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裙，奇異的人鬼戀

  人類的死亡，作為人類的生命已經結束了，然而作為生物的生命還沒有結束。簡單地說，人的死去，就如同電腦文件被刪除一樣，只是放進回收站里，實際上那文件還沒有真正被刪除。在需要的時候，只要一點恢復，那些文件就可以重新使用了。人變成鬼也是如此，只要鬼一投胎轉世，就可以再為人或者其他生物，它的靈魂不變，只是換了個界面。只有鬼被處死之後，才相當於文件被徹底刪除，再也恢復不了。

  為了管理上的需要，避免混亂，電腦回收站中的文件和外面的文件是隔離的。同樣因為管理上的需要，陰間和陽間是隔離的。原則上，人和鬼不能隨便來往。如果有哪個鬼象凡人泄漏陰間的消息，也許會以泄露天機的罪名受到懲處。不過制度是死的，人(鬼)是活的。儘管陰間三令五申，一再規範管理，人鬼互動、人鬼勾結之類的事情卻屢見不鮮，屢禁不止。

  天馬鄉下的一個監獄長最近倒了大霉，據說此君對犯人改造只講金不講心，只要白花花的銀子送上去，犯人不但可以不用勞動、吃小灶，在監獄裡吸毒,甚至能出來嫖娼。這位監獄長老兄是搏出位了一些，但是和《聊齋》中的一些陰間管理層相比，其實他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

  晏仲，陝西延安。他妻子已經去世，他的兄嫂也已經過世，沒有留下子嗣，一家人丁單薄。孤獨寂寞若干年之後，晏仲一次因事外出，見到有個十分像他哥哥晏伯的小孩。晏仲跟蹤這個小孩，居然順利來到陰間晏伯的家(陰間是那麼容易去的嗎？如果這樣，走無常這一職業就沒什麼前途了)。晏伯跟他老婆一起生活,另外還娶了個小老婆,生了兩個鬼兒子，一家人其樂融融。陰間是人類在回收站，除了少數陰間的公職人員，其普通人死後到陰間，接受檔案審查之後，或者被處罰，或者再投胎轉世，不能在陰間長期逗留的。正因為如此，真正能夠方便地和凡人接觸的，長期不受到處罰也不用投胎的是陰間管理不到位產生的孤魂野鬼，但是這些孤魂野鬼都是孤伶伶地生活，十分悽慘。晏伯卻做鬼都可以這樣享受天倫之樂的，在《聊齋》中僅有這麼一例。

  晏伯一家在陰間生活得熱熱鬧鬧，晏仲卻在人間活得冷冷清清，晏伯就讓小兒子跟著晏仲到人間去。鬼怎樣到人間正常生活？晏伯早就打聽到一條秘方，六七歲，處在成長期間的鬼兒子只要吃些血肉之物，趕他在中午的太陽下暴曬，曬兩個季度，骨肉會生長出來，以後便可以娶妻生子了。這樣也行啊，這秘方如果公布出去，那不知道陰間搞的投胎如果不是強制眾鬼參加，還有誰聽他擺布。不正常投胎，私下還陽的，晏伯當然不是第一例。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知道這個秘方了。

  晏伯的小老婆有個鬼妹妹叫湘裙，當然是花容月貌無雙女，晏仲對她一眼看中，就藉口讓兄長給他找個鬼做老婆。晏伯告訴晏仲，並不是每個鬼都可以和人類結合的，只有那些用針刺身上，可以刺出血的鬼才能和人類結合。如果不符合條件的鬼強行和人類結合，往往會對人類造成極大的危害。原來如此，難怪梅女雖然對封雲亭動情，但是起乎情，止乎禮。不過她卻可以給封雲亭介紹一個鬼妓。幸虧有些鬼可以變異到和人類接觸也不會對人類造成損害的，否則男人只能對年輕貌美的女鬼乾瞪眼了。不過也難說，有些男人見到迷人的女鬼，先顧眼前快活再說，才懶得理她是否有害呢。

  湘裙在外面聽到丈夫跟小叔子談話，馬上找根針來扎自己，弄得鮮血淋淋。被她姐姐發現，那個地位尷尬的小老婆對妹妹非常不滿，罵她一個女孩子人家，怎麼能像個花痴一樣呢？結果，這段郎有情妾有意的美好姻緣，就這樣被棒打鴛鴦，晏仲只好帶大哥的小兒子回到人間。

  晏伯打探到的秘方果然不是假的，幾個月之後，他的鬼侄子就長了血肉之身，和普通人無異。他跟湘裙的戀情好事多磨，也很快就有了結果。幾個月後，晏伯做好小老婆的思想工作，讓大老婆親自把湘裙送來，晏仲和她終於做成了夫妻。平時總是聽說人鬼殊途，陰陽兩隔，但是晏仲跟他兄長一家來往，就像探親那麼方便。為什麼他們能這樣，繼續看下去就很快得到答案了。

  像世上的絕大多數男人一樣，晏伯初娶美艷鬼妻十分滿意，慢慢就覺得整天面對一個女人實在太單調了。他竟然異想天開，要湘裙給他找鬼妓。湘裙開始不肯答應，但是在他的一再請求之下，給他找來了一個鬼妓看看眼界，不過卻要他眼看手勿動。賣淫行為即使在封建社會也是受到譴責的，把鬼妓招致到陽間來賣淫，更是違法行為。相比之下，前幾年南方某市戒毒所把裡面的吸毒女弄出來賣淫籌毒資實在算不了什麼。

  晏仲見到鬼妓，當然把湘裙「眼看手勿動」的告誡拋到九霄雲外，湘裙無論怎樣阻攔甚至大打出手都制止不了他，他很快就和鬼妓搞上了。這個鬼妓對人類危害極大，晏仲跟她親密接觸之後，很快就患病不治。

  晏仲死後，被兩個陰差用一條鐵鏈鎖住，押往陰司報到。晏仲謀求脫身，藉口籌集盤纏，讓陰差把他帶到晏伯家。晏伯見到弟弟這樣子，當然識做啦。給陰差一大筆銀子，陰差就把晏仲放了。知道為什麼這裡陰間管理這麼混亂，人和鬼可以隨便來往，私下結婚，還能招鬼妓了吧？這就是孔方兄起的作用。只要給錢，按規定捉拿的鬼魂一樣可以放掉，開放陰陽互動算得了什麼？還是那句老話，虧本的生意沒人做，違法的生意卻不怕沒人做。

  晏伯救了弟弟之後，把那個鬼妓痛扁一頓，勒令她母親把她帶回去嚴加約束，然後送晏仲還陽。到了陽世，晏伯把晏仲、湘裙責備了一番，並說他今後不能再來了。晏伯不能再來的原因不明，可能是這事情鬧大了，他也在陰間受到了管制。反正，後來過了幾十年，他的鬼兒子、晏仲都先後去世了，也沒有在陽間見到晏伯的影子。也許，陰間已經管理規範，他被勒令投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