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卷 在監獄裡

  第一章 絕食鬥爭

  一

  太原第一監獄的東監分為南、北兩監，南監有四長兩短共六個號筒，北監有兩長三短共五個號筒。南、北監的六個長號筒的前端連接了工場場房，有織布、打帶、造紙、洗染、縫紉、石印、木工、糊盒、磨麵、做蠟、製鞋等手工工場。每天犯人要燒火做飯、抬水清潔，還要到工場勞動。稍不順意，看守就對犯人拳打腳踢，甚至用限制飲食、罰跪、禁閉暗室、不給鋪蓋等多種方式進行懲戒。國民政府規定犯人每月生活費是二元四角，山西當局按八折剋扣，剩下一元九角二分，監獄當局還要再剝一層皮，因此犯人的伙食非常惡劣。典獄長許伯華就是這裡的土皇帝，他剝削犯人的勞動成果和口糧，積累了大量私人財產，在太原置了房產、商店、煤礦等產業。為了遮掩他的惡行，他偽裝良善，假惺惺地拿出幾個臭錢購買一些常用藥在繁華地段施捨給老百姓，被不明真相的人譽為「許善人」。

  1931 年的冬季，最後一個寒潮消退下去以後，四處颳起了春風，已經不是上一個春天的風。冰雪融化了，大河小溪漸次都活過來了。到處開出了大片的花，往年的舊枝發出了新年的花。

  監獄之外，已經處處芬芳以及喜笑顏開的人們，游海山心中有種惆悵的情緒，他在想念他的妻兒。上一個春天，他初到太原，忙著工作，儘管太原的春天勝景無限，他也沒有顧得上用心欣賞。

  太原的春天註定與他無緣，他要錯過了。

  這一天早上，游海山與往常一樣，先是做了十幾分鐘自己發明的體操，然後就躺下來，一動不動。一個普通犯來送飯時，他只是衝著外面翻了一個白眼，沒有理睬。恭字監里的二十幾個政治犯也都是這樣，躺著睡著，沒有人起來吃飯。原來，就在前一天，他們向獄方交涉，提出了三個條件：「第一，要求吃夠一元九角二分伙食。第二，要求釋放隔離拘禁。第三，要求看社會公開出版的書籍。」但是許伯華傲慢生硬地拒絕了，於是恭字監里的二十幾個政治犯決定進行絕食鬥爭。到了晚上，當獄方勸他們吃飯的時候，侯豐利乾脆一把將飯打翻在地，大罵監獄當局的黑暗統治。

  絕食第二天，游海山的肚子不受自己控制，很不爭氣地「咕嚕咕嚕」直響。游海山發現，來送飯的不是原來熟悉的那個普通犯了，而是一個沒有見過的看守。平時，當看守不夠用時，監獄當局經常讓一些所謂「悔過自新」的普通犯人當看護，幹些開門關門送飯送水送藥抄寫死亡證書之類的事情，行動略為自由一點，政治犯往往通過他們互送紙條交換消息。顯然這是獄方為了隔絕政治犯之間的聯繫，才換成了陌生看守送飯。

  絕食第三天，游海山躺著睡不著，空落落的胃劇烈疼痛，有時身體發抖，頭暈眼花，渾身發軟，沒有力氣。第四天，游海山不覺得餓了，頭也不暈了，只是渴得不行，嘴唇爆裂，嘴裡干地說不出話來。但是無論監獄當局耍什麼花招，不答應條件，政治犯決不復食。

  普通犯聽說恭字監的政治犯為了改善犯人的生活條件舉行絕食鬥爭的消息以後，也紛紛到食堂罷飯，一下子壯大了絕食鬥爭的聲勢。監獄當局慌了手腳，怕鬧出更大亂子不好交代，不得不出面談判，被迫答應了一些條件：每周增加一頓小米乾飯，延長放風時間，對看書也略有放鬆。

  這次絕食鬥爭嚇壞了監獄當局，把政治犯都集中轉移到了西監的安字監，分房關押，和普通犯隔離開來，政治犯之間溝通消息更加困難。後來，由於大家繼續堅持鬥爭，監獄當局才允許每天放風一個小時，然後逐漸放鬆看管，牢門有時半天關半天開，但是所有人的活動仍處在嚴密監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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