殺的,我動手術可不像現在的庸醫,用的絕非合成材料,全部貨真價實,而這些沒有火化的屍體,就是我的材料來源。」

  「你……你盜屍?」張博的語調都變了。

  「哈哈,算是吧,不過把屍體有效利用,資源最大化,這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吧,你們學校不也有好多屍體供學生解剖嗎?我們只是利用的方式不同而已。」老鬼掏出菸斗,不慌不忙地點上。

  張博心中的氣憤衝散了恐懼:「那不一樣,學校的屍體都是死者自願捐獻的,我們研究的目的也是為了治病救人,而你盜屍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

  「孩子,別太天真,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靠譜。」老鬼不屑地笑了笑,「只有錢和我這雙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有別於他臉上的皺紋,他的一雙手又白又嫩,指節分明,手指修長,像一件藝術品,「它們才是重要的,能給我帶來金錢,名譽和……無止境的挑戰……」

  「你……你變態……」


  「你有不能丟掉的東西麼?」老鬼撫摸著自己的雙手,「良心?愛情?親人?……啊,對了,還有親人……」他的臉上出現張博不能理解的悲傷表情,不過幾秒鐘,又恢復了正常。「我的這雙手,可以讓死人復活,也可以讓活人消失……」

  張博心裡一驚:「你是說,你幫那些本應該要死的人……脫離身份?」

  「差不多是這樣了,整容的魔力是你無法想像的。」老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順便吐出了幾個煙圈,「還記得我『死去』那晚的事情吧。那個吊死鬼惹了不該惹的人,被秘密地殺死,吊在那棵老槐樹上,我把他整容成我的樣子,既讓他死因的調查無法開展,又可以巧妙脫身來市里發展。這樣的真相,你無法猜到吧?」

  「我明白了,你那些古怪的規矩,都是裝神弄鬼,還不讓家屬給整容後的死者拍照,是怕照片中會留下類似傷疤、胎記什麼的線索,被某些細心的人發現,暴露真相。」張博不易察覺地靠到那個透明的柜子上,「你簡直喪心病狂!」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沒有信仰。」老鬼磕磕菸灰站起來,「不過,你不用擔心了,因為你很快會變成一堆骨骼和血肉。」

  趁老鬼靠近的空當,張博一拳打碎玻璃櫃,飛快抽出裡面的手術刀舉在眼前,卻感覺視線有些模糊,他搖晃著走了幾步,一頭栽到地上。

  老鬼微笑著把菸斗別到腰間,輕聲道:「孩子,你以為我活到今天沒有保命的傢伙麼?我抽的煙是一種迷魂藥,你沒有解藥還能抵抗這麼久,也真是難為你了。」

  他不慌不忙地走近張博,卻在這時,電燈「啪」的一聲熄滅了。

  「鬼地方!又跳閘了!」老鬼恨恨地罵了一句,摸索著張博的位置,卻撲了個空——張博不見了?

  一陣陰風吹過,架子上的骨骼嘩啦嘩啦地響了起來。老鬼的心頭疑雲叢生,這個地方咋個會有風的。

  老鬼站起身來,緩緩退到門邊,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開門,卻怎麼也打不開。

  一雙手悄無聲息地搭到他的肩膀上,老鬼去摸腰間的菸斗,回頭遇上張博那雙冒著綠光的眼睛,他兩隻手按到老鬼的脖子上:「我掐死你!」

  8 罪惡世家

  老鬼家是一個盜墓世家。盜墓的人通常很神秘,也很富有。

  只是傳到老鬼這代,大多數帝王將相的陵墓已被同行光顧過了,新墓又沒什麼陪葬品,因此,不得不尋找新的出路。為此,他父親供他念了大學,也是張博現在的學校,只不過當年並不是警校。


  老鬼在進入學校的第一年,就發生了一場地震。地震過後,好多地面凹陷下去,露出了下面的土層,一般人絕不會察覺土層里的秘密,但對老鬼這樣的盜墓行家來說,一眼就可以通過土壤的分層現象判斷地下藏著一座古墓,而主穴就在張博那棟宿舍樓下。

  這座古墓大概是西漢時期的,因為處在學校裡面,上面又有建築物,因此還沒有被同行發現。但那棟女生宿舍樓並沒損壞,裡面仍然住著人,為此老鬼每晚都偷偷圍著那棟樓打轉,思考著怎麼才能順利盜墓,而又不被察覺。

  就是這麼巧,一個女生的失足墜樓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機會。

  短暫的猶豫之後,老鬼迅速上前,把屍體收拾妥當,同時,一個念頭就這麼冒了出來。他要利用這個女生製造恐怖事件,讓人們不敢再接近這棟樓。於是就有了十幾年前女生宿舍里的那些恐怖事件。

  這次的盜墓經歷讓他收穫頗豐,但對於從小揮霍慣了的他,再多的錢也只會坐吃山空。但經歷過這件事之後,老鬼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特長,一個更大膽的念頭出現了——新墓里雖然不再有豐厚的陪葬品,有一樣東西卻是不可或缺的,屍體。對的,如果能將屍體合理利用,一樣可以走出一番新天地。他都想誇讚一下,自己的聰明和機智了。

  他將目標定在了鄉下,恰巧就是張博所在的村子。十幾年後,他還真因為這個念頭踏出了一條血肉之路。

  警察坐在桌子後面,把事件的真相告訴了張博,他是第一目擊者,也是第一受害人。

  張博卻沒太多情緒表露,似乎被真相嚇著了,木木地坐著。外面響起一陣敲門聲,付臻推開門走了進來,事發後,是他第一個趕到。為了照顧刺激過度的張博,他主動要求接他回宿舍。

  走出警察局,鋪天蓋地的陽光涌了過來,讓張博感到一絲久違的溫馨。付臻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太難過,對於艾薇來說,以生命的代價換來美麗,也是值得的。」

  張博搖搖頭:「我不太明白,她的整容手術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排異反應,怎麼剛巧就死在了老鬼的作坊里呢?」

  付臻想了想,道:「也許感覺自己快不行了,慕名而去的吧,你還不知道吧,那個老鬼在市里化名易千容,繼續進行交易呢。」

  張博點點頭問:「對了,你怎麼會到那個地方去?如果不是你及時拉下電閘把我救醒去嚇唬老鬼,這個老傢伙也許還在逍遙法外呢。」

  付臻笑了笑:「我們給趙雪雪舉行悼念活動的那天晚上,確實有人失蹤了。是老鬼,他本來是想盜屍的,發現我們一群人過來,才臨時應變,混在了我們當中,他趁蠟燭熄滅的時候悄悄離開,無非是沿用他的一貫伎倆,將我們嚇走,讓我們再也不敢來這個地方。我在回學校的路上總覺得不對勁,掉頭回去跟蹤才發現了他的作坊。」

  張博驚訝道:「你膽子可真大!」

  付臻搖搖頭:「我不是膽大,只是不相信鬼神之說而已。所有的詭異事件背後都會有一個科學的解釋,就看你能不能找到而已。」

  張博點點頭,無論如何,這麼多年籠罩在心底的謎團總算解開了,他可以回去安安穩穩地睡個好覺,然後專心自己的學業。

  這並不是全部,付臻沒有告訴他,老鬼曾經結過一次婚,留下一個女兒,名字叫艾薇。老鬼離婚後,艾薇一直跟著媽媽在城裡生活。後母親逝世,偶然之下遇到了老鬼,艾薇長得並不難看,但就像所有愛美的女孩一樣,她總希望自己能夠更完美一些。經不住女兒的哀求,老鬼在她的臉上動了刀。

  因為是自己唯一的女兒,老鬼這一次特別特別地用心,就像一個藝術家審視自己的作品一樣,不肯放過哪怕一絲一毫的瑕疵。

  他過於追求完美了,把自己能找到的最漂亮的骨骼和肉皮都拼接在了艾薇的臉上。艾薇對這張臉很滿意,卻沒想出現了排異反應,即使再三修正,也無法控制排異反應的加重,最終香消玉殞。

  付臻知道這些,因為他的女朋友趙雪雪和艾薇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他記得有一次趙雪雪跟他說過:「艾薇說我的鼻子很好看。」

  (第四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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