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重逢

  第一章 天吶，那不是杜梅嗎

  一

  1936 年8 月12 日，太陽即將落山時，游海山與一同出獄的一個同志匆忙趕到了正太車站，他們與前來送行的兩位同志在車窗口珍重地握了手，照例說了聲「再見」，火車緩緩發動出發了。

  這些年，游海山與許多人道過「珍重」、「再見」，可是，像劉天章、賀昌、谷雄一、于澄波、陰凱卿、任國楨、郝敬民……再也不能見了。還有許多人分開以後，在不同的地方前赴後繼地工作，也是再也沒有見。還有許多人，山不轉水轉，機緣巧合又聚在了一起做同一項事業。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做的是掉腦袋的事情，血雨腥風，白色恐怖，所以每一次「珍重」、「再見」都發自內心，是送給對方最誠摯最美好的祝願。

  長路輾轉，不知明天的車輪，將滾上怎樣的路途？猶如片片樹葉，在秋天鄭重告別了大樹，下一刻，可能順勢受重力影響，飄落在樹下，化作了來年的春泥，溫情地呵護回報大樹；也可能會被某一股不知道來自何方莫名的風，隨機吹向了某個方向；也可能落於爛泥之中，被無數人有意或無意地踩來踩去，最終也化成了泥土；也可能飄落流轉於河水中順流而下，也不知道會被不能掌控的命運漂向哪個遠方？

  游海山靠車窗坐著，呆呆地看著這個掩映在沉沉暮靄里的城垣漸漸模糊了去，觀賞沿路的風景是不可能了，他點上了一根紙菸吸著。對於這個城市，他沒有許多留戀，卻有許多忘不了的記憶。六年前，他在這條路上來太原時，還是一家三口一起的，那時，兒子還在妻的肚子裡孕育著，他快樂幸福、激情驕傲、滿懷信心，天真樂觀地以為，自己可以在太原大展身手，創造出一個美好前景。

  這些年，貧窮困難並沒有減少游海山的志氣，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走上的革命道路，他是不惜捨棄愛情與親情，一直要走下去的。只是一些可以避免的犧牲使他有些惶惑和焦灼。

  自己只是一個無家無錢的窮小子，也不能負擔妻兒的生活，只能幹看著妻子離散。如今妻離開了他，投入了別人的懷抱，這些他沒有對別人講，獄友們還都在預祝他闔家團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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