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鹿角與雷霆
黑暗，潮濕。
如同浸沒於溫暖卻粘稠的液體之中，戈登的意識被漸漸拖入到了更深的層次中。
當戈登再度醒來之時，卻發現早就已經有人到了。
「好久不見啊，戈登局長……」
一個低沉的中年女人聲音響起：「現在該叫你戈登督察官了吧？」
戈登慢慢睜開眼睛，出現在了一個溢滿鮮紅光輝的空間中。
與滿月儀式的等候室有所不同。這裡並非是純粹的黑暗，倒像是在大海之中。
近乎黑色的深紅色天空之上懸掛著一牙漆黑的殘月。而在他們那足夠高的椅子下方，則是如海般按節奏潮起潮落、泛起大量白沫的血海。
而在九個椅子正中間的，是一尊巨大的、全副武裝的銀白色騎士石雕。它看起來大約有五六米高，雙手將那巨劍拄在身前、就像是一座貫穿天地的石碑。
但它踏在血海中的雙腿、以及劍刃的尖端都被血所染紅。顯得觸目驚心。
這也是戈登第一次進行新月儀式。
那股充斥在環境中的血腥味讓他不喜。他下意識的微微皺眉，看向左側。
比自己先到場的有兩人。
這說明這兩人都在阿瓦隆，且總等級比他要高。
第一位是個身著簡單的黑色西裝，正襟危坐的白髮老人。他的肚子很大，即使只是穿著西裝也被撐的鼓鼓囊囊。老人的雙手置於膝上，僅僅只是如此就給人以淡淡的壓迫感。看到戈登出現，他微微對著戈登點了點頭。
而第二位則是一位簡單束著馬尾的中年女性。她穿著華麗的紅色禮服，就像是要出席宴會一般。但與她氣質完全不符的，是她頭上戴著的那張猙獰可怖的野豬面具。
——都是熟人啊。戈登心想。
雖然他們沒有那個機會從儀式中碰面……但只需一眼，就能認出這分別對應著現實中的什麼人。
大家都是威權道途的超凡者。如今卻居然有機會能在晉升儀式中碰面……
「……是啊，好久不見了，紅夫人。以後我們就是督察院的同事了。」
戈登也順勢反問道：「您這又是打算走哪個道途？」
「愛。權力導致欲望，我也到了衍生之時。」
紅夫人毫不避諱的答道：「還有，在這裡你應該稱呼我為【紅】。」
「那你也應該叫我【雷霆】。」
戈登回應道：「順便，您這代號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光是這身禮服，就能認出您的身份了吧。」
「『紅夫人』也是外號，我沒必要用外號來隱藏另一個外號。況且我也不需要隱藏身份——就和伱一樣。」
紅夫人答道。
說罷，她看向那位老人，意味深長的說道：「德羅斯特大臣……我們在這裡又應該如何稱呼您呢？」
「鹿角。」
姓氏為德羅斯特的貿易大臣沉聲道：「我這次要晉升的是黃昏道途。
「雖然我們此時互為死敵，但這終究也只是第一次進階的新月儀式，失敗也沒有代價。大家沒必要打個你死我活——我們彼此同為威權道途，又互相知曉現實身份、不如我們臨時結盟如何？先排除掉其他人，然後我們再內部決勝。」
「也不是不行。」
紅夫人點了點頭：「那我們對外就不要公布彼此的真實身份與道途，只以代號稱呼吧。」
「反正新月儀式最多也就三個晉升名額，」戈登也同意，「總好過落在外國人頭上……順便一提，我這次晉升是奉獻道途。」
「奉獻道途？那你會照明術嗎？」紅夫人問道。
「怎麼可能，」戈登搖頭，「我又不是教會出身。我可不想惹麻煩。」
「那你會其他治療能力嗎？」
「也不會。」
戈登毫不猶豫的答道：「但我可以保護你們。」
——那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奉獻道途的？
她還是頭一回聽說奉獻道途的超凡者完全不會治療的。
紅夫人這話在嗓子眼裡繞了一下，但還是悻悻咽下去了。
之前她聽到戈登督察官這次要晉升奉獻道途時，還以為自己有機會在新月儀式里享受治療者輔助了——愛之道途的超凡職業通常都有自損特性，這就決定了它非常依賴於治療者。
果然，敢獨自參加新月儀式的奉獻道途超凡者，都不是什么正經的奉獻者。
就在這時，第四個座位上開始有血霧升騰。
三人立刻停止了交流，回頭看向那個座位。
「這是……」
戈登很快睜大了雙眼。
只見第四個座位上，有粘稠的陰影流淌著、凝聚成一個穿著血袍的黑色人形。
「嗬嗬嗬……」
一個如同剛睡醒的獅子般低沉、轟鳴、沙啞的聲音，從第四個座位上響起：「幾位到的都挺早啊……」
「……你是惡魔學者吧。」
戈登非常確信，滿懷敵意的沉聲說道：「高貴之紅結社的人嗎？」
前不久才被高貴之紅結社襲擊過的他，如今神經異常敏感。
他一眼就能分辨出，這男人的紅袍上所浸染的色澤，正是屬於鮮血的顏色。他甚至聞到了腥臭的味道。新月儀式的材料不易得，但從人體中獲得的材料可以取代其中六個。只獲取蠟像、蛇和鏡子的話，就要簡單很多。
如今才剛黑天，這個時間能進入他們儀式的只能是在阿瓦隆……甚至位置就在玻璃島的超凡者。
惡魔學者都有著殺人來獲取儀式材料的習慣。根據戈登的了解，惡魔學者的進階職業「惡魔化身」，是必須要殺過大量的人，並從活人身上摘取材料來舉行儀式才有可能進階的。如果不做這種殘忍的事，惡魔學者最多就只能是「學者」而已。
轉生為不老不死的強大惡魔極具誘惑力，那些行走於超越道途的惡魔學者最終幾乎都無法抵抗道途力量的呼喚、試圖超越生命的本質、超越壽命與肉身的限制，走向這個必然的結局。
……然而即使是見多識廣的戈登，他也沒見過在第一次晉升儀式時就能有這種動靜的惡魔學者。
就算他在其他道途有超凡等級，但作為超越道途進階時就只能使用超越道途的力量才對。
第一能級的惡魔學者，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惡魔？
「你是星銻的惡魔學者。」
【鹿角】發出蒼老而沉著的聲音：「你的導師是誰？」
此刻的艾華斯，包括頭髮在內……他全身都被液體化的影魔所覆蓋。
影魔成片狀所滴落的陰影，讓他原本的短髮卻顯得像是漆黑的長髮一般。
而剛剛醒來的艾華斯，只是眉頭一揚。
你這老傢伙，還挺有經驗啊。
居然知道星銻王國正統出身的惡魔學者，是能提前契約高級惡魔的——被強大的惡魔學者召喚過來，再讓自己的學徒簽訂契約。學徒能不能控制得住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那些強大的惡魔被騙過來和弱者契約，肯定是不服的。它們的不服從與想要逃離契主的惡意，就會給那些年輕的惡魔學者們帶來巨大的壓力。
假如不想被惡魔反噬，這些年輕人就只能竭盡全力地展示自己的才能。但這些惡魔本就遠強於他們所在的層次，因此他們無論如何展示、都很難得到惡魔的認可。
就像是身後被猛獸追逐一般——這些年輕的惡魔學者們會被危機感不斷壓榨，最大程度地逼迫出屬於超越道途的潛力。
假如最終控制不住也不過是廢掉了一個學生，而這樣的人在星銻遍地都是。無數人渴求著成為惡魔學者，改變自己的命運、主宰他人的命運。反正召喚過來的惡魔還在，給它再換一個主人就可以了。
如此反覆遴選，最終培育出的每一個惡魔學者都掌控著遠比自己更強大的惡魔、並且有著無比強烈的超越之欲。
「告訴他，『我不知道什麼導師。交出你的身份，否則我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艾華斯在心底對影魔吩咐道：「記得兇狠一點，最好顯得莽撞又張狂——偽裝成看起來智力低下、容易利用的那種人。和我本人要作出區分。」
影魔立刻在他心中以刺客小姐的聲音回應道：「好的，主人。」
隨後，艾華斯身上的黑色液體便隨著聲音同步共鳴著，發出了低沉而帶有重重回音的、如同獅子低吼般的響聲：
「你缺乏最基本的禮貌，老頭子。我不需要導師——立刻報出你的名字，否則我就要讓惡魔啃食你的血肉！」
隨著「艾華斯」的說話，他身上這些粘稠的陰影便開始流淌著，凝成猙獰的魔物頭顱。他那抬起的臉上張開了一朵盛開的黑花，而無數漆黑的利齒在其中纏繞著森然的黑氣。
「……哦，不對。你不是惡魔學者，你是魔人。」
而老人饒有興趣的說道：「被影魔附身的魔人啊，真是稀有。我們阿瓦隆居然還有這樣的超凡者。
「反正還有時間，不如彼此認識一下吧，影魔先生。我是鹿角，這是雷霆，那位是紅……你是新人吧？既然如此，我們或許可以合作。先將其他人排除……如何？」
魔人與惡魔學者不同。如果惡魔學者契約了強大惡魔，那麼他多半是有導師的。
但魔人被惡魔附體則是完全隨機的——也就是說，沒有導師的純新人也是有可能被強大惡魔附體的。
當鹿角意識到這位「魔人」可能是個新人的時候，他立刻意識到了艾華斯是可以被利用的。於是他的態度馬上就變得很真誠，看起來像是對超越道途並沒有多少歧視。
而一旁的「雷霆」和「紅」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鹿角表演。
——想飆戲是吧？
艾華斯意識到，新月儀式的對抗在此時就已經開始了。
「老爺子你的態度很好嘛。那之前的話就當我沒說。」
於是他微微眯起眼睛，讓裹在自己身體外的影魔用一種很自然的態度答道：「那你可以叫我阿萊斯特……這就是我的名字。
「是的，我是新人。來自高貴之紅結社，今天第一次參加晉升儀式。」
這是今天的第一章！
第二章還沒寫完，晚上六點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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