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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兩點之間狹路相逢

2024-09-14 14:42:26 作者: 周葆亮
  兩點之間,線段最短。這一線段公理,被應用到美女屯扶貧通電工程10 千伏運美線電力線路施工中,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阻力來自荊小棍。

  荊小棍也怪可憐。他讀完小學再也沒有進過學校大門,整天遊手好閒,偷雞摸狗拔蒜苗。只要是誰家的雞少了,狗死了,保準是荊小棍乾的。他的父親拎著鞋底要揍他,他就滿屯跑。有一次他父親光顧尋找荊小棍,一不小心跌進深山溝里摔死了。他母親更撐不住折騰,沒過三年就被活活氣死了。正因為成了孤兒,他的大伯才任人唯親,冒著京小亮教師考試成績比荊小棍高2 分而棄用,反而力薦他侄子荊小棍到美女屯小學教書,也算給他一碗飯吃。荊小棍的大伯一心想讓荊小棍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好好教書,將來也能娶妻生子,後繼有人,清明時節上墳添杴新土,免得斷了香火,讓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婦的墳塋披著荒草。

  荊小棍混入教師隊伍時,責任田已經分到各家各戶。荊小棍的父母死了,他當了民辦教師,而分到戶的責任田沒有重新分配,也就沒有收回他家的責任田。

  抓鬮分田地的時候,荊小棍攥著鬮直搖頭。

  在抗日山山腳下,他有1 畝責任田。土層底下儘是碎石,土地貧瘠,只能指望收穫一個麥季。到了秋季,遇到乾旱年景,甭管你種的是玉米或者是黃豆,多數歉收。收下來的玉米或者黃豆,還不夠化肥、農藥、種子投入的本錢。一畝薄地,就這樣砸在荊小棍的手裡,種了地還得賠錢,拋荒又怕村里人背後戳脊梁骨,只能將就著耕種一年又一年。

  美女屯扶貧通電工程施工時,10 千伏運美線正巧經過荊小棍那畝責任田,第66 號電桿恰巧需要立在荊小棍的責任田裡。

  荊小棍以妨礙耕種責任田為由拒絕在他的那畝責任田裡立杆。當他看到自己的責任田裡畫上了一米見方的白石灰槓時,臉上帶氣,內心驚喜。人生在世,時也運也命也。他暗自盤算著,你扶貧通電工程施工占用我的責任田,我就是不讓步。強行徵用責任田,就得支付我的青苗補償款。

  當施工人員準備開挖10 千伏運美線66 號電桿杆坑時,20多個小學生圍著那一米見方的白石灰槓槓坐著。這些孩子都是荊小棍班級里的學生。荊小棍的班級里有40 多個學生,他準備打持久戰,把40 多個學生分為兩撥,一撥在班級里上課,一撥到責任田裡守候。他把教棍敲在黑板上啪啪響,以命令的口氣說:「哪一撥孩子不聽話,自作主張擅自離開杆坑位置,讓施工人員挖坑了,你們這撥孩子就是我的死敵,就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

  荊小棍以學生為籌碼,恐嚇學生們一定要幫助他阻止扶貧通電工程施工。他在心裡盤算著藉機撈一把外財。

  10 千伏運美線66 號杆立不起來,這一條10 千伏線路就架不成。架不成10 千伏線路,扶貧通電工程施工任務就不能順利完成。將66 號杆挪個位置?左右挪,線路就不在一條直線上,更不是一條線段了。縱橫挪,電桿之間的距離變了不說,最難的是他的那畝責任田與線路順向,以最大電桿之間的距離算,也挪不出他的那塊責任田呢。

  晚上回到家裡,京小亮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夢中喃喃自語,冤家路窄,怎麼就遇到荊小棍這個冤家了呢?京小亮夢中唉聲嘆氣說的話,被時刻牽掛著京小亮的爺爺京大河聽得一清二楚。京大河正在京小亮睡覺的屋門口踱步呢。京大河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沿,點著煤油燈,抽出棗木長杆菸袋,往菸袋鍋里摁菸葉,菸袋鍋子歪向煤油燈,吸著火,巴嗒巴嗒抽著。京大河在替京小亮想對策。京大河知道美女屯通電是天大的好事。架了電,不僅能實現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夢想生活,而且能利用電力發展美女屯經濟,何樂而不為?冤家路窄,真是冤家路窄!難道說上天註定要荊小棍摻和進來,擾亂施工嗎? 10 千伏運美線66 號杆偏偏占用他荊小棍的責任田,真是難題呢。

  京大河走進京小亮睡覺的小屋,拍了拍京小亮的肩膀說:「孫子哎,你在學校讀書時是不是學過小馬過河,小馬不敢過河還知道回家問媽媽計策呢!荊小棍是個占慣了便宜的主,我去給他說,用咱家下坡那塊1 畝半的肥沃田跟他荊小棍置換,量他荊小棍一定會喜得屁顛屁顛的。」

  辦法總比困難多。黎明前,京大河從庭院裡走出來,直奔荊小棍的那畝責任田。京大河一看,荊小棍正躺在一張蘆席上,蓋著一床棉被,棉被上儘是白霜。荊小棍蜷縮在被窩裡,猶如一條挨餓受凍的狗。京大河將自己換地的想法和荊小棍一一道來。

  「老頭子,甭想倚老賣老,你不就是老英雄嗎,在美女屯,還想一手遮天?過時的皇曆,看不得了。你這是黃鼠狼趴在磨道里,硬充大尾巴驢。無利不早起。難道我不知道你葫蘆頭裡裝的什麼藥?還不是想著扶貧通電工程儘快竣工,好為你孫子邀功請賞,好安排你孫子干村電工嗎。你若大風起,我就不開船,你能把我怎麼樣?」荊小棍起身坐在蘆席上,用棉被包裹著身子,臉色鐵青,陰陽怪氣地說。

  「小棍侄子,你算算,我那1 畝半地,相當於你的3 畝地呢。」

  京大河用手裡的棗木菸袋桿敲打著荊小棍臉前的土地說。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你守你的肥沃田,我護我的貧瘠土。你的肥沃田再肥沃,也是你的。我的貧瘠土恰巧變成了金不換。咋的,你能把我咋的?再說了,如果不是扶貧通電工程占用了我的責任田,我能獅子大開口?如果我不獅子大開口,你能情願拿自己1 畝半肥沃的責任田給我置換?給我置換責任田的目的就是想著扶貧通電工程順利施工,儘早竣工,以顯示你京大河有能耐、有策略、有胸懷、有擔當,證明你孫子京小亮有出息、有理想、有抱負、有事業心。哈哈,雞蛋吹響巴——沒門。」

  「小棍侄子,遇到事情,大局為重。顧大局,存小異,這是做人的標準。」京大河耐心地勸說著荊小棍。

  「屁。做人,你還知道做人的標準?你要知道做人的標準,想當年就不會把我爺爺置於死地。」荊小棍用手摸一把鼻涕摔到地上。

  「你爺爺荊狗蛋真的不是我害死的啊。」京大河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小鬼子嘰里呱啦一陣亂語,誰也聽不明白他們說的什麼。

  「不不不,皇軍,皇軍,皇軍才是老大。我可沒有阻止你們的意思。」荊小棍的爺爺荊狗蛋戰戰兢兢地說。

  小鬼子又一陣嘰里呱啦的聲音。

  「不不不,皇軍,我的意思是說強扭的瓜不甜。不如讓我做做這姑娘的工作,讓她順從了皇軍,豈不更美?」荊狗蛋討好地說。

  「吆西,吆西。皇軍大大的滿意。」小鬼子終於說出了讓人能聽懂的話。

  荊狗蛋瘋狗一樣,一把抓住少女的肩膀,用力將少女扶著坐起來。「啪」,一巴掌打在少女的臉上。少女細皮嫩肉的臉上,出現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閨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皇軍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天下是皇軍的天下,誰不順從皇軍,絕沒有好下場。」荊狗蛋又跑到皇軍面前,討好地說,「皇軍,你們說怎麼辦?」

  兩個小鬼子對視一下,嘰里呱啦說著什麼。

  「我懂,我懂。皇軍,讓我再給她來一點厲害的。」


  「八格牙路——」小鬼子怪叫著,舉起手裡的槍,用槍頭的刺刀,挑起少女的衣服。「呲啦」一聲,少女把粗布褂子扯開了口子。另一個小鬼子用刺刀將少女的褲腰帶割斷,露出兩條白腿……

  「啪啪」兩聲槍響,飛來的子彈只打中一個小鬼子。另一個鬼子驚慌失措地急忙爬起來,慌忙尋找自己的槍。

  「啪!」小鬼子一巴掌打在荊狗蛋的臉上:「槍,我的槍——你都知道?」

  「皇軍,冤枉啊,我光顧著做閨女的工作了,你的槍,我怎麼能知道?」荊狗蛋趴在地上,一手捂著臉,他哀嚎著。

  「啪。」又是一聲槍響,四處找槍的小鬼子腦袋開花了。

  京大河對荊小棍說:「小棍侄子,你要知道,你爺爺拱手送給日本人糟蹋的女孩,是你的親姑娘,是你爺爺出的閨女啊。

  游擊隊員打死了日本鬼子後,你爺爺自知罪孽深重,嚇瘋了,瘋瘋癲癲,向美女湖一路奔跑,一頭扎進美女湖。你爺爺又被游擊隊員救了上來,後來在處決內奸大會上受到懲罰。小棍侄子,你偏說是我害死了你爺爺,我那個時候十多歲,手無縛雞之力,更不懂什麼世道,我怎麼會害死你爺爺?」京大河耐心解釋著。

  「就算不是你害死我爺爺,那筆帳也不能一筆勾銷。眼下,你就別摻和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荊小棍不耐煩地說。

  「你不讓我摻和可以,你必須讓人家施工隊挖坑,把電線桿子豎起來。你應該知道,不是一棵電桿豎不豎的問題,這是牽扯到扶貧通電工程能不能順利完成的大事。」京大河坐在地上,掏出菸葉包里的老菸葉,摁在煙鍋子裡,用火柴點著火,巴嗒巴嗒,猛抽幾口。煙霧在京大河面前瀰漫著。

  荊小棍眨了眨老鼠眼,皮笑肉不笑地說:「老爺子,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我這個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巷口子扛棒——直來直往,有話說在當面。」

  「你說吧,有什麼解決辦法?」京大河吸著老菸葉,嘴裡吐著煙霧,頭也沒抬,隨口接過話茬,「只要你同意挖杆坑,豎電線桿,要天許個整的。」

  「這話是從你嘴裡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走錯了路能回頭,說過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呢。」

  「我京大河活到一大把年紀了,你稱二兩棉花紡紡(訪訪),我京大河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只要你提的條件合情合理,我一萬個答應。」

  「就是……就是你……」荊小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京大河把菸袋鍋子往地上猛磕幾下說。

  「老爺子,你做做你孫女京小曼的工作,讓她嫁給我。這塊地既是我的,又是你的。那個時候,我喊你一聲爺爺,你說了算,你說咋辦就咋辦。」

  「你——」京大河一聽荊小棍嘴裡噴糞,肺都要氣炸了。他剛想抬起手裡的棗木長煙杆敲擊荊小棍的腦袋,卻又收斂了怒氣。

  心中暗想,天狂有雨,人狂有禍,德不配位,必有禍殃。小子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什麼德行,俺孫女京小曼能看上你?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黃鼠狼蹲在麥地里,瞎算計人家老母雞。京大河再一想,事到如今,也只能將計就計。京大河笑眯眯地說:「小棍侄子,難得你想攀高枝。話又說回來了,婚姻大事,沒法強求。我可以勸我孫女,但是,我不能打包票,我不能包辦孫女的婚姻。如果你們有這個緣分,誰也說不準呢。」

  「老爺子,有您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不用拿你那1 畝半肥沃的責任田置換這1 畝薄地,明天就讓施工人員挖杆坑。吃薑還是老的辣。老爺子,我荊小棍服了,口服心服。」荊小棍說著,手掌撐著地面爬起來,顧不得從身上滑落的棉被,走到京大河面前,兩把握住京大河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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