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土地複查

  一

  1947 年仲春，天氣已經逐漸熱起來，誠秀也脫了棉衣服，換上了袷衣。

  一日早飯後，與往常一樣，游誠秀與六七個小孩子聚在家裡玩捉迷藏，誠秀娘一再叮囑她：「不要去院子後面的高樓里，就在家裡玩。」（游蓮塘修建的高樓，土改時窗戶門板已經被人偷偷卸走了，破落得不像樣子。）誠秀往四下里看了看，她悄悄溜進了高耀祖的屋裡，高耀祖正坐在當門裡悠閒地抽旱菸袋。高耀祖是鄰莊的，六十歲左右，他從游東山時就在游家做工，早已經把游家當做了自己的歸宿。

  在高耀祖的掩護下，誠秀是最後被找到的一個。幾個孩子在高耀祖的土炕上跳上跳下，好不開心，高耀祖也不生氣，只是說：「輕點，輕點，不要把土騰起來了。」

  玩得正歡騰，游士林木虎了一張臉走來這裡，對孩子們說：「不要鬧騰了，都回去吧。」孩子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心裡打怵，都乖乖地走了。

  游士林對高耀祖說：「老高，你來我屋裡，我有話要說。」

  高耀祖默默地跟在游士林身後，來到他的屋裡。游士林拿出一個包袱交給他，對他說：「我沒有辦法留你了，你拿上這些東西和錢，收拾好你的東西，趕快回你自己家吧。」

  高耀祖慌了，說：「是不是俺做錯了什麼事，讓您生氣了？

  您告訴俺，俺改，不要趕俺走。您也知道，俺沒有老婆孩子，俺哪有家回啊，回去可怎麼過啊？俺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您呢。」

  游士林溫和地對他說：「我知道的，你這把年紀做不動活了，我原本也想著給你養老著呢，可是現在，我不敢留你了。咱周邊的村莊都打了地主分了財產，我估摸著咱村也快了。趁現在咱村還沒有發動起來，你趕緊把這點東西拿回家，將來多少能幫襯你養老。」

  高耀祖墨跡著，小聲嘀咕說：「就是這樣，俺還是不想走，俺能不走嗎？」

  游士林著急了，說：「留下你，那不是我還剝削你，我還是有罪，不是嗎？」不得已，高耀祖淌眼抹淚地走了。

  游士林心裡不得勁，嘆息道：「他走了，我怎麼心裡還不是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