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雖然游東山不過才四十歲出頭，但是他的身體已經提前進入了黃昏，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在地上扎不下根。他就像沒有深深植入土地的秧苗，莖葉雖然一下子抽得老高，苗細得根本經不住太多風吹雨打而要早早衰敗。他在老家專心養病，經常與村里人坐在牆根下曬太陽，他自尊心強，對人既不過分親熱也不過分冷淡。如果看到別人對他表現出了不耐煩、嫌棄，他就自動地疏遠那個人。大家閒聊時，如果被他無意中知道了誰家日子艱難，他也不當面說什麼，只是回家以後，讓士林悄悄地給送去一點糧食或者錢救急。他這樣做不是為了得到別人稱讚，別人的稱讚會讓他不知所措，不好意思，他只是覺得應該這樣做就做了。

  山東這地方十年九旱，靠天吃飯，莊稼經常歉收。有一年年景尤其不好，村里老張家比較富裕，他顯擺說:「老天爺下雨地里長（糧食），老天爺不下雨囤里長（糧食漲價）。」

  大家聽了都非常生氣，但是也怕得罪了他，不敢說什麼。

  可是游東山沒有給他留面子，當眾斥責他:「你行啊，又是地里，又是家裡囤里的。可你咋不想想那些小家小戶的怎麼辦，他們吃什麼？」老張無地自容，灰溜溜地走了。

  游東山只生得士林和士傑兩個兒子。士林性格溫和，身上不帶刺，把家庭料理得井井有條，無須他操心，他甚是安慰。

  士傑活潑，因為生病，中學沒有畢業他就退學回了家。他年齡小，聰明乖巧，大家對他未免偏愛了些，沒有將許多責任放在他的肩上，不怎麼約束他，由著性子他無憂無慮地長大。士傑有父兄在頭頂上撐著，凡事有士林操心應付，人情世故、迎來送往的事情他大可以慢慢體會，大家都不著急，他自己也不著急，都覺得可以慢慢來，士傑也就可以比較清閒自在地度日。士傑不懶惰，他勤勞刻苦，跟著士林下地收拾莊稼。只是他年齡小，把許多事情都看輕了，以為只要肯下一把子力氣就成，覺得莊稼活不複雜，打眼一看就會，一點兒也不難。

  雖然生活艱難，但是游士林一家在傳統道德和自我約束下，一家人都沒有張揚的性格，普遍內斂、穩重、認真、溫和。大家一起做事，分工合作，養成了自我約束、自律忍耐、互相謙讓的好習慣，坦蕩正直的品行讓他們生活得平靜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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