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後悔

  「安特，我記得你當時說還有4位朋友……」

  翠林城北門，唯一的一段灰石城牆下，一名帶著寬檐雨帽的青年對著安特疑惑問，

  「剩下的那位朋友沒有和你們一起嗎？」

  青年是安特上次來翠林城偶然遇見的一名學長，名為多爾。同樣是被學派淘汰的預備學徒，只不過比林恩等人早上兩批。

  在得知安特將被學派淘汰後，多爾熱情的向他提供了許多建議，同時主動表示可以幫他和他的朋友在翠林城中安頓下來。

  這也是林恩五人之所以會約好一同下山的原因。

  「不……這事說來話長，多爾學長。」安特神情黯淡，低聲說，「總之，加利多已經死了。」

  「……自殺？」

  「嗯。」

  多爾嘆了口氣，上前拍著安特的肩膀，安慰說：

  「這或許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解脫了。

  「另外，不必再叫我學長，叫我多爾就可以。畢竟嚴格上來說，我們已經不是霍森斯學派的人。

  「我們只是一群要向學派還債的可憐凡人。」

  多爾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最後對著眾人說：

  「走吧，我帶你們去找住處。」

  ……

  一行人跟在多爾身後，在翠林城中穿梭。

  林恩走在最後，悄悄抬起手臂，集中精神注視。

  片刻後，同樣的，只是顏色變為金色的點點光芒，從自身浮現，組成了幾行新的字符。

  【姓名：林恩·肯特】

  【年齡：16】

  【源能：0.07（自身）；0（世界）】

  這是窺理天賦自帶的監察自身的能力。

  在下山的路途中，他已經基本弄懂了一切。

  窺理，是他的天賦。

  混合源能，則是指自身源能與世界源能的結合，比例是1:10。

  需要同時消耗1份自身源能和10份世界源才能驅動這份窺理的天賦。

  至於世界源能是什麼，林恩心中也有了明悟——魔石。

  這個世界的巫師們，很早便發現星界當中並不止古恩這一個世界。

  林恩依稀還記得，導員有一次曾向他們講述過「世界源能」這個概念。

  「世界源能」與「世界內核」一同，被稱為「世界本源」。

  它們是世界存在的基石，也是世界存在的原因。

  世界源能需要載體才能存在。

  在不同的世界表現出的載體都不同，但唯有一點不會改變——

  它們都是那個世界最為珍貴的東西。

  而這個東西，在目前所在的古恩世界，就是魔石。

  摩挲著胸口處的錢袋，林恩有些遲疑。

  「多爾閣下，還沒有到嗎？」

  吉高斯的聲音忽然從前方傳來。

  「別著急，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大約還需要再走上大半個小時。」

  「大半個小時？」吉高斯在路邊停下腳步，沉聲質問：「我們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再走大半個小時都快要到翠林城邊緣，那裡都是棚屋……」

  和前世普遍越靠近中央的區域越繁華的城市不同，翠林城越靠近霍森斯學派駐地的區域越繁華。

  他們剛進城時周圍還是各種高大的城堡，各式各樣的灰石建築，但現在附近大多都是木屋。

  多爾慢慢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一臉溫和：

  「吉高斯，你或許還不夠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

  「你可能還認為自己能住上堅固、溫暖、乾淨的石屋，甚至還能像在學派那樣有專門的奴僕服侍？

  「可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錢。1枚次級魔石，2枚次級魔石？

  「最多不超過3枚次級魔石。我說得對嗎？」

  吉高斯皺眉，他身上的確只有3枚次級魔石。

  「看到我左手邊的木屋了嗎？」

  多爾指著左邊一間大概20平的單層木屋，繼續說，

  「這間木屋月租60銀狼，大半個金龍。聽起來不多對吧。可我告訴你們，這裡大部分平民的收入一個月也就2、30銀狼。只有少部分家庭才能負擔得起這樣的房屋。

  「而你覺得你們每個月扣去5金龍後還能賺多少錢？還能住什麼樣的房屋？」

  吉高斯表情軟化了些，但還是嘴硬：「可我們又不是普通的凡人！」

  「當然，我們當然不是。」多爾點了點頭，收斂了笑容，掃視著眾人冷聲道，

  「我們比普通人還多了每月的債務。那可比房租高多了，對嗎？」

  吉高斯張了張嘴，卻沒再反駁。

  他或許在這幾名少年算得上成熟，但本質上也只不過是個一直待在山上的少年，多爾一開口解釋，他便已經打消了大半疑慮。

  「如果你們想租更好的房屋，現在就可以去了。

  「但相信我，等到還債的時候，你們會後悔。」多爾看著吉高斯繼續說道。

  旁邊的安特見狀，趕忙打起圓場：

  「吉高斯的性格向來直率，多爾學長您別在意，他只是不夠了解翠林城……我們都不夠了解翠林城。」

  在過去的九年裡，他們這些預備學徒，每個月只能夠離開學派駐地一個白天。

  這點時間用來吃喝玩樂都嫌不夠，哪有功夫深入了解翠林城。

  即使到後面的日子，發覺晉升無望，他們開始有意識去了解翠林城，能夠得到的信息也是寥寥。

  「我理解，你們別怪我語氣過分就好。」多爾笑了笑說，搖著頭嘆道，

  「我只是想起了當年我剛被淘汰的時候。

  「那時候我和你們一樣也接受不了棚屋，租了旁邊的這種木屋。

  「5、60銀狼一個月，我當時以為沒什麼，直到……」

  多爾眼底閃過一絲生動的後怕，「直到有一個月，我就差5枚銀狼還債……」

  他抬起頭，認真道：「相信我，廉價的棚屋是你們最好的選擇。」

  吉高斯沒再多言，利奧納嘆了口氣。

  安特點了點頭，認真道謝：「感謝你的提醒，多爾學長。」

  至於林恩，他則假裝成沉思的模樣。

  和安特這些幾乎是在山上封閉生活了9年的稚嫩少年不同，他前世已經當了幾年社畜，自然沒那麼容易被多爾的話唬住。

  平心而論，多爾的話其實很中肯，也很真實。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警惕。

  或許是他小人之心……

  可老祖宗說得好，防人之心不可無……平白無故這麼熱情，總得提防一手。

  多爾沒發覺他的異常，收回目光，繼續帶頭向前走去：

  「走吧，時間不早了，你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

  十幾分鐘後，林恩等人走進了棚屋區。

  這裡的建築密度明顯更高，除開幾條主幹道外，其餘的道路不僅泥濘而且格外狹窄，許多甚至僅能容納一人通過。

  歪七扭八的棚屋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不時有腐敗惡臭和尿騷味傳來，讓林恩緊皺眉頭。

  幸好霍森斯學派的巫師懂得堆肥，翠林城人們有著收集糞便的習慣，否則這裡還會更加髒亂。

  多爾帶著他們在巷子中穿梭了片刻，最後在一片還算整齊排列的棚屋跟前停了下來。

  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叼著捲菸從棚屋下的陰影走了出來，他手裡拿著一個粗糙的本子，打量片刻林恩幾人，朝多爾問：

  「不是說一共5個人嗎？」

  多爾堆起笑容：「有一個自殺了，查理大人……常有的事。」

  「呵，一群軟蛋。」查理嗤笑一聲，向著林恩等人招了招手，

  「過來簽契約吧，都是每月15枚銀狼，一月一付，概不拖欠。」

  房都沒看，就直接簽契約？

  林恩怔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旁邊的安特等人，期望他們會有所動作。

  可這些少年本就因為被淘汰出學派而惴惴不安，路上又被多爾劈頭蓋臉的說了一頓。

  此刻腦中懵懵懂懂，根本沒有想要詢問的意思，下意識就要上前簽訂契約。

  林恩心中皺眉，單獨注視著最左邊的吉高斯說道：

  「我覺得我們要租房，至少得先看看房屋怎麼樣，最好還去多對比幾處價格，你說是吧，吉高斯？」

  吉高斯愣了一下，皺眉思考片刻，用力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林恩。買東西都要先看貨，還得貨比三家，按理說租房也應該是同樣的道理！」

  林恩微微鬆了口氣，這才轉頭看向性子更為軟弱的安特與利奧納，繼續問：「你們覺得呢？」

  利奧納向來沒什麼主見，他看著吉高斯與林恩，點了點頭：「我覺得你們說得有道理。」

  安特臉上卻有些遲疑，他望了眼多爾，不解道：

  「可是多爾閣下已經幫我們選好房屋。我們無需再去浪費精力尋找別的房屋，不是嗎？」

  林恩沒有回應。

  另一邊的查理深吸口捲菸，瞥了眼多爾，對林恩四人吐了口煙霧，滿不在意說：

  「愛租不租，我這裡不差你們幾個租客。」

  多爾趕忙換上笑容，略帶困惑地向少年們走去：

  「這是怎麼了，如果想先看房，我可以去替你們問一下查理管事。

  「要知道翠林城的房屋可不好找，像這樣的棚屋平常至少要20銀狼。

  「我可是求了查理大人好久才給你們降成15銀狼……別讓我的努力白費。」

  不讓多對比幾家，實在是可疑，林恩已經失去對他的信任，只是微笑道：

  「十分感謝，多爾閣下，但我想我還是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沒等查理等人回答，林恩轉頭看向若有所思的吉高斯，詢問：

  「你要和我一起去別處看看嗎？」

  吉高斯考慮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利奧納，你呢？」

  「我……」利奧納看了眼安特，又看了眼林恩二人，最終也點頭，「我也和你們一起吧。」

  他其實沒太搞清楚狀況，但習慣性選擇跟上人更多的一邊。

  「安特，和我們一起走吧。」吉高斯忽然向著安特出聲道。

  然而多爾卻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攬住安特的肩膀，瞥了眼林恩三人，沉著嗓子說：

  「天快要黑了，安特，勸勸你的朋友吧。要是在天黑之前沒找到住處，他們可別想熬不過今晚。」

  「你們應該留下來，吉高斯。」安特有些焦急，更有些生氣。

  吉高斯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麼。

  林恩最後平靜微笑說：「那我們就先去別處看看了，多爾閣下。」

  說完，他便緊繃著身子，帶著吉高斯二人轉身離開。

  多爾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眼神陰沉了片刻，隨後重新掛上笑容，攬著安特向棚屋走去：

  「他們會後悔的，安特。

  「走吧，我帶你先去看房。

  「你記得態度好一些，我再向查理管事求求情，看看他能否再給你優惠。」

  ……

  穿過幾個小巷，確認沒人追上來，林恩心裡暗自鬆了口氣。

  接下來，他們在周圍找房。

  僅僅花了大半個小時，便在不遠處，成功找到了更合適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