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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時代變了

2024-09-20 02:43:01 作者: 隨輕風去
  第613章 時代變了

  皇帝對於林泰來功勞的「處理」,看在不同人眼中,自然有不同的解讀。

  今天內閣開會,討論國家大事的的時候,首輔申時行一直神情恍惚。

  對任何事務都沒有發表個人意見,似乎很擺爛的樣子。

  這讓其他閣老們都很詫異,難道擺爛也是一種病,會從上到下進行傳染?

  次輔王錫爵忍不住問道:「首揆身體不適?」

  申首輔嘆口氣,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內閣已經開始出現被邊緣化的跡象了,你們這些大腦袋還毫無覺察?

  也許世道就是這樣的,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盛衰循環就是常理。

  一百年前,內閣權勢開始強盛,從嘉靖朝開始邁向頂峰,到張居正時代達到了極盛。

  而張居正之後,自己還能勉力維持內閣的權勢。

  可是在自己後面這些人的身上,完全沒看出任何能維持內閣權勢,或者讓內閣再次強盛的能力。

  王二是個總想自作聰明的大聰明,總想耍小心思左右逢源、首鼠兩端,但朝廷里誰又不是聰明人?

  王三是個搞不清自身定位的人,你明明是個輔佐皇帝的閣臣,卻以清流黨人代言人自居,立場和意識完全撕裂,這能幹長久?

  趙四就更不用說了,連獨立自主的官格都沒有,年紀比自己還大十來歲!

  想到這裡,內心有點悲愴的申首輔下意識說:「閣中後續無人乎。」

  王二王三趙四:「???」

  首輔你突然說謎語,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申首輔回過神來後,隨口解釋道:「去年林九元在翰林院有次演講,令人印象極為深刻。

  他用文壇比喻政壇,說中心不斷下沉,以後將是黨社的時代。

  看到當前的形勢,我更加感到林九元言之有理,內閣之勢以後未可知啊。」

  可能是申首輔的境界太高了,其他閣老都不太理解其中深意,但又不好放下臉面仔細請教,畢竟都是閣老。

  所以也只能個個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裝著自己聽懂了。

  申首輔也就懶得再說了,這幫同僚連內閣邊緣化的苗頭都看不出來,還能指望什麼?

  當申首輔回到家裡時,連好大兒申用懋都看出來,老爹的狀態有點不對了。

  「父親又又又想辭官了?」申用懋憑藉豐富的經驗,試探著問道。

  申時行瞥著好大兒,故意答道:「是又如何?」

  申用懋驚訝的說:「現在我們更新社形勢一片大好,父親怎麼又想不開了?」

  他感覺,自家老爹有點像是林九元所說的那種「死文青」。

  跟兒子說話就沒什麼顧忌了,申時行冷哼道:「內閣都要邊緣化了,我這首輔還留著作甚?」

  連大部分閣老都看不清的趨勢,申用懋當然更看不出來,聽到老爹的話後只有茫然。

  申時行有心指點好大兒,便又問:「一百年前,文官內部是誰在相爭?」


  申用懋答道:「自然閣部之間,內閣與六部尤其是吏部爭權。」

  申首輔又問:「近十年以來,是誰在相爭?」

  申用懋答道:「以科道言官、部郎為主力的清流黨人與內閣爭鬥最多。」

  最後申時行問道:「那麼近兩年以來,又是誰在爭權?」

  申用懋稍加思索後,驕傲的答道:「以科道言官、部郎為骨幹的清流黨人與林泰來.不對,與我們更新社!」

  申時行無奈道:「所以你也看到了,內閣不知不覺已經淡出了爭權的主角位。

  我這個首輔和內閣只能屢屢被迫充當調停人了,這還不是邊緣化嗎?」

  申用懋平時沒從這個角度想過,今天猛然被老爹點撥了一下,就產生了「細思極恐」的感觸了。

  變化就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但身處變化中的自己居然毫無覺察,這就是小人物在歷史大時代里的感受嗎?

  申時行嘆道:「就連皇上如今也看出來了,所以沒有撤除林泰來那一堆兼職,這就是有意扶植的態度。

  大概皇上認為,快速崛起的林泰來比內閣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申用懋小聲糾正說:「是我們更新社。」

  說到這裡,申首輔就越發的心塞了,說句大不敬的比喻,自己簡直像是個亡國之主。

  如果後續者都是王二、王三、趙四這樣的角色,大明強勢首輔的道統或許要終結在自己這裡了。

  申時行對首輔這個官職是有感情的,畢竟將來他在史書上的主要定位就是首輔。


  如果首輔這個官職以後爛了,那也會連累到他申時行的歷史評價。

  申用懋忍不住勸道:「或許父親多慮了,情況並沒有那麼悲觀。」

  申時行疑惑的說:「你為何如此說?」

  申用懋非常肯定的答道:「等以後林泰來入閣不就行了?若林泰來當上了首輔,恢復首輔的強勢指日可待啊。」

  申時行:「.」

  好大兒這話可太踏馬的有道理了!

  人類的悲歡各有不同,而申用懋大爺只想去通風報信。

  所以等父親安歇了後,申大爺就急匆匆的出了門,直奔林府。

  即使沒有任何照明,申大爺也能熟練的穿過兩條胡同,精準的摸到林府的大門。

  「家父似乎又生了思鄉之意!」申用懋進了林府後,積極的通報說。

  林泰來隨口「哦」了一聲,仍然心不在焉,好像沒有太當回事。

  申用懋便強調說:「家父似乎又想辭官了!」

  林泰來奇怪的看著申用懋,自己又不是聽不明白,有必要重複麼?

  然後答話說:「想辭官就辭吧。」

  申用懋大吃一驚,似乎大半夜也聽到了響雷!


  林九元竟然不在意自家父親的去留了!那麼自己的價值豈不大為降低?這可怎生是好?

  想了想後,林泰來又對申用懋囑咐說:「你要好生安撫令尊,國本這個大雷能扛就扛,扛不動全身而退也不失為明智。」

  送走了神思不寧的申用懋,林泰來繼續琢磨著自己的問題。

  從皇帝的封賞旨意可以看出,自己這次算是真正「過關」了,可以繼續放開手腳做事。

  當前有兩件主要事務,一是獻俘大典,二是組建兵部通信司,都是天子最為關心的大事。

  至於可能到來的國本之爭新高潮,狗都不理!與他林泰來有什麼關係?

  畢竟他林泰來是一個用心實務的官員,心思並不在拉幫結派上。

  到了第二天早晨,林泰來即將出門時,左右護法來請示,今天先去哪?

  因為種種原因,林泰來很少提前公布行程,都是當天臨出門時再定。

  「先去翰林院。」林泰來吩咐道。

  到了翰林院狀元廳,林泰來就開始埋頭撰寫組建兵部通信司的詳細方案。

  這個別人無法代筆,只能親自動手了。

  與在其他衙門不同,每當林泰來坐在狀元廳時,經常會有翰林同僚來造訪。

  同年董其昌就是造訪最頻繁的人之一,但他最近發現,情況越來越卷了。

  很難再像從前那樣,隨隨便便就能與林九元閒扯半時辰以上了。


  不能怪林九元不念舊,只能怪趨炎附勢的妖艷賤貨太多。

  今天董其昌又來狀元廳蹭茶喝,左護法張文在門外對董其昌說:「董老爺先等等吧,現在不方便進去。」

  董其昌無奈的說:「裡面又是誰啊?」

  張文答道:「是掌院陳學士,屏退了所有人,連朱、唐兩位老狀元也出來了。」

  董其昌:「.」

  情況還能更卷嗎?怎麼陳掌院還親自跑過來湊熱鬧?

  在狀元廳裡面,陳學士有點急躁的說:「言官那邊都開始上疏鬧國本了,你怎麼還沒把我安排好?

  說好的去工部,或者刑部,為何完全沒有動靜?」

  林泰來淡定的說:「我林泰來號今布,布就是一諾千金的季布!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能辦到!」

  陳學士問道:「那可否說明,事情究竟如何辦?也好讓我心裡有底。」

  林泰來思考後決定透露一下,免得陳學士瞎著急,「我先前不是強力彈劾過左都御史陸光祖和工部尚書宋纁,並且逼著他們兩個表態辭官麼?

  所以有人鬧國本是好事啊,皇上多半會先將陸、宋二人中的一個罷官,將清流黨人的火力轉移過去。

  畢竟這兩人都是清流黨人的高層,清流黨人不能不救。

  我預測在這兩人里,略微勢弱的工部尚書宋纁先被皇上罷官的可能性最大。

  工部尚書被罷官了,那工部堂官不就出現空缺了麼?若我推你去工部,又有誰能能從資歷上爭的過你?」


  陳學士愣住了,久久無語。

  你林泰來先前彈劾了那麼多人,把左都御史陸光祖和工部尚書宋纁攻擊到請辭,看起來喪心病狂,還有這個用處?

  難怪所有人都覺得你林泰來驕狂的沒邊了,完全就是「人狂必有禍」的模板,而你林泰來卻毫不在意!

  原來這事在本質上,就是給皇帝提供「劫材」啊。

  難怪皇帝對林泰來如此縱容,甚至按照閣老待遇,派秉筆太監滿大街的找林泰來諮詢問話,真不是沒有原因的。

  陳學士隱隱約約覺得,當前對於皇帝而言,林泰來似乎比內閣更有用?

  但是陳學士怎麼也想不明白,時代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想不明白就暫時不想,陳學士又說起另一件事:「對於庶吉士教習,你可有推薦人選?」

  林泰來問道:「能毛遂自薦麼?其實吧,我覺得我就挺合適的。」

  陳學士:「.」

  別鬧!現在這代新人都是你的同年,你怎麼可能當教習?這輩分豈不就亂套了?

  林泰來只好又說:「那就問問內閣吧,免得我們翰林院擅自做主,內閣會不高興,畢竟內閣才是名義上的詞林領袖。」

  陳學士試探著反問道:「如果內閣提出人選後,你並不滿意呢?」

  林泰來理所當然的說:「那就請內閣再換一個人啊,畢竟內閣是詞林領袖,我們要充分尊重內閣的意見,不能擅自做主。」

  陳學士:「.」


  這可太尊重了,簡直尊重到家了。

  幾句話就試探出來了,你林泰來現在看待內閣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送走了陳學士,又和董其昌閒談了幾句,林泰來就關上了狀元廳的門,專心寫組建兵部通信司方案。

  到了午後,林泰來按慣例是要隨機換個地方辦公,考慮一番後對左右護法吩咐說:「去太常寺。」

  左護法張文詫異的說:「聽顧先生分析說,坐館你這太常寺少卿不是虛銜麼?

  就是為了品級,掛名寄祿而已,不用去管衙門的事情,還去太常寺作甚?」

  「什麼虛銜不虛銜的?知道什麼叫虛則實之麼?」林泰來說。

  都知道在皇城南邊兩側,東邊青龍街區是文官衙門,各部大都在這邊;西邊白虎街區是武官衙門,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都在這邊。

  唯獨有一個衙門的位置最特殊,那就是太常寺。

  它沒在東邊文官衙門片區那邊,而是坐落在西邊,夾在一堆都督府中間。

  太常寺位置一直就是這樣子,林泰來也不懂當初為什麼如此設計。

  其實太常寺的政治地位還是很高的,除了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這大九卿衙門之外,當屬太常寺政治地位最高了。

  畢竟古人說過「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太常寺就是負責祭祀和典禮具體事務的衙門。

  就當林泰來前往太常寺時,一道道御批從宮中發了出來。

  先前皇帝手裡積壓了不少敏感奏疏沒有下發,今天忽然就發了一大堆出來。

  彈劾過林泰來的八名言官,奏疏全部被駁回,其中四名被調出京,四名被罰俸。

  少詹事兼侍讀學士、庶吉士教習孫繼皋被調往南京國子監,掌南京國子監事。

  太僕寺卿艾穆以年老昏庸、才力不及,被下旨致仕,賜四品冠帶。

  工部尚書宋纁被罷官,勒令回鄉閒住。

  這堆旨意發出來後,京師官場頓時就沸騰了。

  雖然猜測到皇帝可能會偏向林泰來,但沒想到這麼偏向!

  近一年來稍微起勢的清流黨人,瞬間又被重創!

  林泰來只用一個爵位,換了這麼多「人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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