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火車一路轟鳴著，釋放出刺眼的燈光，卻不能刺穿重重黑夜，使無窮無盡的原野在陰影里令人感到壓力重重、深不可測。

  旅客們東倒西歪地睡著了，游海山胡思亂想，不小心被煙嗆了一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胸口開始隱隱疼痛，他急忙將菸頭扔出窗外。肺結核病魔在他的身體內肆虐，他開始發燒頭痛，沸騰的血管仿佛要爆炸，他靠近了窗口，讓迎面的涼風吹拂著他的臉龐。

  「海山，你太乏了，這邊睡一會兒吧。」對面被驚醒的同伴把那邊的空座讓給他，他起身要坐過去。

  當游海山轉過身去的時候，他突然看到對面車廂里坐著一個女人，她的頭髮、面貌，尤其那副眼鏡，……天吶，這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杜梅嗎？她怎麼會到了這裡？游海山疑惑自己是不是因為念念不忘而產生了幻覺，他用力揉了揉眼，再定神看去，一點也不錯，不是她又會是誰？這突然的發現，使他感到自己好像被雷轟到了，他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然後不可控制地劇烈涌動起來，他渾身的血管膨脹了，他感到自己的臉熱烘烘的。他一下一下地向她偷偷瞄著，可又怕被發現，他像受到了荊棘的針刺一般感到不安。游海山忘記了自己要休息，身體僵硬地呆坐著一動不動。

  果真是她該怎麼辦呢？見她嗎？招呼她嗎？我要說什麼呢？還是不理會呢？過去的一切在他眼前浮現，他們恩愛、奮鬥、離散，還有她這幾年來漂泊的生活，以及現在在另一個男人懷抱里的想像，都一幕幕在他眼前展現。真使人煩惱啊，他不敢再正視，不敢想像。呀，不好了，她的目光也向這邊看過來，恐怕她要發覺了。游海山趕緊轉移了身體，避開她的視線。

  「我的主張沒有錯，我應該堅持原來決定的態度，我不見她，並且不讓她知道一點我的消息，這樣我就可以不至於擾亂了她的生活，讓她安靜地過下去。我要單獨地努力開闢我的道路，創造我的前程。忘記過去的一切吧，我應該堅決，不要絲毫動搖。」

  游海山在心裡暗暗地思量。

  「然而，這不太殘酷嗎？早晚她會知道的。現在，只消我招呼一聲，她馬上就會撲進我的懷裡來，那麼我們要一同下車，以後要一同生活下去，這樣我原來的計劃就要整個改變了。」

  「不，我簡直是在做夢，一定是看錯了，她怎麼會到了這裡呢？」游海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細地去看，她渾身的輪廓，偏分頭髮，連頭頂上藏著的一塊疤痕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這會錯認嗎？再看衣服也是她愛穿的魚肚白大衫，還有她吸菸的姿勢，簡直對極了。不錯，那一雙皮鞋是從未見過的，但是那是從前的事，這幾年來她未必不穿。這一回遊海山總算定睛看個分明了，沒有錯，就是杜梅，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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