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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立功

2024-09-17 16:07:26 作者: 壽王
  只見起義軍的雲梯搭在了城牆上,雲梯頂端的鐵鉤嵌入城牆裡,呂公車的門也跟著打開。

  無數的起義軍士兵舉著刀盾蜂擁而上。

  李安所守的位置,起義軍用的是雲梯,這時候,箭的威力就比不滾木石塊。

  於是,李安改用滾木石塊往下砸。

  爬雲梯的起義軍士兵舉著盾能擋箭,但擋不住往下砸的滾木石頭,不少起義軍士兵被砸下雲梯,或死或傷。

  但是,起義軍密密麻麻,死傷一個,後面便補上一個,周而復始,像是無窮無盡。

  而且,起義軍攻城,也不是毫無章法的亂打,而是前隊攻城,後隊弓箭手掩護。

  亂戰中,李安又扔下一塊滾木,忽然感覺胸口傳來一陣疼痛,他低頭一看,發現胸口的扎甲上,斜插著一支箭。

  幸好有扎甲,箭沒有沒入身體,只是擦破了點皮。

  李安躲在牆垛後,扯下箭。

  他扯箭的空擋,一名起義軍登上城樓。

  李安來不及細想,拔出腰刀,左手抓住那名起義軍,避開其鎧甲,從其脖子處一刀捅進去。

  再抽刀,鮮血噴涌而出,濺了李安一臉。

  剛開始的時候,李安對戰爭還有些思考,對死亡還有恐懼,但是仗打到現在,他已經麻木了。

  他忘了時間,忘了一切,只紅著眼,怒吼著不斷對攻城的敵人進行攻擊。

  他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殺!殺!殺!

  不知道過了多久,烏雲遮蓋了天空,雷聲響動,大雨傾盆而下。

  暴雨中,宣武軍和起義軍圍繞城牆激烈廝殺,屍體堆了一地。

  由於暴雨實在太大,攻城的一邊需仰面,加之雨水沖刷護城河,起義軍漸漸處於劣勢。

  黃巢身邊的戍衛隊長朱溫見狀,對黃巢道:「都統,暴雨過大,不宜再強攻,況且宋州城堅固,難以一戰而下,不如先撤兵休整,待雨停後再奪宋州。」

  黃巢閉眼感受著暴雨,猶豫片刻,道:「也罷,鳴金收兵。黃揆斷後,以免官軍追擊。」

  黃巢下了命令,起義軍收兵。

  城牆上的宣武軍見起義軍撤退,敲響箭筒,高聲歡呼,是為「黑幡三點銅鼓鳴,高作猿啼搖箭箙」。

  李安逐漸緩過神來。

  他怔怔的站著,眼神掠過暴雨中遍地的屍體,鼻中滿是刺鼻的血腥味。

  「這是人間嗎?」

  雖然知道唐末五代的混亂,知道戰爭的殘酷,但和平社會裡穿越而來的李安,親眼所見如此場景,還是忍不住發出了感慨。

  這時,許叔常走到李安跟前,大笑著拍了拍李安的肩膀,道:「二郎果然是猛士,此戰殺敵十數人,發財是不必說了,升官嘛,還要看你的運氣。」

  李安怔怔的點頭。

  夏日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停後,宣武軍士兵們打掃戰場,統計軍功。


  入夜,李安正在城樓角落坐在地上打瞌睡,許叔常走近前。

  李安驚醒,站起身來。

  許叔常將一本冊子遞給李安,道:「弟兄們的軍功,已經遞上去了,你是大功。」

  李安接過冊子細看。

  許叔常見李安真在看,疑惑道:「你認字?」

  「啊?」李安一怔,隨即點點頭,道:「認得幾個。」

  許叔常似信非信,問道:「你得賞多少錢?」

  李安在冊子上找到自己的名字,道:「賞錢十一貫。」

  「不錯,看來你真認字。」許叔常微微一驚,也沒多想,轉道:「你殺敵恐怕有十七八人,但是你知道的,我們的軍功有兩種算法,弓箭兵的功勞不算殺敵的人頭,主算平時考核,因此你先前射死的敵兵沒有計算在內,亂兵攻城後,你近戰殺敵十一人,每人得錢一貫。」

  李安點點頭,沒有去想自己居然殺了這麼多人,而是算道:「一貫,八百文,也就說,一條命八百文錢。」

  按制,一貫錢應該是一千文,但是大唐缺銅,經常用不足陌的錢,官一貫就只有八百文。

  八百文能買多少東西呢?

  黃巢起義軍沒有圍宋州之前,宋州的米價是三百五十文左右一石,自黃巢圍宋州到現在,宋州的米價已經漲到五百文一石,並且還在持續上漲。

  換句話說,一條人命,換不了兩石米。

  一旁的伍長張忠正道:「先前一顆人頭可以換三匹絹,精銳士兵一顆頭能換十匹,現在只能換兩匹多一點。」


  許叔常道:「能換兩匹多,還是因為宣武軍府庫充盈,換了其他軍鎮,一顆人頭不一定能換一匹。」

  伙長陳志道:「一貫就一貫吧,關鍵是能不能發下來。」

  許叔常道:「已經登記造冊,怎能不發?弟兄們放心,穆節帥就是抄了自己家,也得把弟兄們的賞賜發下來。」

  許叔常這話,差不多和不發賞賜就兵變一個意思了。

  陳志嘿嘿一笑,道:「有隊頭這話,弟兄們就放心了。」

  許叔常沒再理陳志,轉對李安道:「二郎也放心,你射死那幾人也不白射,我會給你報特別功,該賞的,絕不會少。」

  李安道:「多謝隊頭。」

  「客氣什麼,念在和你阿爺的情分,我也應該好好照顧你。」許叔常拍拍李安的肩膀,壓低聲音,繼續道:「我去核功的時候,楊指揮使對你似乎有些興趣,你需做好準備。」

  「做什麼準備?」李安隨口問道。

  許叔常正欲說話,忽聽到一陣腳步聲。

  李安幾人轉頭望去,看到楊彥洪帶著人正朝這邊走來。

  李安等人連忙起身。

  楊彥洪徑直走到李安跟前,問李安道:「你叫什麼名字?」

  李安看了一眼許叔常,才回楊彥洪道:「小人李安。」

  楊彥洪神色一變,厲聲道:「你的隊頭是這麼教你報名字的?」


  李安愣了愣,抬頭挺胸,高聲回道:「大唐宣武軍左廂第三都前營甲隊後伙左伍,李安!」

  楊彥洪神色和緩下來,再問:「哪裡人?」

  李安道:「汴州陳留人!」

  楊彥洪道:「年齡。」

  李安道:「十六歲!」

  一旁的許叔常接話道:「李二郎祖上三代,都是宣武軍,他阿爺李允曾和小人同在一隊,之前討伐龐勛之亂時,李允受傷落下殘疾,不宜再當兵,便換了李二郎來。」

  楊彥洪點點頭,笑道:「如此看來,也是滿門忠烈。剛才本將軍看你箭術高超,勇力超群,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後你就留在本將軍身邊做我的親兵吧。你去準備準備,明日便來找本將軍報到。」

  楊彥洪說罷,也不問李安的意見,轉身離開。

  李安望著楊彥洪的背影,陷入沉思。

  楊彥洪這個人,李安是知道的。

  歷史上,因為李克用輕視當了宣武軍節度使的朱溫,朱溫便和其手下楊彥洪謀劃,準備在上源驛伏殺李克用,但沒想到李克用跑了,朱溫卻錯殺了楊彥洪。

  事後,李克用問罪,朱溫把鍋全甩給楊彥洪。

  歷史上沒有記載朱溫「錯殺」楊彥洪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朱溫有故意的理由。

  因為朱溫是以亂軍降將入主宣武軍節度使,而楊彥洪則是原宣武軍的「老人」,楊彥洪不死,朱溫很難徹底掌握宣武軍。

  現在,楊彥洪也是同樣的境地。


  之前,楊彥洪鼓舞士氣,說「穆節帥已向諸道求援」,楊彥洪所說的穆節帥,便是宣武軍節度使穆仁裕。

  宣武軍和其他藩鎮有些區別,李安將其總結為「忠於唐廷的半獨立藩鎮」。

  宣武軍不像河朔三鎮那樣,對唐廷愛搭不理,他現在還是忠於唐廷的,節度使都是唐廷任命。

  但同時,他又有半獨立的屬性,因為宣武軍的中底層士兵,多半都是像李安這樣,子承父業,軍士們彼此間結成姻親,勾結串聯,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利益團體。

  朝廷派來的節度使,和宣武軍的中低層士兵,並不完全同心同德。

  說直白點,就是節度使穆仁裕和宣武軍「老人」楊彥洪不對付。

  李安現在要是做了楊彥洪的親兵,就相當於和穆仁裕站在對立面。

  想到此處,李安明白了許叔常為什麼讓他準備準備。

  但是,他能準備什麼呢?

  他有選擇嗎?

  許叔常以為李安只是個單純的小年輕,笑道:「做了楊指揮使的親兵,是好事,打仗的時候,就不用沖在最前面。」

  伙長陳志道:「我看穆節帥大有徹底掌控宣武軍的意圖,他和楊指揮使之間,早晚要發生衝突。」

  伍長張忠正道:「穆節帥只不過一文人,於行軍打仗毫無所知,真鬥起來,他哪裡是楊指揮使的對手。」

  陳志道:「爭權奪位,不只是靠打仗定輸贏!」

  李安聽到這裡,突然心念一轉。


  很多人都覺得,以文抑武,是從宋開始的,但其實唐末的唐廷就開始嘗試用這一招解決藩鎮問題。

  比如現在的宣武軍,唐廷就在嘗試用文人做節度使,以文抑武。

  但是,在大亂之時以文抑武,所導致的問題明顯比大宋更嚴重。

  李安沉思之時,許叔常打斷了陳志和張忠正的爭辯,幽幽道:「這些都是後話,當務之急,是如何解除宋州之困,黃巢亂軍勢大,如果其他諸道再不來救援,我們該如何守城。」

  許叔常說罷,兀自想了會兒,毫無頭緒,又轉對李安道:「無論做誰的兵,只要保境安民,就是好兵。」

  李安道:「是。」

  許叔常道:「今晚不到你輪值,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去楊指揮使處報到。」

  李安道:「我想和阿兄們坐會兒。」

  許叔常一怔,點點頭,拍著李安的肩膀,感慨的笑道:「好小子!」

  張忠正和陳志聽到李安的話,也都看向李安。

  李安對上他們的眼神,相視而笑。

  陳志道:「二郎今日勇猛無敵,他日必定飛黃騰達,名留青史。」

  李安笑道:「有可能。」

  李安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疑惑起來。

  他覺得,按照原主這身勇力,在這亂世中應該留名才對,不過他對晚唐五代史還算熟悉,卻完全沒有聽過李安這個名字。

  他思忖片刻,覺得有兩個可能的原因。

  第一個可能原因,那就是原主死早了,沒熬到出名。

  第二個可能原因,原主改名了。

  第一個原因,沒什麼好進一步分析的,至於第二原因,李安綜合了宣武軍世家、汴州陳留人、李姓、年齡等信息,覺得原主最可能是後梁的勇將李思安。

  李思安是朱溫給的名字,之前很可能就叫李安。

  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測。

  不過,李安希望他的推測是正確的,因為這代表他就算按照原歷史走,也可以再活好幾年。

  李安兀自想了會兒,繼續和戰友們閒聊扯淡。

  一夜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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