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章
2024-09-14 07:28:08
作者: 閆可平
毋容置疑,呂銀兒由於操勞,又是妊娠期,精神又高度緊張,身邊所有發生的事情恍若夢中,所有事情的發生記憶上好像是昨天的故事。
就在昨天,呂銀兒為首的維穩小組在政法幹事周紅的協助下,收受了近五千九百萬人民幣賄賂,並把這些賄賂登記造冊,以綠原鎮人民政府的名義暫時存入國稅封存,有待案子做實後上交國庫,成為地地道道的公款。同時,也是宮麗珠指揮各礦區對呂銀兒進行賄賂的罪證。
就在昨天,呂銀兒和秘書吳長鈞,攜帶所有材料,前往張瑤辦公室,把所有材料親手交給張瑤。
就在昨天,公安特警、國土資源局、環境治理單位的車輛,鳴笛開進了鷹山南礦區金獅五十九個分礦區,一拉溜幾十輛車。
就在昨天,市紀委工作組協同公安司法的工作人員,逐車前往汶縣人民醫院,宮建打著點滴被特警戴上手銬,請進車裡。
就在昨天,人們看到向震北戴上錚亮的手銬被緝拿歸案,在兩位便衣警察的挾持下下了飛機。他戴了付墨鏡,頭耷拉著,樣子非常狼狽。
就在昨天,市紀委工作小組在宮麗珠的辦公室里現場辦公,最後由刑警奉送上一雙手銬戴在她的手腕上。
就在昨天,一位胖胖的縣國土局副局長戴著手銬,在警察的羈押下,垂頭喪氣走出他心愛的辦公室。他哭了,跪別自己的辦公室,並皇天爺娘地哭道:「黨啊,我辜負了您的培養,嗚,哈哈……!」
就在昨天,數百名特警,荷槍實彈,衝進鷹山南礦區,將一名名礦山老闆押上了車。
就在昨天,綠原村里炸鍋了,家家放鞭炮,戶戶放禮花,人們紛紛湧上街頭,自發組織秧歌隊,載歌載舞。王二拐子一邊在街上跑,一邊咋咋呼呼:「今天不吃子孫糧,明天子孫有糧吃。」
就在昨天,呂子賓、馮遙遙、馮倩倩、李月紅、呂布畔、呂布生等人,組成一個家庭舞蹈隊,在大街上扭秧歌,呂子賓還真的跳了幾跳,扭了幾扭,唱道:正月裡來呀是新春,趕著那豬羊出呀了門……,引得街上的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昨天,呂康召開了村民大會,打出了治理環境,合理開採,恢復基本農田、從天池村到綠原東村開河取土造地、造福子孫後代的旗號。
就在昨天,在村民委員會的大院一角,王二妮、胡大、胡天帳、張巧巧在一塊嘰嘰咕咕,只聽見胡天帳仰天長嘆,唉,綠原村的天下,以後不屬於咱們的了,是呂家的嘍,多行不義必自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呀!
就在昨天,呂銀兒到會講話,她說:寧要青山綠水,不要金山銀山,人要嶄新的生,健康的活,有地種,有飯吃,有水喝,把鷹山南礦區全部填平,恢復基本農田,要有一個燦爛的天空。是的,在這片天空下,我們綠原人儘管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在生活的道路上,沒有脫離黨的領導,一直堅持不懈地勞動,努力向前的工作。」
就在昨天,呂銀兒接到調令,要她回汶縣縣委主持工作,李建偉主持綠原鎮鎮政府工作。
就在昨天,在她回城那天,她回到了綠原,看望了老娘馮倩倩,看望了大娘馮遙遙,看望了大爺呂子賓。她知道,這兩位老人在堅守一個秘密,早晚有一天她要知道那個問題,鷹的問題。
也就在這一天,呂銀兒看望了以呂布韋為首的哥哥們和嫂子們,兒女情長誰都有,淚只有她自己流。趕來送行的呂布生說:我們家要出大官嘍,我三隻眼就沒看到這一點。
就在昨天,風有禮貌的吹來,山上的樹搖搖擺擺,絲絲雲絮,如棉如柳,邁著碎步,趕著鷹兒在藍天下閒走。
就在昨天,寨河裡的蘆葦依然墨綠,它已有半人多高,正符合四月清和歲令,那種風吹產生沙沙的笑聲里,好像有些哀怨,有些遺憾因為田大麻子早就不在這裡吹嗩吶了,晚上的嗩吶聲是李大麻子所為,替師傅繼續思念桃。
就在昨天,送呂銀兒上調任職的村民依然跟著她再走,呂銀兒遲遲沒有上車,幾次辭別都無濟於事,直至送到了寨河橋,突然,嗩吶響聲響傳來,吹的是《秦雪梅弔孝》,嗩吶聲來自不遠處河灘上的地里。
呂銀兒扭頭望去,在王家林里,李大麻子正對著墳頭吹嗩吶,那裡有幾個青年人用杴在築墳墓,依晰能辨出那幾位築墳人的身形,那幾個人中有呂方、呂順、呂謙。墳前跪著的是夏榮,是王豆兒,娘倆都穿著孝服痛哭流淚。那流淚的姿態,充滿了怨和恨,這些怨和恨混在清和的風中,在槐樹樹林外的麥田上翻著滾著。王豆兒哭著說:奶奶,你一路走好啊……太陽錚亮錚亮的,墳頭上的花圈嘩嘩啦啦,尤如王畢氏的靈魂哆哆嗦嗦,發出幽怨的聲音。
就在昨天,呂布韋帶著林小小走進了呂家林,並在祖墳上磕了頭,同時,又在李大麗墳前燒了香,盛了一碗土,作了祭拜。呂布韋哽咽著對墳頭說:「願你聞著土香長眠,忘記人世間的繾綣。」
就在昨天,呂布韋回到綠原山商會大樓,林小小作為他的小秘書和他一道登上了樓頂,擺放了陽傘和桌子,還有茶具。呂布韋望著遠處湛藍的天空在講述一個大事:「我有個大哥叫高峻,他和大嫂時常到這樓頂上來觀風景,有時是在白天,有時是在傍晚。」
呂布韋聲音裡帶著一種酸楚。帶著一種悲憫,他像草原上一頭受傷的狼,發出低低的哀號。
林小小說:「我不認識他們,我知道你很愛他們,他們也很愛你。」
呂布韋看著當空的太陽,太陽鎂光樣刺眼,他坐在傘下的躺椅上,微微閉上眼睛,說:「真靜啊,好像沒有了開採一樣!」
林小小給他斟茶,說:「礦山掌子面上跑著大切鋸,有的用上水鋸或鏈子鋸,整個大山的道路上,奔跑著各種綠皮車輛,車輛在叢林裡穿梭,尤如鳥兒飛在天堂。」
「我知道,我知道,治理後的綠原山,落了個山青水秀,落了個寂靜無聲,陽光燦爛,錦繡蒼蒼。」呂布韋很愜意地說,「現在,咱們是給兒子、侄子們打工,生意歸了綠原村的村民。」
「那有什麼不好,一輩子只要有事情干就可以了。比如說客車,進站是為了讓乘客上車,出站還是讓乘客上車。」林小小知道呂布韋心裡有些想法,事業不再是個人的,一切讓利於村民,由私有轉為公有。
呂布韋拿起桌子上的一支中華牌香菸,軟包的那種,若有所思地叼在嘴上,林小小拿起桌子上的火機給他點著,藍色煙氣從他嘴巴里慢慢吐出。
「我去換紙,這幾天白帶增多,例假沒來,泛酸挑食,恐怕是懷孕了。」林小小說著從閣樓的小門裡消失了。
呂布韋並不在意林小小懷孕的事,而是擔心兒子會成為第二個王其八,他努力地去想,想到眼疲勞,想到腦疲勞,他只好閉上眼睛休息,眼睛一閉,眼前便出現一個紅彤彤的世界,朦朦朧朧,金光閃閃。他感覺全身輕飄,冉冉上升,上升到一朵紅雲之上,那紅雲之上一艘船自主而行,他看到滿天雲花怒綻,漫天的行人風飄,男人和女人對他不理不睬,大多赤裸無衣,匆匆忙忙,向天際處的無人街奔去。
有一片天空飛著雲絮,它們像一排排村莊裡的房子,像一座座城市裡的高樓,錯落有致地向東方飄移。
呂布韋正在駕雲行走,忽聞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時正是鍾馗,忙問:「上仙捉鬼怎麼捉到我身後來了?」
「你怕什麼,你又不是鬼,你只不過是從意識里而來,你是不是去天齊仁聖大帝那裡?」鍾馗長鬍子飄飄,像一片烏雲一般,眉毛濃厚不見眶棱,環眼黑珠像兩顆地球那麼大,還是那個醜樣。難怪他在人間沒有中榜,沒有老婆孩子。說話也不耐聽。
「我總是遇到你,人間鬼事真那麼多?」呂布韋作了一個揖問他。
「芸芸眾生,肯定鬼事存在,比如說人間有一鬼,名叫王其八,在人間遊歷猖狂,遲遲不來地獄受刑,我奉旨前去捉拿他。」鍾馗也作揖弄禮,他說。
「我也是去問一問天齊仁聖大帝王其八來陰間報導沒有,看一看去陰間的人又增加多少,同時打探一下我兒子會不會像王其八一樣貪得無厭。」呂布憂心忡忡,眉心不展,說。
「原來想去查卯譜,總卯譜在天齊仁聖大帝那裡,再見吧會長,我去工作了,我要去捉遊蕩在陽間的鬼魂,安得人間多平安,捉盡陰陽兩界鬼。」鍾馗說完便作了拱手禮遠去。
呂布韋還想說什麼,嗖地一聲腳下紅雲卻化作慧星,一個白駒過隙便落在天齊仁聖大帝之府上。
「哈哈哈,又是你,剛剛離去又折身回來。」天齊仁聖大帝非常開心地說。
「怎麼是剛剛呀,去年夏天來過一次。」呂布韋跪拜著說。
「陰間的時間和陽間的時間不同。陽間的十年,是陰間的一天,你這一年不到,在我這裡只能算作剛剛。好吧,又來想詢問啥事,儘量滿足你的需求。」天齊仁聖大帝和藹地說。
「我來查一個人,名叫王其八,我看一看他在陰間投案沒有,順便看看有沒有遺漏的貪官在人間為患。」呂布韋對著天齊仁聖大帝磕頭一拜說。
「你自己看吧。」天齊仁聖大帝一揮袍袖,金色的牆壁上變成一道屏幕,屏幕上出現了一份生死簿。
呂布韋抬頭觀看,屏幕上播了一段人間賣鞋的一段廣告之後,便出現了生死簿三字,接著便出現相應的人頭肖像:第一個就是趙長生,接著便是呂子旺、李經紀、姚氏、高峻、蕭妮、呂布河、柳藝兒、玲玲、李月季、李大麗、田大麻子、宮建,更令呂布韋不解的是,在宮建的名字上,還用硃筆畫了一個圈,圈裡的人名打了叉。
「這些人加入了陰間國籍?」呂布韋疑惑地問。
「對。」天齊仁聖大帝笑著說,「貪官有的是,亡魂有的是,你不需要看的太全面,陰間有陰間的定律。陽間的人在減少,陰間的魂自然增多,陽間搞反腐倡廉,陰間有消魂技術。在我這裡你只能看到這些,看多無益。」
「也是。王其八這個名字為何畫圈又打叉?人死一次到陰間,無怪乎就是死了嗎?」呂布韋對於陰間的事一點也不明白。
「你的說法不對頭,人在陽間活著干陽事,在陰間干陰事,並非意味著死亡,陽界的法律懲罰不夠,到陰間還須再補上,什麼叫今天、昨天和明天?」天齊仁聖大帝從思想上引導著呂布韋說。
「我不明白這個時間問題。」呂布韋還是莫明其妙。
「今天是指陽間,昨天是指陰間,明天是上天,昨天之事情,今天來糾正,明天才往生。有的人今天都過不去,何談明天。想過去昨天,只有過去今天,才能達到明天,才能回顧昨天。王其八今天還沒有過去,他的遊魂還在人間為禍,他想借屍還魂,逍遙法外,當然是不可能的,特命鍾馗帶旨下界,將他捉拿歸案,不能讓他借屍還魂,以達到明天。」天齊仁聖大帝終於將話說明白,呂布韋心中佩服,又是磕頭一拜。
「嗯嗯嗯,噢噢噢。」呂布韋如夢方醒,茅塞頓開,忽見屏幕上有一紅衣女子走過,很是倉促:「此人是誰,好像在那裡見過?」
「此女子是王其八的媳婦,犯罪兩樁都不曾在陽間投案,其一樁王其八毒害胡旺知情不報,其二樁,坐享其成王其八貪腐兩皮箱人民幣。這二宗罪也十分惡極,本想取她性命,見她是孝心在先,給她婆婆精心治病,因此才放過她,若不是行孝王畢氏有功,卻早就上了卯譜。孝是陰陽兩界一盾牌。」天齊仁聖大帝將人不死秘訣告訴了呂布韋。
「大帝,我還擔心我的兒子呂康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王其八?」呂布韋又是一拜,一說淚雙流。
「人生下來就有上天文明之符號,不過天機不可泄露,但你應當記住,人能行走足才能生繭,若行不善,必積惡符,惡符一生,這裡便有了記錄,一旦構成死罪,陰律自然生效,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齊仁大帝耐心地解釋說。
「有什麼辦法避免犯罪嗎?」呂布韋再拜,悲悲憫憫。
「多讀先賢書,多悟人間性,多懂陽間法,多盡人間情。大道至簡,無欲則剛。無為則無不為。」天齊仁聖大帝授其人生八卦,並又說道,「你別在夢裡轉悠了,回人間吧,回到人間還有一個意外!」
「還有一個意外,難道是……! 」呂布韋聞言心中大驚,額頭冒汗。
「回去等著吧,想一想你高大哥、你蕭妮大嫂是怎麼死的。」天奇仁聖大帝微笑著說。
「鷹!」呂布韋恍然大悟。
「回去等著吧。」天奇仁聖大帝微笑著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好,好,我回去,我回去。」呂布韋如釋重負,一個拱手作揖辭別,便悠忽回到人間,這一回即沒腳踏紅雲,也沒化作慧星,更沒有乘渡舟,比閃電都快,回到了綠原商會大樓頂端,等他睜開眼睛時,林小小己換紙回來,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她面帶山茶花一樣的羞容,用客運員報站的聲音說:「我懷孕了……!」
呂布韋回到現實中來,他從坐位上站起來,上前拉了林小小的手,林小小順勢軟軟地伏在他的懷裡,他輕輕地摩娑著她的背部,仰望著天空。
四月的睛空百藍百藍……是藍染了地上的綠,還是地上的綠染了天上的藍。
四月的太陽,是揉進了四月暖,還是迎來夏夜的涼,它明媚明媚的亮眼。
四月的紅旗,在院中的旗杆上引來翱翔雄鷹,陽光照亮雄鷹豐滿的羽毛,那翅子是展,是躉,是飄,是游,還是在愜意中作謝天空的燦爛。
……嗯嗯嗯,哦哦哦,這一切還是像在昨天發生,就像從昨天走向明天,細看這天空大地,確實落了一個乾乾淨淨。
「叮鈴鈴」呂布韋茶桌上的手機響了,呂布韋精神為之一怔,他知道意外來了,他不情願地摸起手機打開,裡邊傳來娘的聲音:「布韋,你爹又上鷹山了,鷹就埋在鷹山的廟門前……」
「他不是想把鷹埋在送子觀音廟前嗎,怎麼又把鷹墳遷去了鷹山?」呂布韋迷惑不解,問。
「在鷹的墳頭前他突然咽氣死了……咽……」馮遙遙的電話哽咽著,悲傷著。
「明天才是清明呀!」呂布韋知道這是天齊仁聖大帝給他說的那個意外。
「……鷹的新墳紙前三年內提前一天。」馮遙遙悲傷地說,不知是為鷹的死悲傷,還是為老伴的死悲傷,悲音充滿綠原山上空。
「現在爹還在鷹山?」呂布韋好像並不知怎麼悲傷,也有點悲傷。
「我和你爹一塊去的,他給鷹磕完頭就死了,我和老四、老二把你爹剛弄回家來布置完靈堂。」馮遙遙音悲之意稍減。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非曲直,惟有我心裡最明白。」呂布韋喃喃自語地說,「我爹終於被傳統、私慾、面子、仇恨、責任折磨死了,還有您……」
「不要胡說八道……你回家哭爹吧……! 」馮遙遙沒有了悲傷,聲音有氣無力地,斷斷續續,出現了奄奄一息地聲音。
呂布韋聽到電話里手機嘭一聲掉在茶几上的聲音,接著又聽到撲通一聲人倒地的聲音,接著又聽到布生、布畔、月紅喊娘的驚呼聲,接著就是亂七八糟的聲音充填整個耳鼓……
就在昨天,王西影生了一對雙胞胎,呂布生寫了一篇《致兒郎》:你們生在燦爛的天空下……
就在昨天,呂銀兒的肚子越來越顯形,一種美好的期待在期待……
就在昨天,茹茹生了八斤半的小伙子,紅雞蛋送遍了整個綠原村。
就在昨天,林小小十月懷胎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嬰兒如旭日一樣嶄新,嬰兒響亮的哭聲充斥整個綠原,大人們的歡笑聲在藍色的天空上遊走,哈哈哈……
就在昨天,其實就是在昨天,所發生天翻地覆的事情太多了,又有誰記得清楚,又有誰說得完。是的,呂銀兒說過,在這片燦爛的天空下,我們綠原人儘管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在生活的道路上,沒有脫離黨的領導,一直堅持不懈地勞動,努力向前的工作。
……
閆可平
二〇二二年夏天擬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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