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芝麻開花
2024-09-14 14:44:15
作者: 周葆亮
昔日光禿禿的黑山、鳳凰山、曬銀山、雞冠山、抗日山、虎皮山,如今變成了「果滿山」。鄭荷花漫步在黑山、鳳凰山、曬銀山、雞冠山、抗日山、虎皮山果實纍纍的果樹林裡,眼花繚亂。
她看撫摸著紅彤彤的蘋果,如胭脂般誘人垂涎欲滴,紅得那麼鮮艷,紅得那麼可愛,像一盞盞小燈籠掛在枝頭,沉旬旬的,又像一朵朵紅雲飄落在枝頭。她發現,紅彤彤的蘋果躲在樹葉後邊,像一位害羞的小姑娘。她走進葡萄園,那一串串葡萄,閃爍著晶瑩的紫色,猶如一顆顆閃光的寶石,挨挨擠擠,密密麻麻,又像圓溜溜的小球兒。她又走進稻穀一般黃色的梨園,成熟的黃梨像塗了一層蠟粉,遠遠望去,像一隻只小葫蘆掛在那兒,黃燦燦的。
再走進那個橘子園,一個個橘子惹人喜愛,像一隻只橙黃的小皮球……秋風吹來,果香飄蕩,沁人心脾,令人心曠神怡。
鄭荷花和鄉親們採摘著成熟的蘋果、葡萄、黃蜜橘……京小曼在抗日山上栽滿了蘋果樹、橘樹、山楂樹,秋風吹熟了蘋果、橘子、山楂,特別是成熟的山楂掛在枝頭,紅得那麼耀眼,那麼喜人。
物以稀為貴。蘋果、橘子、山楂等大豐收,鄉親們用平板車拉著自產的蘋果、橘子、山楂等到運河鄉街上賣。買的沒有賣的多,賣不動。
「看看,都說吃薑還是老的辣,這一回你們信了吧?若不是我提議建個美女屯果品加工廠,水果滯銷的問題能解決嗎?」吃飯的時候,京大河放下酒杯說。
「對啊,過去聽人說吃薑還是老的辣還聽不懂是啥意思,這回總算長見識了。」鄭荷花說,「當初您提議建個冷庫,把蘋果、橘子、山楂等冷藏起來,等美女屯果品加工廠建成投產,用來生產果乾、果脯、水果罐頭時,京小曼還不以為然的在心裡產生過牴觸情緒,還認為您多管閒事,六個指頭撓痒痒——多一道呢。」
「你們也不仔細想想,咱們美女屯能種植水果,別的地方就不能種植水果?你也種植,我也種植,水果多了銷售問題就來了。
只有建個冷庫,把果品冷藏起來,一來可以避開銷售高峰期,等水果銷售高峰期過去了再出售,還愁賣不出去?二來自己建個果品加工廠,生產的果乾、果脯、水果罐頭等,能使水果身價倍增哩。」京大河說著說著,笑了,「怎麼樣,人老骨頭硬,越來越中用吧?」
京小曼看一眼鄭荷花,興奮地說:「爺爺,我們技術攻關團隊又研發出一系列新產品,有果品精降脂片、果品茶,還有果品沖劑。」
鄭荷花欣慰地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美女屯果品加工廠擴大生產規模,該考慮用電增容的事了。」
京小曼笑著說:「需要辦理用電增容申請手續嗎?」
鄭荷花說:「這事還用問?」
太陽收起微光,消失在山谷間的暮靄中。太陽的光亮還沒有收盡呢,美女屯沉睡了一天的路燈紛紛眨著眼睛。那一盞盞乳白色的燈光,被細長的路燈杆高挑著,整齊地站在路邊。
美女湖的水,清澈湛藍,猶如天上眨著眼睛的星空,美得讓人陶醉。湖岸邊,又似天使不經意間描畫的調色板,將田野、山丘、農莊渲染得五彩繽紛。夜遊美女湖公園,造型各異的24 節氣橋隱藏在風景中,綻放著如虹的光彩。橋台亭閣,燈火闌珊,猶如琉璃,繁星盞盞,隱蔽在樹下花前,樹影娑娑,水面如鏡。
美女湖公園,霓虹爍爍,流光溢彩,美哉。
天上千顆星,地下萬盞燈。如今,充足的電能,不僅為美女屯照亮燈火輝煌的幸福大道,更點燃著美女屯人追求美好生活的希望。
風景美,在于欣賞的人的眼光、心情和視角。心靈美,在於一個人心的純潔、善良和素質。再美的風景,也取決於看風景的人的心情。鬱鬱寡歡的張小翠心裡翻江倒海傾吳蜀,難訴衷腸。
紅塵如夢,裊絮流年,依軒撫弄光影。她知道,人生在世,就是苦苦掙扎,你若虛幻,總讓他目不能及,思念漣漣。許多憂傷的思緒不斷地飄落在張小翠的心海。淚水悄然滑落,她才意識到,艱難地活著,不過是徒增煩惱。張小翠曾無數次想為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做出選擇,喝鹵,上吊,跳湖?可她為了孩子,還是選擇了堅強地活著。活著就要活出個樣兒來給自己看。張小翠慶幸自己選擇了干炒貨生意。在縣城干炒貨,風生水起,順風順水。回到美女屯建炒貨廠,父老鄉親都打內心支持。煩心的是孩子的歸屬問題,一輩子不讓孩子認祖歸宗,內心不忍,讓孩子認親又落個兩難選擇。張小翠想到了鄭荷花、京大河,想到了京小曼。鄭荷花身為美女屯的村幹部,上過大學,見過世面,她一定會想出妥善解決這一難題的辦法。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京大河走過的橋,比俺走的路都多。他與人為善,有志有謀,心胸寬闊。至於京小曼,張小翠與她相處甚歡,至於她京小曼怎麼看我張小翠,還拿捏不住,她是同情我,憐憫我,還是恨我?說不準。關於孩子的事,張小翠曾經認為,李大行純粹是沒有牢坐找鍋框子蹲,沒事找事,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而李大行卻認為,這年頭,除非親娘是真的,爹就有可能是假的。李大行的這一觀點,被社會上出現的許多新聞所證實。真有報導,孩子養到十多歲了,老爹越看越不像自己的長相,做了親子鑑定才知道,孩子與老爹沒有血緣關係。張小翠生孩子的時候,李大行在醫院陪護,他掐指一算,兩個人走到一起不到半年孩子就出生了。李大行安慰自己說,只要是張小翠提出的,就比領養、抱養的孩子親。培養一個孩子不容易。孩子的吃喝拉撒睡需要錢,孩子上學更需要操心費力。我李大行樂意充當冤大頭,只要孩子喊我一聲爸爸,我就滿足了。
一個人活著,卻沒能活在另一個人心裡,那麼,這兩個人就形同陌路了。朋友之間是這樣,夫妻之間是這樣,父子之間也是這樣。張小翠目睹著李大行把孩子張荊李當成自己提出的一樣對待,疼不夠。孩子在哺乳期,李大行買的奶粉是名牌,孩子上幼兒園了,他準時接送,沒讓張小翠多費心。孩子上小學了,他把孩子送進最好的學校讀書,寧願多掏借讀費。這就說明李大行的心裡有她張小翠,也裝著張荊李。而李大行越是悉心照顧著張荊李,張小翠的心裡越不是滋味。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為啥會如此親近?這是李大行故意做給我看的,還是李大行生來就裝著一顆憐憫之心?想著想著,張小翠淚流滿面。她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好痛……好痛!」躺在產房的張小翠,眉毛擰作一團,眼珠子似乎要從眼眶裡滾出來,淚水流出來了,漬濕了腮幫子。她的鼻翼一張一翕,急促地喘息著,聲嘶力竭地喊叫著,她的眼前出現了荊小棍的身影。
她看見荊小棍笑盈盈地走來,俯下身子,用熱突突的嘴唇親吻她的眼睛,親吻她的臉頰,輕吻她濕漉漉的頭髮胡亂貼著的額頭。張小翠下身的羊水越流越多,仿佛要裹挾著她的五臟六腑一同湧出來,張小翠的腦海里浮現出她和荊小棍一起走進他的屋裡,一張桌子上飲酒的情景。這世上,最好的酒是什麼酒?交杯酒。
張小翠撲哧笑了,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因為她的笑容並沒有掩飾住她痛苦的表情。張小翠奢侈地想,假如有荊小棍在身邊,用他那溫暖的手,不,即使是粗糙的大手拉著她的手,耳朵里傳來他心跳的聲音,也許該不會這麼痛苦吧……不……不能想他!這個時候能夠想到的不該是他!大行……大行!嗚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啊!大行,你在哪裡啊,你知道我正在與死神拼殺嗎?
快來拉著我的手吧,我快痛死了!你究竟在哪裡躲藏起來了啊?
她的嗓音沙啞了,可她還是不停地叫喊著。她的雙手緊緊抓住早已被羊水、汗水浸濕的床單,手臂上青筋暴起。她意識到了可怕的後果,自己勸說自己振作起來。振作!只有振作,才是自己挽救自己生命的唯一途徑。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在一片朦朧一片混沌一片迷茫中,張小翠努力集中力量,把它推往後庭! 在一陣狂暴的掙扎中,一股強大的幾乎把她肚子裡的腸子也要一塊扯出來的力量推著腹內的東西往外涌!羊水伴隨著涓涓流淌的血液涌了出來。在疼痛就要把她襲擊得崩潰的時候,張小翠兩隻手拼命抓住身下濕漉漉的床單,掙扎著不讓自己昏死過去!就在這個時候,婦產科的醫生驚喜而又心疼地說,再努力,快了,快了,孩子的頭已經擠出來了!張小翠的嘴唇流血了,那是她的牙齒的過錯。還要努力!這個時候,不能鬆懈,不能怠慢!絕不能讓胎兒被那個口子勒死!哧一聲響,血水涌了出來。她戰勝了疼痛,戰勝了仿佛要把內臟全都撕扯出來的激痛,一大塊東西終於從她體內分離出來……張小翠努力抬起頭,想看看嬰兒奔生娘奔死的果實呢,可她還是沒能抬起上半身。她雖然還有呼吸,還有一丁點的力量,下身的血決口子似的流淌著,把她的意識在流淌的血液里沖刷掉了……
婦產科的醫生抱著用薄褥子包裹著的嬰兒,滿臉得意的笑容。
初為人母。張小翠的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生產孩子的痛苦,早已經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如今,孩子已經十周歲了,在縣城讀四年級,如果張小翠回到美女屯建炒貨廠,這孩子咋辦?是託付給李大行照顧,還是帶回美女屯讀書呢?張小翠想請鄭荷花和京大河出謀劃策。
鄭荷花闡明了自己的觀點。她認為,這是一個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美好時代。飛翔,就要擁有滑動的輪子,就要擁有起飛的翅膀。是想活出個樣兒來給人看?不。應該是想活出個樣兒來給自己看。有了這個想法,就要另闢蹊徑,流水潺潺。就要吃苦耐勞,付出更多的心血和汗水。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如今,行業已經逐漸模糊,逐漸重疊,沒有明晰的界限,城鄉差別也在逐漸縮小。過去,人人嚮往城市生活,如今,更多的人想定居農村。為什麼?更多的農村告別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迎來了山美水美人更美的優美環境。特別是美女屯,住上了排房化的別墅群,走在美女湖公園一樣的風景里,空氣新鮮,遠遠超過了混凝土結構的高樓林立。至於張荊李是留在城裡讀書,還是回到美女屯生活,決定權還在於你張小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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