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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沒見過這麼能噁心人的!

2024-09-19 15:36:31 作者: 隨輕風去
  第514章 沒見過這麼能噁心人的!

  在無錫縣東門內,有一處占地十幾畝的遺址,乃是數百年前著名大儒楊時所建東林書院的舊址。

  但此地至今早已荒廢,依稀可見的路徑兩側野草豐茂,只能通過各處殘存的台基想像當年的格局。

  還有一些空地,都被附近人家占了種菜——這是很多古代城市園林荒廢后的結局。

  在今天,沉寂數百年的東林書院遺址突然迎來了一批訪客,看起來身份不凡。

  為首者身穿孝服,一邊對著遺址各處指指點點,一邊對著其他人說著什麼。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原吏部考功司員外郎、今年因為丁憂被迫回家守制的正道真儒顧憲成。

  雖然說,守制期間出來活動可能不是很合適,但為了正義事業,都是可以理解的,又不是喝酒吃肉親近女色。

  被林大官人問起過的、王老盟主身邊僅存的臥龍鳳雛之一、近年時常與馮二老爺並稱死忠的鄒迪光,此時也在現場。

  作為本地的東道主,顧憲成和鄒迪光引領著別人參觀東林書院遺址。

  在顧憲成旁邊最近的那人,面色青黑,乃是同樣在今年辭官的原禮部尚書沈鯉。

  雖然沈鯉已經退了下來,但是依然有地位。

  其一,大明高官辭職後,又被起復的宛如家常便飯,隨時可能重回朝廷。

  所以對待這種辭職官員,不能當後世那種人走茶涼的「退休老乾」看待。

  其二,沈鯉即便不當禮部尚書,依然是清流勢力的精神領袖。

  現如今的清流勢力的中堅骨幹,大都是他發掘或者提攜的。

  此刻只聽顧憲成對沈鯉道:「這次回鄉後,鄒前輩對我說,重建東林書院可以凝聚正道人心士氣,我聽後深以為然。」

  對顧憲成話里的弦外之音,沈鯉當然聽得出來,就是想加強「組織建設」,建立一個更嚴密的體系。

  於是沈鯉便嘆口氣說:「吾輩同道而行,是因為志氣相合,不是為了結黨。」

  顧憲成反問道:「以如今之頹勢,如果不結黨,還能敵得過奸邪小人嗎?

  正所謂魔高一尺,然後必定要有道高一丈。」

  雖然顧憲成沒有具體提到名字,但在場人人都知道,這個「魔高一尺的奸邪小人」是誰,反正不是清流勢力的傳統攻訐對象申首輔。

  鄒迪光上前一步,對沈鯉說:「在下辭官後,雖然身處江湖之遠,但也時常聽聞廟堂之事。

  或許是旁觀者清的緣故,在下可能看得更明白。

  正道清流雖然人多勢.啊不,得道多助,但其實太過於鬆散,組織十分薄弱。

  一般情況下或許可以維持局勢,但遇到真正強敵,往往缺乏韌性,時常被零敲碎打。」

  沈鯉的臉皮抽了抽,「零敲碎打」這個詞真的是.痛徹心扉。

  本來經過十多年經營,又藉助了「清算張居正」這個風口,吃了一大波時代紅利。

  清流勢力高舉道德大旗,凝聚的人數還是很多的,尤其是在中低品級官員里更受歡迎,而且時常有新人受到感召,源源不斷的加入。

  在這種背景下,清流勢力真的不怕「直言犯上」,即便被罷免一個人,也還有幾十個人可以替補。

  但自從林姓某人出現後,沈鯉第一次產生了人手補充速度完全跟不上損失速度的感覺。


  顧憲成道:「面對新型強敵,吾輩也要與時俱進啊。」

  然後轉頭對另兩人問道:「定宇公、周庭老弟二位,以為然否?」

  那兩人一起表態道:「所言極是,何必拘泥於是否結黨這個概念。」

  被稱為定宇公的就是趙用賢,現任南京禮部左侍郎兼南京國子監祭酒。

  就是以門生身份反對張居正奪情,被廷杖後把掉落皮肉製作成臘肉的狠人。

  同時趙用賢在文壇上的身份,則是連續蟬聯了兩屆的復古派五子。

  作為反張居正的標杆人物,趙用賢在天子心裡也有一定地位,在南京只是為了熬一個部堂資歷,稱得上將來入閣的候補人選,

  本來在萬曆十四年之前,趙用賢的政治盟友是「三紅人」。

  就是李植、江東之、羊可立這三位率先發生攻訐張居正的弄潮兒。

  但很可惜,「三紅人」在萬曆十四年攻訐申首輔時,遭到武狀元林泰來偷襲,全部被遷調往外地,離開了政治中心。

  所以趙用賢如果還想進步,就必須尋找新的盟友,或者說基本盤。

  恰好清流勢力在接連損失了左都御史、南京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等三個職位後,也急需補充高端戰力。

  於是與趙用賢一拍即合,這就是趙用賢今天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而另一個被顧憲成稱為周庭老弟的,則是「山左三大家」之一公鼐,當今山東文壇的代表人物。

  「山左三大家」里的另兩個人則是禮部尚書于慎行、資深翰林馮琦。


  雖然公鼐現在還沒有入仕,但憑藉山左三大家另兩人的身份,別人也不會小看他,以及他的潛力。

  在政治上,公鼐非常傾向於清流勢力,屬於自帶乾糧的那種,有點像被林大官人教訓過的湯顯祖,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聽到別人的言論,清流勢力的精神領袖沈鯉不由得再次長嘆一口氣。

  雖然他一直是清流勢力領袖人物,但他心裡並不願意被詬病為「結黨」。

  他本意只是想推廣道德體系,實現從上到下的道德復興,而不是拉幫結派。

  在過去這些年,他始終將其他人視為同道,而不是黨羽,哪怕是他親手提攜起來的那些人。

  但是沈鯉從今天眾人的態度能得知,大家已經鐵了心要明確結黨,以實現更嚴密的組織形式。

  至於重修東林書院,就是這種思路的載體和具象化,讓「結黨」這種偏抽象的概念有一個物質上的錨點。

  對於其中原因,沈鯉當然也非常清楚,簡單總結就是——被近幾年異軍突起的林姓某人打急眼了。

  確實很難想像,看似兵多將廣的清流勢力居然被一個新人打成這樣。

  而且不是一次兩次,是很多次騎臉輸出。

  沈鯉有時候甚至有點懷疑,再這樣打下去,會不會有同道為了弄死林泰來,魔怔到去投靠皇帝?

  顧憲成又領著一行十幾人繼續前行,逐漸走到了東林書院遺址的中間部分。

  他繼續介紹情況說:「鄒前輩幫助我募資,先將原址土地購買下來,然後就動工重建。」

  然後扭頭朝著人群里唯一身穿官袍的人問道:「尤縣尊!縣衙應當沒有問題吧?」


  那姓尤的知縣答道:「縣衙自當鼎力支持!」

  顧憲成臉上浮現出期待神色,指著前方一大片殘存台基說:

  「這裡應當就是當年書院的主堂。重建之後,我準備命名為依庸堂。」

  此時殘存台基上放置著兩條木板,每條木板上都寫著一句話。

  分別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和「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很明顯一對楹聯。

  顧憲成略有得意的說:「蘇州有一位叫錢允治的朋友,聽說我要重建東林書院,特意送來了這對楹聯。

  我以為絕妙無比,他日要掛在依庸堂上,今日先請諸公鑑賞。」

  「妙哉!」「甚好!」眾人仔細看過後,一起大加讚賞。

  有一說一,這對楹聯確實出色,感覺在楹聯史上都能排得上號。

  難怪顧憲成得到楹聯後,會為此得意。

  回到家鄉閉關數月後,顧憲成感覺自己又行了,意氣風發的說:

  「我雖不才,但只要諸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就有信心在三年內,將重修的東林書院變為天下最知名的學院!

  我會讓東林書院變成主持天下公議風向的地方!」

  隨即顧憲成又對沈鯉問道:「沈公閒遊林泉之餘,不妨多來東林書院授課,可也?」

  沈鯉很清楚,這是要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為「東林書院結黨」背書。


  稍加思索後,沈鯉答應道:「可以。」

  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可能逆人心而動。

  他很清楚,別人都已經更激進了,如果他不跟著表現出激進,就會被視為「叛徒」,遭到自己親手扶植起來的清流勢力反噬。

  顧憲成心情大定,如果東林書院的名聲打出去了,成為政治輿論中心,即便自己在老家守制,也可以對朝政發揮出巨大影響力。

  今後萬一在朝堂鬥爭失利,也有了退路,不至於離開朝堂後就徹底失去權勢。

  而另一個本地人鄒迪光正尋思著,現在氣氛應該到位了,可以說說文壇大會的事情了。

  在場的這些人就算不論官職,在文壇也都是實力派,都可以文壇大會上發揮巨大影響的。

  就在這時候,趙用賢指著東北方向,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

  眾人一起看去,便見在東林書院遺址的東北角,居然有一處獨立院落。

  從修繕程度來看,這處院落還正在使用,目測占據了東林書院遺址的三分之一面積。

  眾人走近些再細看,院門上掛著一個匾額,上面是「東林庵」三個字。

  此刻院門打開了半扇,一個老尼姑探出頭來,朝著這邊張望。

  眾人:「.」

  這畫風,這氛圍,這逼格,突然有點急轉直下。

  顧憲成大怒,轉頭對尤知縣大喝道:「早先說過,我要將東林書院遺址土地全部購買,其他閒雜人物都要清退了,這是什麼情況?」


  尤知縣也不明所以,立刻將一個本地吏員叫了過來,質問道:「為何這所東林庵還沒有清理出去?」

  其實老無錫人都知道,這處東林庵已經存在很多年了,據說還是大元朝的時候就有了。

  但這不是問題,顧憲成只想知道,為什麼現在東林庵還在這裡?

  那本地吏員連忙答道:「先前清理東林書院遺址土地的時候得知,這處東林庵早在三年前,就把地皮賣了出去,地契在別人手裡。

  也就是說,現在東林庵等於是租著別人的地皮,開著這個小廟!」

  這幫手下真不會辦事!尤知縣也怒了,斥道:「真蠢材!無論地契在誰手裡,也要把他清退出去!難道在無錫縣裡,誰比顧銓部面子還大?」

  那本地吏員又解釋道:「大老爺有所不知!經過打聽又得知,東林庵的地皮賣給了蘇州城林大官人的母親,就那個九元真仙的母親!

  我等上門清退的時候,看到了林大官人留下的手書,說是誰敢動他母親的私人廟產,為了孝心就滅誰滿門!」

  眾人:「.」

  見過噁心人的,沒見過這麼能噁心人的!

  如果真有心偷雞,就不能把整個東林書院遺址的地皮偷偷買下來嗎?你林泰來又不是沒那個財力!

  只買了占地三分之一的東林庵,留了一堆尼姑在這,然後空著其餘三分之二等著別人,是幾個意思?

  以後新東林書院和尼姑庵緊密相連,同在一個片區里,你挨著我,我挨著你?

  還踏馬的以母親的名義,高舉著孝心的大旗!

  顧憲成內心的火熱瞬間消退,變得一片冰涼。


  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雙邪惡的雙眼,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盯著自己。

  難道在三年前,林泰來就能知道,自己將會重建東林書院?

  正鴉雀無聲,忽然又有人叫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在眾人不滿的目光里,那人趕緊解釋說:「看到那對楹聯時,我就覺得眼熟,但始終沒想起在哪裡見過。

  剛才聽到提起林九元,我便終於想到了!

  我在蘇州胥門外南濠街施家巷的更新書院大門,見過這對楹聯!」

  眾人都不是蘇州人,只感到疑惑不已,這「蘇州胥門外南濠街施家巷的更新書院」是什麼地方?

  那人再次解釋說:「當初林九元混堂口時,這更新書院就是他在蘇州城市裡最早的駐地。」

  眾人:「.」

  現在百分之百可以確定,這對楹聯是林泰來故意派人送過來的!

  讓他們對著林泰來手筆叫了半天好,還說要用在新東林書院的主堂上!

  見過噁心人的,沒見過這麼能噁心人的!

  這都不只是噁心人了,簡直就是隔著一百里地的肆意侮辱和嘲弄!

  本來挺高漲激昂、為了打倒林姓某人而砥礪奮進的情緒,突然就像是個小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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