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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圍城

2024-09-17 16:07:22 作者: 壽王
  唐乾符四年,農曆六月,宋州。

  驕陽似火,以蒼穹做熔爐,視眾生為魚肉。

  氤氳的熱氣瀰漫萬里,呼吸之間,盡感滾燙。

  但如此天氣,宋州城上的士兵並不覺燥熱,相反,卻都感覺脊背發涼。

  因為,此時城下的黃巢軍已經填了護城河,密密麻麻的起義軍,如蟻群一般列陣推來,大戰在頃刻後就會爆發。

  去年十二月,黃巢不服朝廷詔安的詔書沒有他的名字,一通老拳揍了好大哥王仙芝之後,和王仙芝在蘄州分道揚鑣,一路北上。

  半年內,黃巢帶兵接連攻克鄆州和沂州,氣勢如虹。

  現在,黃巢攜大勝之師直逼宋州城,決心要拿下宋州這個富庶的交通要道,好好搶一翻。

  宋州,是宣武軍的地盤。

  宣武軍下轄汴州、宋州、亳州、潁州四州之地,鼎盛時期,有兵十萬。

  可發展到現在,有兵不過兩萬人,又因為各種原因,這次派來守宋州城的,只有五千人。

  而城下的黃巢軍,估算有五萬餘。

  以五千對五萬,加上黃巢的名聲,宋州城上的宣武軍士卒多半都認為沒有勝算,士氣十分低落。

  宣武軍大將、左廂指揮使、兼守城主帥楊彥洪,見士氣低落,登高喊道:

  「宋州城高池深,當年張中丞以七千軍士,在宋州抵擋安祿山精銳邊防之師十三萬,長達十個月之久,黃巢亂軍不過烏合之眾,遠不能比安祿山的精銳之師。」

  「我們宣武軍士為人厚重,秉承先人忠誠遺風,雖性情中和,但面臨危難之際,都能奮勇當先,以死相搏。」

  「況且穆節帥已向諸道求援,我們只要堅守幾日,必有援軍!此戰必勝!」

  楊彥洪話里的張中丞,便是張巡。

  公元742年,李隆基改宋州為睢陽,公元758年,李亨又將睢陽改為宋州。

  所以,張巡守的睢陽,便是宋州。

  眾軍士聽了楊彥洪的話,勉強振作精神,跟著高喊:「必勝!必勝!必勝!」

  隊伍中的李安,也不由自主的跟著高喊。

  一個月前,李安穿越到唐末同名小卒身上,是倒了血霉,所幸這個小卒身強體壯,勇力超群,算是給他一點補償。

  李安跟著喊了幾聲後,風起。

  這時,只聽城下傳來鼓角聲,如悶雷炸響。

  李安轉頭看去,只見一塊巨石正向他這邊破空飛砸而來。

  「臥槽!」

  李安嚇得脫口而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縮身躲到牆下。

  「轟……」

  巨石落在李安身後四米左右的地方,發出巨響,砸起一片碎石煙塵,石塊小部份沒入地下。

  李安只覺得心驚,整個人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短暫的緩了緩神,李安環顧左右,看到不遠處一名倒霉的士兵被巨石砸中,鮮血淌了一地,人已經成了「肉餅」。

  更遠處,還有幾名士兵,被巨石落地後砸起的碎物所傷,正在哀嚎。

  離李安一米的隊正許叔常伸頭探出女牆,數了數起義軍的拋石車,罵道:「他娘的,十三架拋石車,黃巢亂軍倒是有些手段,竟然能造拋石車,難怪能攻下鄆州和沂州!」

  李安旁邊的伍長張忠正接道:「四個月前,天平軍節度使薛崇被黃巢所殺,聽說那薛崇是薛仁貴的後人,勇猛無比,一桿鐵槍無人能敵。薛仁貴的後人都不是亂軍敵手,我們如何招架!」

  「不可亂了軍心!」許叔常喝了張忠正一聲,又繼續觀察

  李安自己探頭,細細看了一眼起義軍的拋石車。

  起義軍的拋石車,並不是「先進」的配重拋石車,還是牽引式拋石車。

  所謂牽引式拋石車,簡單說來,就是用人拉的。

  李安初步算了一下,起義軍離城樓大約一百五十步,每架拋石車都配有上百人負責拉,兩個人負責定位。

  由於拋石車拋完一次後,需要重新裝石、牽引、定位,因此拋石的間隔大約有三四分鐘。

  「這踏馬的不就是冷兵器的炮彈嗎?」

  李安嘀咕了一句。

  這時,城樓上響起一通鼓,李安側頭望去,看到城樓的望台擺出了床弩。

  負責床弩的士兵們裝弩發射,幾十根和長槍一樣粗壯的弩箭射向起義軍拋石機的位置。

  起義軍早有準備,盾牌兵列陣立盾擋弩。


  但宣武軍所用的床弩,名叫伏遠弩。

  伏遠弩的射程,能達到三百步,為了能讓伏遠弩達到有效殺傷力,楊彥洪特地讓起義軍挺進到離城牆一百五十步,並強行挨了起義軍一通砸。

  因此,起義軍的盾牌根本擋不住宣武軍的弩箭。

  粗壯的弩箭穿破盾牌,幾十名起義軍被穿身而過,當場死亡。

  齊射一輪之後,宣武軍床弩兵並沒有繼續發射,而是立刻換了位置。

  片刻後,起義軍拋石車拋出的巨石落在床弩兵們先前所在的位置。

  「好傢夥,定點爆破!」

  李安當兵已有兩年多,但記憶里,實戰還是第一次,對於床弩和拋石車,他只是大概知道,因此這還是他第一次完全認識這兩樣東西的威力。

  城下拋石,城上射床弩,兩邊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後,各有傷亡。

  然後,便是下一個階段,攻城。

  只聽城下鼓聲一換,起義軍刀盾兵在前,後面士兵推著攻城雲梯和呂公車緩緩前進。

  不錯,是推著。

  李安前世看古裝劇,劇里攻城的雲梯,都是那種簡單的梯子,往城牆上一搭,士兵就不要命的往上爬,守城的士兵力氣大的,用槍一挑,還能將梯子推倒。

  但是事實完全不一樣。

  現在城樓下的雲梯,都是由粗壯的木頭做成的大傢伙,底部焊死在推車上,粗略估計得有幾千斤重,頂部裝置了鐵鉤,那鐵鉤一看就可以勾住城牆。


  如此利器,不要說打仗的時候將其推倒,就是打完仗了想要把它清理掉,都十分費力。

  至於呂公車,就像一座座十四米左右高的大房子,「房子」頂部裝有士兵,只要呂公車一靠近城牆,「房子」大門就會打開,裡面的士兵既可以居高臨下的攻擊城上的士兵,又可以下到城上。

  其實,呂公車還可以做得更高,這次黃巢起義軍之所以只做十四米左右高的呂公車,是因為宋州城城高十米,呂公車十四米的高度,正好可以讓車裡面的士兵和城牆一樣高度。

  見起義軍有如此攻城器械,許叔常罵道:「你娘的,這那兒是亂軍,官軍也不過如此!」

  許叔常罵了兩句,轉對李安道:「二郎,你平素訓練時,勇猛善戰,但你畢竟年少,戰場臨敵經驗不足,等會兒亂賊攻上來,要小心些。」

  李安道:「是!」

  李安話聲剛落,只聽城樓上的鼓聲再次響起。

  這次的鼓聲比上次密了一些。

  這鼓聲,是主帥發號施令,表示起義軍離城牆百步,需立刻射弩箭。

  弩箭,分單兵弩和大型床弩。

  剛才一百五十步時,射的是需要多人操作的床弩,現在命令射的是單兵弩。

  許叔常聽到鼓聲,立刻讓旗手揮旗,並高喊:「放箭!」

  李安端起弩,搭箭、拉弦、瞄準,弩箭破空而出,與其他士兵的弩箭一起,向起義軍急射而去。

  起義軍雖然有盾兵開路,但總有空隙,又幾十個起義軍的倒霉蛋在這波箭雨中倒地。

  李安射了一箭,在原地接著搭箭、拉弦。


  旁邊的許叔常見李安站在女牆處,上半身漏出牆體,飛身過來,撲倒李安,厲聲道:「你不要命了!」

  李安一臉懵逼。

  然後,他就看到起義軍的箭矢如雨點般鋪天蓋地而來,若不是許叔常將他撲倒,他恐怕已經被插成刺蝟。

  許叔常接著喝道:「訓練時教了多少次,搭箭、拉弦的時候,躲在牆垛後,出箭的時候才能露頭!」

  許叔常這麼一說,李安便影影約約回憶起來了。

  只是一來那是原主的記憶,他並不深刻,二來臨陣殺敵,他腎上腺素飆升,激動起來根本來不及多想。

  「謝隊頭……」李安出言道謝。

  但是許叔常根本來不及聽,他已經兀自搭箭拉弦,射出了第二箭。

  李安也不多說,起身接著射箭。

  在兩邊的對射下,起義軍頂著箭雨推進到五十步。

  這時,城樓上的鼓聲換了節奏。

  之所以換節奏,是讓士兵放下弩箭,改用弓箭。

  士兵素質允許的情況下,在合適的時間用合適的武器,也是對器械的一種節約。

  許叔常跟著喊道:「換弓箭!」

  李安依言而行,換弩為弓,張弓搭箭,一箭射出,箭矢破空而出,穿過起義軍盾牌兵的縫隙,正中起義軍陣中一士兵的胸膛。

  那名起義軍士兵應聲倒地!

  李安又接著射了三箭,其中兩箭又殺死兩名起義軍。

  許叔常看到李安四箭中三,振奮道:「好箭法!」

  李安回道:「隊頭謬讚!」

  許叔常道:「什麼謬讚!姥姥的,你老李家三代當兵,也學會拽文了?作戰!」

  「是!」

  李安領命,一箭接著一箭的射。

  只不過這時,起義軍似乎發現了李安這個方向有神射手,盾牌放得更加密集,李安的箭反而不好射死人了。

  不多久,兩邊的鼓聲越發的密集急促了,一聲一聲,如敲在人的心頭。

  如此密集急促的鼓聲,表示起義軍已經攻到城樓下,號稱絞肉機的攻城戰,正式進入高潮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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