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慈禧:哀家的快樂,你們想像不到
2024-09-14 06:25:35
作者: 蘇暮聊
慈禧:孝欽顯皇后,滿族,1835年11月29日(道光十五年十月十日)~1908年11月15日(光緒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咸豐帝的妃子,同治帝生母,光緒帝養母。多年以來,人們總是習慣性地將慈禧太后和昏庸無能、賣國求榮、窮奢極欲、頑固守舊聯繫在一起,卻很少有人意識到,在那個風雨飄搖的亂世之中,一個女人試圖挽狂瀾於既倒的無奈和隱藏在冰冷王座背後的深深的孤寂。
題記: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扎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涕泣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1.漂泊
正午,白日高懸,馬車沿著長街走過,留下一路塵土飛揚。
杏兒掀開車簾,回頭看了一眼。宋家朱門緊閉,兩盞破敗的燈籠在門前靜懸著。她在這兒住了七年,臨別時卻沒有一絲悲戚。其實人是一種很容易麻木的動物,再多的喜怒哀樂,再大的生離死別,但凡經歷過一次,就很容易等閒視之。
依稀記得四歲那年被賣到宋家時的情形,那時她呼天搶地,卻無人動容。臨別的時候,父親趴在她的耳邊說:「如果這個世界令你難受,那是你還沒學會適應。」當時她還太小,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深意。
現在想來,或許自己真的不屬於這個世界吧。當初生在王家的時候,本就家境貧寒,母親生她又染上了重病,不得已只好將她賣掉。現而今短短七年,原本富甲一方的宋家也家道中落,算命先生說她是個不祥之人,小則克夫害子,大則禍國殃民。
她笑,輕輕放下了車簾。紅顏禍水,永遠是男人的藉口,無能的護身符,失敗後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馬車忽然停住,外面傳來一陣叫罵聲,而後是打鬥,最後歸於沉寂。她輕嘆一口氣,掀開門帘道:「你又來做什麼?」
外面,一個十二三歲的很瘦少年被兩個帶刀的侍衛按到地上,吃了一嘴的黃土,他掙扎著昂起頭,含混不清地說道:「我要帶你走!」
微弱,卻堅定。
杏兒冷笑一聲,從轎子上跨下來,蹲在他的面前:「帶我走?去哪裡?我為什麼要走?你以為你是誰?我又為什麼要跟你走?」
少年啞口無言,呆呆地看著她,甚至忘記了掙扎。
杏兒轉身走進轎子裡,丟出一句:「放了他。」
然後,眼淚就掉了下來。
少年名叫喜子,是宋家的下人。當初剛到宋家的時候,她夜夜哭泣,是他變著法子用各種小玩具小糖果哄她開心,才使得那段日子沒那麼難過。
後來他們便一起玩耍,一起長大,度過了現在看起來或許有些無聊的童年。可是,那些一起做過的無聊的事,卻成了他們最珍貴的記憶。
現在,她被賣給知府惠征做丫頭,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往後再要見面可就難了,既然如此,索性做個了斷。
身如浮萍,不由自己。
2.重逢
惠征待她比想像的要好。
雖然只是個丫頭,但吃穿用度和格格無異。沒過多久,惠征就認她做了乾女兒,他說會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給她尋一門好親事。
她有些惶恐。她是個受慣了冷眼和遺棄的人,對於太過突然的幸福,總是不自覺地抗拒和懷疑。
卻未免又有些隱隱的希冀和奢望,她告訴惠征,其實她早有心儀之人。惠征微微一愣:「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杏兒微微搖頭:「他是原來宋家的一個下人。」
惠征就笑了:「傻丫頭,他配不上你,我的女兒,是要飛上枝頭變成鳳凰的。」
杏兒悚然一驚:「您是說……」
「皇上選秀女很快就要開始了,這可是出人頭地的大好時機,嫁給天子,不比嫁一個窮小子強上千百倍?若是侍候得好,封貴妃,甚至當皇后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可是您不是……」話說到半句,生生噎了回去。她本想問他不是有女兒嗎,卻忽然明白,認自己做乾女兒,本就是一個鋪墊。
侯門尚且深如海,宮門簡直就是幽冥地底,有去無回了。她聽說過宮女的悽苦,病了無人醫,任期自生自滅,死了無人管,一把火燒掉,挫骨揚灰丟進枯井。千百人中才會偶有一人被皇帝看中,情意一過便獨守冷宮,整日面對妃嬪們的爭風吃醋和勾心鬥角。
自己的女兒不忍送入虎口,便用窮人家的女兒充數,人心險惡,大抵如此。
卻亦不能逃離。從那天開始,惠征給她指派了四個丫鬟侍候,門外還加了兩個侍衛看守,名為保護,實是監視。
她沒想到會再遇見喜子。選秀前夜,侍候她的四個丫鬟忽然齊齊暈倒,她本能地衝出房間,發現那個臉色蒼白的侍衛刺死了另一個侍衛。
那個侍衛就是喜子。她已經不認識他了,不知什麼時候,喜子殺死了其中一個侍衛,然後撕下他的麵皮縫在了自己臉上,他默默地在門外守護著她,然後伺機帶她走。
3.守護
他們最終沒能逃離這裡。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兵想抓一個人太容易了。惠征凝視著喜子,冷笑道:「你不是想陪在杏兒身邊嗎,我成全你!」
在一陣慘叫聲後,喜子被劊子手切掉了男人全部的尊嚴。他變成了一個太監,隨杏兒一起進宮,照顧她的起居。
此時清朝的皇帝是咸豐帝奕詝。杏兒的運氣很好,入宮不到一個月,就受到了奕詝的臨幸,魚水之夜,喜子守在房外,緊攥著手裡的佩刀,拔出來,又收回去。
作為守夜的太監,這一晚,他有無數的機會可以衝進去,砍下皇帝的腦袋。他不怕死,也不在乎什麼國計民生,更不怕流浪天涯。
他想好了。現在就衝進去,殺了狗皇帝,然後帶杏兒走。
推門的剎那,他聽見了杏兒的婉轉嬌啼:「皇上,今後請好生待我……」
喜子的手垂了下來。他想起那天在馬車前杏兒對自己說過的話,自己拿什麼帶她走呢?沒有錢,沒有住所,還要一生活在官兵的追殺中,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經不是男人了。
這一夜,對杏兒和喜子來說,都過得無比漫長。
只這一夜,便豎起了很多敵人。那些不得寵的妃子們或是造謠中傷,或是陰謀陷害,就連身邊的宮女,也難免牽連,受些皮肉之苦。
誰也未曾料到,就這一夜,杏兒就懷上了龍種。母憑子貴,她很快就受封「蘭貴人」,處境也更加兇險。最恐怖的一次,身邊的宮女竟被人買通,悄悄給她投下墮胎藥,若非喜子及時察覺,不但胎兒不保,她也有性命之虞。事情敗露之後,宮女自縊身亡,謀害之事不了了之。
後宮兇險,步步驚心,時常會有一種窒息般的錯覺。她想起父親曾經跟她說過的話:「如果這個世界令你難受,那是你還沒學會適應!」即使為了自保,她也必須學會反擊。
她早就聽說帝王薄倖,卻也沒料到皇上的興致轉得如此之快,未滿一月皇上便極少過來了。聽聞怡妃也懷了龍種,皇上的心思已經在她那裡了。
而且,墮胎案的條條線索也都指向怡妃宮中。其實想想也明白,除了爭寵,奪嗣的戰爭更為慘烈,若是做不成太子,輕則發配,重則處死,開朝以來並非沒有先例。
怡妃讓她墮胎,她則要她們一屍兩命!
她做了兩個小人兒,寫上咸豐和太后的生辰八字,然後讓喜子偷偷塞進了怡妃的房裡。
很快,皇上震怒,下旨令怡妃自縊。
那一日天氣陰沉,杏兒帶著喜子,信步走過怡妃的宮門前。敞開的大門裡,枯葉遍地,遠遠望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吊在樹枝上晃蕩著。
她苦笑:「我已經不認得自己了。」
喜子默然良久,輕聲道:「我只要你沒事。」
她愕然,而後抱著他,失聲痛哭。從宋家到惠征府,再從惠征府到皇宮,他陪伴了她這麼多年,走了這麼遠的路,只為守護她平安無事,而她,卻什麼都不能給予。是前生欠下多少孽債,才會有如此奮不顧身的償還?而今世的虧欠,來世又拿什麼彌補?
4.聽政
十月懷胎,生下皇子,取名載淳。
彼時的中華大地,內憂外患。沒過多久,英法聯軍攻陷北京,咸豐帝無力抵抗,避禍避暑山莊。杏兒仿佛受了命運的詛咒一般,總在不停地漂泊。
咸豐帝本就體弱多病,旅途勞頓,使他的病情愈發雪上加霜,很快便臥床不起。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杏兒那裡,每逢遇到軍機大事,總不免和她商量,時間一久,便乾脆由她代發聖令。
如此一來,除了一些頑固的大臣,無人再敢與她為難。她開始明白一個道理,只有當自己手握生殺予奪的重權之後,命運才會真正由自己做主。
然而現在還有一個最嚴峻的問題擺在面前——咸豐帝眼見命不久矣,皇儲卻並非載淳,若是不能藉此機會薄命一擊,未來在宮中恐怕會有殺身之禍。
權衡再三,她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決定——刺殺咸豐,篡改遺詔。
她成功了,喜子在咸豐的湯藥里投了毒,使其一命嗚呼,卻不慎在離開時撞見了大內侍衛,為了不致連累杏兒,他揮刀切下了自己的麵皮。
這一下,杏兒退無可退,她利用處理政務這段時間以來培植起來的黨羽篡改遺詔,輔佐自己的兒子載淳即位,而後又聯合恭親王奕,殺死以肅順為首的八大臣,成功奪權,垂簾聽政,這便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辛酉政變」。
事態稍一平息,她立刻去天牢里找到了喜子。
「你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喜子背對著她,以手掩面。
杏兒走上前去,把他的手掰了下來:「喜子哥,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們都會永永遠遠地待在一起。」
喜子搖搖頭:「我不想連累你。」
「可我已經連累了你。」杏兒看著他的眼睛,「你放心吧,我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叫做李蓮英,是大內總管,如果有人膽敢追查你的底細,我第一個砍了他的腦袋。」
5.孤星
兒子載淳即位之後,改年號為「同治」,沒過多久,她便以聖母皇太后的身份晉徽號「慈禧」,那時,她還只有二十八歲,卻不得不孤身面對國內如火如荼的太平天國起義和西方列強的覬覦。
那一天,她批奏摺到深夜,伏在桌子上睡著了。李蓮英輕輕走過來,挑了挑燈芯,輕輕給她蓋上一件披風。
不料她忽然驚醒:「我不是,我不是……」
他按住她的肩膀:「沒事,我在呢。」
慈禧安靜下來,過了好久,才輕聲道:「我夢見了佛祖,他說我就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註定夫離子散,孤寂一生。」
李蓮英笑笑:「夢由心生,是你自己想多了。這麼多年,我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嗎?雖然我已經……但是能夠和你朝夕相對,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是佛祖……」
「噓!」李蓮英把手指豎在嘴邊,「聽我說,現在你垂簾聽政,整個中華大地都在你的翻雲覆雨之間,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佛,那麼你才是真正能拯救蒼生的老佛爺。」
慈禧愣了一下,點點頭:「我懂了。」
十二年後,同治帝因天花喪命,侄子載湉即位,改年號為「光緒」。
後來的那些年裡,發生了很多事,甲午戰爭、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辛丑條約……她始終記著李蓮英的話,想要以一顆悲憫之心來處理這內憂外患的混亂局面。然而,這種亘古未有的複雜局勢,也實在太過為難她一個弱小女子了。
6.別離
臨死前,只有大總管李蓮英陪在她的身邊。這個時候,沒有「奴才」,也不是「哀家」。
她的手在空中胡亂地抓著,李蓮英忙上前將她的手握住:「杏兒……」
「喜子哥。」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我要死了……我有點怕……喜子哥,從小到大,你一直陪在我身邊,進宮之後更是寸步不離,我們在一起足足有七十年了,現在,我要先走一步了,沒有你的日子我不知道該怎樣生活。」
「我不會離開你的。」李蓮英輕輕拂去她的淚水。
慈禧搖搖頭:「我生前犯錯太多,死後是要下地獄的,我聽說那條路很黑很長……」
「不會的,你是老佛爺……」
慈禧笑了一下:「喜子哥,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什麼老佛爺,不是一個好太后,不是好妻子,不是好母親,更不是好女兒,我太笨了,什麼事都做不好……」
「可是我愛你。」李蓮英輕聲道。七十年了,他終於鼓足勇氣在她彌留之時親口告訴她,這句話卻像一個神聖的儀式,更像一個來世的約定。
慈禧掙扎著坐起來,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唇,淚水從眼角滑落。
這一刻,終於再無顧忌。
7.後來
慈禧死後,李蓮英辭去宮中職務,為其守陵三年,命終。
二十年後,大軍閥孫殿英覬覦慈禧墓中珍寶,借演習之名,用炸藥轟開了慈禧墓的金剛牆。據說開館之後,孫殿英手下的士兵見慈禧屍身不腐,栩栩如生,宛如少女,便意欲侮屍,不料邪念一起,慈禧的屍體立即隨風而逝,化作一陣飛煙。
孫殿英率兵撤退的時候,一顆骷髏頭忽然從牆上掉了下來,嚇得幾個士兵險些走火。他抬起頭,看見骷髏掉下的位置有一道長長的甬道,點起火把,卻照不見盡頭。
如果他們肯沿著甬道走下去,就一定能夠挖到李蓮英的墓;如果他們肯沿著甬道走下去,就一定會發現滿地的骨片——誰也無法想像一具骷髏是怎樣躲過無數的機關和陷阱,粉身碎骨也要爬向這裡;如果他們肯沿著甬道走下去,就一定會覺得這具骷髏是那麼的傻,它爬了那麼遠的路,只剩一顆頭顱,就為和那個心愛的姑娘永遠待在一起,而那個姑娘,卻再也尋不見了。
可是,這樣聳人聽聞的無稽之談,又有誰會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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