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些年，游士林有許多心裡話要對游海山說，可是一旦面對面，他幾乎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他不知道一下子從何說起。

  但是相處幾天之後，他甚至覺得也沒有說的必要了。

  直到有一天，游海山主動向游士林談起了杜梅母子的事情，很自然地對他推心置腹，就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游海山的聲音低沉，有點嗄，像是悶在心裡的，嚴肅單調，但是深思熟慮。從他沒有起伏變化的語氣里根本看不出傷疤被揭開以後撕得血淋淋的那一面，他面無表情，刻意壓制了自己的心情，不打算給任何人看到，就好像在複述一件與自己沒有多少關係的事情一樣。游士林靜靜地聽著，沒有說一句話。

  當游士林還在回味消化的時候，游海山突然話題一轉，激昂地說：「日本全面侵占中國是早晚的事，一定是這樣的。天津市市長張廷諤有抗日救亡思想，因為不肯做漢奸，日本人把他趕下台，扶植了他們的奴才——親日派王克敏替任市長。看著吧，日本人現在搞華北自治，早晚要對全中國動手。快了，日本人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們的軍隊早已在做準備，日本一定要占領全中國，這是日本的既定國策。但是汪精衛、周佛海那幫賣國賊先把自己麻醉了，瞧不起自己的民族和人民，一味唱衰中國，一想到與日本人開戰，他們就先腿肚子轉筋——矮了下去，只想著怎麼把自己的國家和人民賣的價錢高一點兒，就是亡國滅種，他們也一點不心疼，只會扯著脖子望著天，在等待奇蹟出現。

  中國已經奄奄一息，但是有骨氣的中國人就是死也要站著死，不會屈辱地去跪拜敵人，向他們投降。戰亂、疫癘流行、國破家亡，整個民族受著異族的蹂躪，但是共產黨還在堅持不懈地奮鬥前程。我們主張停止內戰，聯合一切可能的力量，發動一場對抗日本侵略的戰爭，爭取國家民族圖存的奇蹟。過去我們是與國民黨持有不同政見，有不同主張，這些又怎麼樣呢？

  現在我們要面對同一個敵人，我們為什麼不聯合起來，一起對付共同的敵人，將日寇驅趕出中國呢？」

  停了一會，他若有所思地自我安慰說：「劉漢甫的人品我們都知道，是信得過的，孩子在他那比較好，畢竟將來我一定要上抗日前線。」

  過了一會，好像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才是最好的安排，他自言自語道：「孩子跟著他才安全，我才能了無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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