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花與劍
2024-09-16 23:33:21
作者: 加利西亞的鰩魚
第85章 花與劍
馬爾馬拉海上,一支艦隊駛向北方。
海面上薄霧初歇,遠方城市的輪廓越來越近,海面上往來的商船也越來越多。
「這就是君士坦丁堡?」
旗艦摩里亞大公號上,萊昂諾爾望著窗外,目光充滿疑惑。
城市規模的確龐大,地標建築都還在,港口也還看得過去。
但是,這座城市充斥著一股垂垂老矣的衰敗氣息,處處透著荒涼與破敗,與她從書中得到的聖城形象大為不符。
在西歐旅行家的書中,君士坦丁堡被描述成一座無與倫比的城市,人群熙熙攘攘,生活安定富足,五湖四海的商旅來此交易,整座城市像是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就算衰落,也不會淪落至此吧?
萊昂諾爾扭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一旁的以撒。
你就是用這個來誆騙我的?
「呃……」
以撒訕訕一笑,不知該如何作答。
「依照地理位置,君士坦丁堡位於東西方貿易要道,扼守地中海和黑海之間的重要商道,怎會衰落至此?」
萊昂諾爾有些疑惑。
以撒心中一嘆。
她的這種觀點在西歐貴族之間普遍存在,大家都知道君士坦丁堡衰落了,但就是對它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實際上,鎮守東西方往來大動脈,扼守地中海與黑海間重要商道的根本不是君士坦丁堡,而是它附近的馬爾馬拉海和兩道海峽。
博斯普魯斯海峽連接馬爾馬拉海和黑海,達達尼爾海峽連接愛琴海和馬爾馬拉海,這兩條海峽加上馬爾馬拉海上的幾座小島,可以牢牢控制住亞歐之間的貿易。
帝國強盛之時,強大的海軍能夠完全掌控馬爾馬拉海的制海權,往來的商旅老老實實前往君士坦丁堡交稅,為帝國提供大量收入。
巴西爾二世靠著君士坦丁堡的貿易利潤,硬生生打垮了如日中天的保加利亞。
可以說,只要確保馬爾馬拉海不失,君士坦丁堡就會繼續繁華下去。
可是,兩次內戰使帝國一蹶不振,喪失了兩道海峽的控制權,漸漸失去了幾乎所有外圍領土,只剩下君士坦丁堡孤城一座,靠著狄奧多西城牆和幾次好運苟延殘喘至今。
「剛剛我們經過達達尼爾海峽,你有什麼想法?」
以撒沒有直接回答萊昂諾爾的問題,話鋒一轉。
萊昂諾爾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
「奧斯曼的巡邏船?」
以撒點點頭。
「我上次從那裡經過時,巡邏船還遠遠沒有那麼多。」
「但是他們的船隻又小又破,根本沒有辦法對我們造成實質威脅吧?」
「艦船可以造,可以買,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說明奧斯曼人已經開始逐漸意識到海峽和海軍的重要性,試著利用並掌控它們。」
以撒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焦慮。
「你想想,要是奧斯曼人在海峽兩岸建造要塞,安置大口徑巨炮,攔截過往船隻,我們能怎麼辦?」
一時間,二人都有些沉默。
達達尼爾海峽長且窄,最窄處僅有1.2公里,如果奧斯曼人狠下心來,在沿岸廣建巨炮要塞和海軍軍港,那麼通向馬爾馬拉海的唯一通道也將危機重重。
更別說更加狹窄的博斯普魯斯海峽。
「可是,建設這樣一個要塞恐怕不是一件易事吧?耗時耗資肯定都是天文數字。」
「不僅如此,這種行為傷害了商業共和國和奧斯曼國內貴族的利益,蘇丹肯定會面對國內外的聯合壓力。」
「穆拉德二世真的有這樣的魄力?」
萊昂諾爾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以撒挑挑眉。
穆拉德二世當然沒有,但是他的兒子可是一位不世出的英傑。
論戰略眼光,他不如奧爾汗一世;論執政手段,他不如穆拉德二世;論戰術才幹,他比不上巴耶濟德一世。
但是,穆罕默德有一個遠超常人的優點,那就是無比堅定的決心。
百折不撓,堅韌不拔,在哪裡跌倒,拼了命也會爬起。
他目標堅定,哪怕再大的困難擺在面前,也會一步步克服,一步步推進。
他不懼失敗,奧斯曼帝國雄厚的國力使他失敗後可以立馬捲土重來,歸來的他越發強大,而他的敵人卻在一次次打擊中漸漸喪失了繼續對抗下去的實力和心氣。
歷史上,穆罕默德二世頂住壓力建造割喉堡,在龐大國力的支持下,僅僅用了不到四個月。
以撒甩甩頭,拋開雜念。
無論如何,路總要走下去。
船靠岸了,岸邊的城防長官西奧菲勒斯·巴列奧略笑意吟吟地看著以撒和萊昂諾爾。
以撒牽起萊昂諾爾嬌嫩的小手,踏上君士坦丁堡的土地。
「陛下,公主,歡迎回家。」
……
「母親,您在想什麼?」
君士坦丁附在太后海倫娜耳旁,輕聲問道。
「我在想,這裡好久沒有這樣的熱鬧場面了。」
皇宮內的花園中,皇帝和他的親戚們正在聚會。
君士坦丁十一世和母親皇太后海倫娜坐在桌旁,靜靜看著眾人。
托馬斯大公和孔蒂男爵坐在一邊喝酒閒聊,孔蒂男爵的妻子海倫娜公主坐在丈夫和父親身邊,聽著她生命中最重要兩個男人之間的交談。
賽普勒斯王后耶萊娜跟隨以撒來到君士坦丁堡,正和托馬斯大公的妻子凱薩琳談笑,她的女兒夏洛特大喊大叫,拿著玩具劍揮砍空氣。
二人逃離賽普勒斯後,國王約翰二世不聞不問,仿佛離開的兩人與自己壓根沒有關係。
一旁的草地上,萊昂諾爾抱著一名嬰兒,以撒聚精會神地盯著她。
「喂!伱別湊這麼近,會嚇著她的!」
萊昂諾爾不滿地噘了噘嘴。
以撒嘿嘿一笑。
「小佐伊,快快長,長大了把你嫁給——」
下一秒,嬰兒睜開眼睛,正好看見以撒的臉,「哇」地哭出聲來。
萊昂諾爾狠狠瞪了以撒一眼,將哭鬧的佐伊交給奶媽。
佐伊·巴列奧略,托馬斯大公的第二個女兒,東羅馬帝國末代公主,俄羅斯沙皇國初代太后。
在她高超的政治手腕下,兒子瓦西里三世成功推翻了伊凡三世原本的繼承人,坐上了莫斯科的最高寶座,讓東羅馬皇族的血脈繼續在北方冰寒之地發芽生花。
佐伊在克里姆林宮中宣揚「第三羅馬」的理念,將鷹徽繪在莫斯科的紋章上,將榮耀刻在留里克的血液中,使這支自北而來的維京家族從此能夠以東羅馬後裔自居。
不過現在,她只是一個一歲的嬰兒罷了。
「儀式是在明天嗎?」
太后海倫娜看著子孫們年輕熱烈的模樣,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是的,我們與阿維什家族已經商談好,由紅衣主教伊西多爾主持婚禮和加冕儀式。」
君士坦丁連忙咽下口中美酒,點點頭。
「你們都回來了,真好。」
太后望向天空,眼中滿是追憶。
「要是你父親和哥哥看到以撒今天的功績,一定會很欣慰。」
……
今天的君士坦丁堡熱鬧非凡。
整座城市的市民們走出家門,走上中央大街,歡聲笑著,往聖索菲亞大教堂擠去。
他們的皇帝要結婚了。
聖索菲亞大教堂外,衛兵們穿上最華麗的禮服,將人群攔在外圍,保護婚禮的神聖。
人群中,宮廷宦官們手拿精美的大袋,將聖威廉總督區產出的糖餅分發到翹首以盼的人群中去,口稱萬歲。
接著,在群眾們敬仰的眼光中,身披重甲的近衛軍第一軍團步兵走上中央大街,為馬車分開道路。
禮炮齊鳴,鷹旗飛舞,鋪滿鮮花的大道上,一輛奢華的馬車徑直走著,向聖索菲亞大教堂而去。
人群們歡呼著,努力將頭伸長,試圖一睹皇后的芳顏。
馬車緩緩停在大教堂門口,恩里克王子笑意盈盈,率先走下馬車,牽過萊昂諾爾伸出的手。
葡萄牙和阿爾加維王國公主萊昂諾爾·阿維什身披婚紗,宛如落入凡塵的神女,降臨人間。
一瞬間,周圍的市民們啞口無言,震驚於新皇后的美麗與雍容。
恩里克王子牽著萊昂諾爾,一步步向大教堂走去。
透過婚紗,萊昂諾爾看著遠處,教堂外那個英姿勃發的身影越來越近。
鋒銳的眼神,驕傲的面容,一襲紫袍,挺拔而立。
恩里克王子停在教堂前,萊昂諾爾接過以撒手中美麗的鮮花。
以撒伸出手,展顏一笑。
恩里克率先鼓起掌來,賓客們一同歡呼,目送二位新人步入教堂。
「願上帝祝福你,親愛的姐姐。」
擔任首席伴娘的若阿納等在門口,笑著將頭飾帶系在萊昂諾爾和以撒的頭上。
二人之間,飾帶相連,象徵著百年好合的美好祝願。
伊西多爾紅衣主教笑著將葡萄酒和儀式麵包餵給二人,象徵基督的祝福。
在上帝的見證下,二人交換戒指,戴在對方無名指之上。
「神說,你們將共進早餐,你們將共享歡樂。」
「神說,你們像神殿上的兩根柱子,你們像琴上的兩根弦。」
伊西多爾神情嚴肅,念著莊重的誓詞。
「伊薩克·巴列奧略,你是否願意,娶萊昂諾爾·阿維什為妻,與她永不分離?」
「我願意。」
「萊昂諾爾·阿維什,你是否願意,接受伊薩克·巴列奧略作為你的丈夫,與他共渡難關?」
「我願意。」
伊西多爾點點頭,望向眾人。
「你們中,是否有人提出反對?」
無人應答。
「那麼,讓我們祝福。」
「上帝啊!請幫助他們,以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
以撒回過頭,看著新娘姣美的面容和眾人期待的眼神,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看什麼?」
萊昂諾爾嗔道。
以撒這才反應過來,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感受著溫暖和柔軟。
1450年7月14日,在上帝和諸位賓客的見證下,以撒和萊昂諾爾正式結為夫妻。
……
當天晚上,紫衣貴族宮。
以撒從床上起身,看著身邊嬌美的人兒,突然感覺有些不真實。
他望向窗外,一顆流星划過天空,直直墜入西南角的天際。
以撒若有所感,披上外衣,正要下床,一條修長白皙的玉臂從身後環住他的腰。
以撒回過頭,對上萊昂諾爾的眼睛。
「我出去轉轉。」
以撒笑笑,俯下身,在她的唇瓣輕輕一吻。
以撒走出溫暖的房間,步入夜的微寒。
屋外有一片小小的花園,種滿了花花草草,花瓣和草葉被露水粘濕,垂在地面。
夜深了,君士坦丁堡進入夢鄉,遠處的狄奧多西城牆在夜的籠罩下,像是一隻靜臥的猛獸,對著黑暗,伸出爪牙。
以撒望向天空,西南角的方向,流星的尾跡還若隱若現。
背後,窸窣的腳步聲傳來,以撒轉過頭,看到萊昂諾爾擔憂的眼神。
以撒解下外衣,披在妻子的身上,將她摟入懷中。
「這麼晚了,出來幹什麼?」
萊昂諾爾瞥見地上含苞欲放的鮮花。
「看花嗎?」
以撒笑了笑,再次望向西南角的天空,搖搖頭。
「看劍。」
……
「阿爾巴尼亞的將士們!」
同一片夜幕下,斯坎德培騎著駿馬,望著面前的士兵。
「奧斯曼圍城三月,你們與我一同堅守,你們與我一同在炮火中為上帝的榮耀而戰。」
「我們抵擋住巨炮的轟擊,我們識破了奧斯曼的詭計,我們將他們的地道摧毀,將他們的士兵掃清。」
「我們騎著駿馬,馳騁在山間,讓塞爾維亞人和奧斯曼人的運輸隊損失慘重,讓蘇丹的士兵們忍受飢苦!」
「在世人的見證下,我們打破了無數質疑,我們擊敗了不可一世的奧斯曼蘇丹!」
斯坎德培拔出利劍,揮向城外的天空。
「而現在,他們害怕了,他們逃避了,他們正在撤離!」
「就在昨天,蘇丹向我送來一封信。」
「在信上,這位無恥的侵略者在將我們的國土肆虐一空後,又厚顏無恥地期盼和平!」
斯坎德培掏出信,撕個粉碎。
「阿爾巴尼亞的子民們,耶穌基督的戰士們,告訴我,你們會做出何種選擇!」
「苟延殘喘,還是放手一搏!」
「今天,我將出城迎戰,讓侵略者們付出代價!」
「不願為奴的人民啊,跟著我,殺出去!」
「殺!」
斯坎德培戴上特製的羊角帽,帽檐的兩角上插著點燃的蠟燭,在火光照耀下,顯得猙獰可怖。
他一馬當先,衝進夜幕。
「殺!!!」
阿爾巴尼亞士兵們戴上一樣的羊角帽,拔出刀劍,跨上駿馬,飛奔而去。
1450年7月,奧斯曼蘇丹穆拉德二世久攻克魯耶不下,士氣低落,將阿爾巴尼亞周邊劫掠一空後,準備撤離。
1450年7月14日,以撒大婚的同一天,斯坎德培準確抓住了時機,率領八千士兵頭戴羊角帽,夜襲奧斯曼大營。
正在收拾行裝的奧斯曼士兵驚呆了,根本沒有想到這群縮頭烏龜敢於出城野戰。
頓時,奧斯曼軍隊大亂,斯坎德培一時間如入無人之境,亂砍濫殺。
當奧斯曼軍隊終於重新組織起來時,斯坎德培繞道山脈,設下埋伏,又殲滅奧斯曼軍千餘人,揚長而去。
至此,歷時三個月的克魯耶之戰以奧斯曼的全面失敗而告終,奧斯曼死傷逾兩萬,斯坎德培僅僅傷亡一千餘人。
斯坎德培以八千破十萬,風頭無兩,一戰成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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