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壯士赴死
2024-09-14 15:15:05
作者: 肖涌
一天,「鬍子李」正和他的幾個鐵桿兄弟在一起打麻將,屋裡煙霧繚繞,麻稈師爺站在「鬍子李」身旁觀戰。
彭以軒走了進來。
屋裡的人都很詫異,「鬍子李」抬起頭來,「彭老弟,過來搓一把?」
彭以軒擺了擺手,「這個我真不會。大當家的,你不是想干一票大的嗎?現在正好有一個機會。」
聽說有大票生意要做,「鬍子李」停下了打麻將,「什麼機會,你快說說。」
彭以軒看了一眼屋子裡的人,面有難色。
「鬍子李」揮了揮手,「出去,出去,老子要和彭老弟談正事了。」
屋裡的人一鬨而散。
彭以軒說:「大當家的,2月11日是日本人的國慶節,日本人每年這一天都要搞慶祝活動。離牛頭山十多公里一個叫小里莊的地方,駐紮著日軍兩個小隊。日本國慶節,也是日軍最為鬆懈的日子,我們可以趁機將兩個日軍小隊幹掉。」
「嘿,這主意好,老子手早就癢了,打龜兒子的小鬼子,弄點武器彈藥和糧食,如能順便弄上幾個日本娘們,老子就賺大了,哈哈哈。」
2月11日晚上10點,牛頭山除留守人員以外,其他人員全體出動,直撲小里莊。隊伍到達小里莊駐地時,已近午夜。
看得出來,小鬼子對他們的國慶節十分重視,白天放了一天的假,晚上還在繼續折騰。小里莊日軍軍營里,不少日軍官兵喝著日本的清酒、唱著日本的歌曲在營房裡竄來竄去,不少穿著日本和服的藝妓與日軍士兵在操場上成雙結對跳著日本舞,還有一些日軍士兵正排著隊,等著與隨軍的慰安婦歡娛一場,就連崗樓上的日軍值班士兵似乎也忘記了自己的職責,長伸著脖子觀看著軍營里藝妓與日軍官兵在操場上跳舞。
「鬍子李」、彭以軒帶著牛頭山的隊伍抵近小里莊日軍據點。
彭以軒、高占寬、於海洋、尹東北、雷地方四人,身著日軍服裝,全副武裝朝營房走去。營房門口兩個日軍士兵一直將頭盯著操場上看,根本沒有注意到彭以軒等人的到來,等他們發現時,已在彭以軒等人閃電般的攻擊中丟了性命。崗樓上的值班士兵沒有發現營房門外發生的情況,依然長伸著脖子看著軍營里熱鬧的情景。
「穿山甲」潛行來到崗樓下,拉弓搭箭,箭出人倒,崗樓上小鬼子沒來得及哼一聲,見閻王去了。
高占寬做了一個手勢,「鬍子李」帶著隊伍快速接近了日軍營房四周。彭以軒一聲令下,參加行動的每個人投擲了幾顆手榴彈進鬼子軍營,隨著一連串的爆炸,鬼子軍營被炸開了鍋,只聽見營房內外小鬼子哭爹叫娘、亂成一團。
這時候,由秦國民等六人組成的機槍手從大門外衝進了鬼子軍營,他們手持機槍,對著瘋狂逃竄的日軍一陣狂風暴雨般地掃射。這些平日在中國驕橫慣了的小鬼子,哪裡想到會有人來偷襲,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傷亡十分慘重。
「鬍子李」衝進鬼子軍營,不管看到的是男人還是女人,舉槍就射,一槍一個。「穿山甲」緊跟其後,雙手拿槍,左右開弓,槍槍奪命,但他只打小鬼子,不打女人。
嚴小樂舉槍射擊,一個小鬼子倒斃在地上。
戰鬥很快結束,簡單打掃了一下戰場,把武器彈藥和一些物資裝車後,彭以軒下達了撤退命令,部隊迅速撤回牛頭山。
小里莊一仗,小鬼子一次死亡一百多人,對於在東北一向氣焰囂張的關東軍來講,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為了眾多死去的日軍官兵,關東軍高層責令特高課千方百計搜集情報,限期追查究竟是什麼人策劃了這一次襲擊日軍的行動。
為了報復,日軍立即組織部隊在小里莊附近進行了掃蕩,對小里莊村民實施了慘無人道的屠殺,小里莊二百八十多個村民被日軍屠殺。
「鬍子李」正在山寨擺酒席慶祝勝利。
一個人跌跌絆絆跑了進來,「大當家的,小里莊被小鬼子屠村了,全村兩百多口人全被殺了。」
在場的所有人全被這消息震驚了。
「穿山甲」一聽,從身上掏出雙槍,衝出了山寨,彭以軒、高占寬等人立即跟了出去。
彭以軒和「穿山甲」帶著人趕往小里莊,只見村莊裡到處都是被鬼子殺害了的村民,他們有的是被鬼子用槍打死,有的被刺刀捅死,多數女人都是被先奸後殺,殘暴的鬼子連老人和小孩也沒放過,除了離開村莊外出的人外,小里莊一個活口都沒留。村裡的房子也被鬼子全部燒毀,整個小里莊滿目瘡痍、火光沖天。
「穿山甲」妹妹一家六口人全被鬼子殺害了,屍體倒臥在家裡的各個角落。當「穿山甲」看到妹妹一家被殺害的現場時,他悲憤難忍,「咚」地一下跪在地上,頭撞在一根門柱上號啕大哭。彭以軒和高占寬勸了好半天,才把「穿山甲」勸回了牛頭山。
第二天清晨,「穿山甲」一聲不吭,帶著帽子山十幾個家裡有親人在小里莊被鬼子殺害的兄弟,進了日本人駐守的縣城。他們一路上見到小鬼子就殺,看到偽軍就開槍,一個個殺得眼睛發紅。「穿山甲」兩手各拿一支駁殼槍,左右開弓,一槍一個。縣城裡的日偽軍傾巢出動,對衝進縣城的「穿山甲」等人圍追堵截。一番激戰之後,「穿山甲」他們被蜂擁而至的日偽軍逼進了城裡的一個巷道內,子彈打光了,手榴彈也只剩下一顆了,早已抱著必死決心的「穿山甲」,和最後兩個渾身帶傷的兄弟緊緊圍聚在一起,面對著衝過來的日偽軍,引爆了最後一顆手榴彈。
他們死後,日本鬼子把「穿山甲」等十幾個人的頭割了下來,掛在縣城的城樓上,任其日曬雨淋。
彭以軒聽到「穿山甲」李為民犧牲的消息後,潸然淚下。
高占寬對彭以軒說:「以軒,我想回瀋陽看看。」高占寬說。
「占寬,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瀋陽現在是敵占區,小鬼子控制很嚴,我擔心的是你的安全。你如果堅持回去,最好讓小樂和你一起走,這樣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以軒,牛頭山情況複雜,我看這裡也非久留之地,你要多加小心。」
「占寬,你提醒的是,這個大當家的,和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高占寬和嚴小樂一路風塵僕僕,輾轉了兩天,來到了瀋陽。想到馬上就要和妻子、女兒見面,高占寬心裡樂滋滋的。
瀋陽城街上,顯得有些冷清,除了匆匆趕路的行人外,不時能看見荷槍實彈的日偽軍巡邏隊,城市裡透著一股陰霾,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壓力。
嚴小樂對高占寬說:「寬哥,馬上到你家了,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我先去探一下路?」
「好的,小樂,如果情況不對,趕緊撤退。」
高占寬本是一個仔細人,這段時間只想儘快見到妻子和女兒,對安全有些忽視了。經小樂提醒,再加上沿途看到小鬼子的張狂勁頭,高占寬覺得的確不能大意了。前段時間,他們在外面搞了那麼大的動靜,難保不引起小鬼子的注意,一切還是小心些好。於是兩人商定由小樂先去高占寬家偵察一下,高占寬在附近等著,如果有情況立即撤退。
離高占寬家兩百米左右的距離時,高占寬停了下來,嚴小樂繼續往前走。小樂一邊走一邊注意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當嚴小樂走到高占寬家門口時,他發現高占寬家門口有兩個做生意的人,一個是賣包子的,一個是擦皮鞋的。小樂很奇怪,做生意怎麼做到別人家門口了。嚴小樂繼續往前走,他兩眼餘光發現那兩個人都在觀察他,神情詭秘,嚴小樂覺得有問題了。他裝著走錯了路,開始轉身,這時候那兩個傢伙已呈包抄之勢向他走來,小樂轉身朝剛才方向相反的另一條街奔跑。
嚴小樂一跑,那兩個傢伙立即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從各自懷裡掏出了手槍,有一個傢伙還拿出一個口哨吹了起來。高占寬一看情況不好,立即掏槍從後面向那兩個傢伙開槍,當場就打死了一個,另一個見勢不妙,躲在街邊一根電線桿後面,向高占寬開槍射擊。
嚴小樂在奔跑的過程中快速掏出了槍,但他沒有想到,對面又跑來幾個拿著槍的人,嘴裡嘰里呱啦說著他聽不懂的話,小樂一下子明白了,是小鬼子,中間還夾雜著中國人的聲音。小樂舉槍就打,對方也朝他打槍。
這幾年小樂在彭以軒和高占寬的指導下,進步很快,射擊水平大有提高。他朝奔跑過來的人連開幾槍,對方有兩個人當即被他打倒在地,但在雙方對射的過程中,小樂也被對方的子彈打中了左腿。他躲在街邊一個角落裡,對著高占寬大聲喊道:「寬哥,我中彈了,你快跑呀,不然來不及了。」他一邊說,一邊朝衝過來的人射擊。
高占寬不愧為神槍手,他已經把剛才那兩個傢伙都打死了,他想衝過去救嚴小樂,但他發現,有不少日偽軍警正從兩個方向集結向他們追來。高占寬心想今天看來跑不出去了,乾脆與他們拼了。
嚴小樂又打死了一個衝過來的敵人,他再一次向高占寬發出了撤退的呼叫聲,「寬哥,不要管我,快跑,嫂子他們還在等著你!」
嚴小樂說話之間,已從剛才他躲避的地方沖了出去,迎面向衝過來的日偽軍警投去了一顆手榴彈。隨著一聲巨響,又有幾個日偽軍警倒下。嚴小樂拖著受傷的腿站在了街面,朝著兩個方向衝過來的日偽軍警開槍,一邊開槍,一邊大聲說:「寬哥快走,快走!」
高占寬明白,生死關頭,小樂這樣暴露自己其實是在用生命掩護他。事不宜遲,高占寬眼含熱淚,連投兩顆手榴彈出去,然後向街道附近的一個巷道跑去。
嚴小樂把最後一顆子彈射出去後,迎著衝過來的日偽軍警哈哈大笑,他聽見有人在用中國話喊道:「森川太君說了,抓活的!」
被子彈擊中渾身是血的嚴小樂笑著說:「哈哈,龜兒子想抓活的,還看老子答不答應。」
七八個日偽軍警圍了上來,這時他們發現嚴小樂手裡的一顆手榴彈已經打開了保險,想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只聽見「轟」的一聲,手榴彈炸了,嚴小樂與圍上來的日偽軍警同歸於盡了。
聽到最後一聲爆炸,高占寬知道小樂已經犧牲了。他鼻子一酸,眼淚嘩地流了下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次堅持要回瀋陽的確太衝動了,讓小樂把命都搭進去了,他心中有許多的愧悔。但此刻也沒有時間多想了,因為那些人已經追了過來。
高占寬家附近這些巷道,高占寬十分熟悉。進了巷道後,高占寬借著牆邊的一個石墩用腿一蹬,躍上了牆的上面,然後縱身一跳,到了另一個巷道。他知道日偽軍警已經追到了隔壁巷道口了,如果不趕快脫身,很可能被他們堵死幾個巷道口後抓走。
高占寬迅速穿越了幾條巷子,縱身越過了好幾道牆,和追來的日偽軍警已經有了一段距離,但他心裡明白,他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他站在一個院子門前,正在思考下一步朝哪個方向去時,院門開了,他被一個人快速拉了進去,高占寬大吃一驚,正想掙脫。那人說話了,「高副官,快跟我進來!」
高占寬這才發現,是火車上見過面的馬雲飛先生。馬雲飛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進屋。」
森川提著槍走過去時,嚴小樂已經死了,嚴小樂的臉上甚至還掛著一抹笑意,這讓森川百思不得其解。追捕高占寬的人,追到最後也是勞而無功,找不到高占寬的蹤影。森川對這樣的結果非常失望,也很憤怒。原以為彭以軒會回來,沒想到是高占寬回來了,而且忙活半天還一個活口也沒抓到。
森川下令瀋陽城裡所有路口關卡嚴防死守,尤其要盯死彭以軒和高占寬的家,他要讓高占寬插翅難飛。
外面發生的事情商妍一無所知。昨天晚上,只聽見高占寬住家方向傳來一陣槍聲和爆炸聲,這些年這樣的聲音對於瀋陽城裡的人來講早已司空見慣了。直到第二天商妍看報紙時,才發現報上有嚴小樂被打死的照片和消息。雖然照片有些模糊,商妍還是一眼認出了小樂。
看著嚴小樂犧牲的照片,商妍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商妍沒有想到嚴小樂竟然死了。那個每次來家裡時喜歡抱著滎娃玩耍,喊嫂子比誰都喊得甜,家裡有什麼事跑得飛快的小樂再也不在人世了,那個對以軒和她忠心耿耿的小樂走了。他還那麼年輕,還沒有成家就死了。商妍記得小樂曾對她說,他在瀘州有一個喜歡的姑娘,那姑娘長得好漂亮,小樂說過幾年他回瀘州一定去那姑娘家提親。一想到這些,商妍心裡好難受,難受極了。
商妍拿著登有小樂照片的報紙,眼淚漱漱地往下流,她嘴裡喃喃自語道:「小樂,你怎麼就走了呢,你可知道,你這樣走嫂子有多傷心呀!」
商妍想,小樂的屍體橫躺在大街上,會不會沒有人管?為什么小樂回來了,以軒沒有回來?以軒如果知道小樂犧牲的消息一定和她一樣難受。報上說,好像另外有一個抗日分子逃走了,事情發生在麗雲家附近,那一定是高副官回來了。高副官現在安全了嗎?他知道麗雲已經轉移的消息嗎?
想到這些,商妍心亂如麻。
下午時,枝子又到商妍家來了,和商妍不咸不淡閒聊了幾句就走了。
商妍明白,枝子又是受森川的指使來探聽虛實了。這麼長的時間了,日本人一直沒有放鬆對她家的監視,那張針對以軒和高副官的大網一直張開著。不過正因為如此,倒使商妍心安了許多,這一切說明丈夫還活著,是安全的。
晚上,商妍在家裡為小樂點上了三炷香,燒了一些紙錢,看著燃著的香燭和被燒成灰的紙錢,商妍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小樂,你安心走吧,以後每年你的祭日,嫂子都會給你燒紙錢。」
高占寬和嚴小樂久去不歸,彭以軒知道一定出事了,究竟出了什麼事,他也不清楚。直到許多天以後,彭以軒看到下山去的兄弟從山下帶來的幾張報紙,才知道小樂已經死了,高占寬生死不明。
得知小樂被日本人打死的消息後,彭以軒把自己關在屋裡一天沒有出去,送來的飯也不吃。小樂的犧牲和高占寬的失蹤讓彭以軒備受打擊,當初是他把小樂從瀘州帶出來的,他帶小樂離開瀘州,是為了避免小樂遭到王南存、「尤損友」的迫害,讓小樂跟著他一起過好日子。如今小樂被鬼子殺害了,高占寬又生死不明,彭以軒心裡好難受。彭以軒有些失悔,當初如果他堅持不讓高占寬回瀋陽,小樂就不會出事了。
嚴小樂犧牲了,死在了日本鬼子的槍口下,連屍體埋葬在哪裡都不知道,彭以軒為此難受了好長一段時間。但生活還得繼續進行下去,抗日的路還得繼續往前走,彭以軒不會因此一蹶不振。
彭以軒將小樂的遺物收拾在一起,在牛頭山找了一處地方,為小樂做了一個衣冠冢。沒事的時候,彭以軒時不時會來到這裡,坐在衣冠冢前和小樂說說話。雖然誰也不知道他在對小樂說什麼,但大家都知道,那是彭以軒在想小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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