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元節與張居正

  每年的上元節其實從正月初八就開始慶祝了，但是最熱鬧的還屬十四、十五、十六這三天，海瑞和海中砥就是挑著十五那天的夜裡出去過節看熱鬧的。

  將雲叟和三名護院留下守家，海瑞、海中砥帶著晴雪、十娘還有何穆、陽都幾人一起去街上遊玩。

  路上來往行人眾多，商鋪攤販隨處可見，賣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有賣乾果零嘴的，也有賣蘇繡、蜀錦、綾羅綢緞、筆墨宣紙等等的，海中砥還看見了各種奇珍異寶，唐宋書畫、名窯瓷器、珠寶、象牙、玉器、珊瑚樹等等，盈架懸陳，琳琅滿目。

  除了賣東西的，亦有各種表演的，角力、蹴鞠、魔術、跳百索的、耍太平鼓的、猜燈謎的、扮大頭和尚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海中砥等人跟隨著人流走走停停，時不時駐足觀望，忽然，「哎喲」一聲，一名六、七歲的小童被旁邊人擠了一下，跌倒在海中砥懷裡。

  「對不住，對不住。」一名像是孩童母親的婦人連忙向海中砥道歉。

  「沒事。」海中砥將小男孩扶起來，笑著對他說道：「沈衛是罷？上元節人多，你可得拉好你娘親的手，別走散了。」

  小男孩站穩後，好奇地看著海中砥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那婦人牽過小男孩的手，也驚異地看著海中砥，似乎在思考他難道是自家親戚。

  海中砥哈哈笑了兩聲，未作解釋，轉身離開，只留下小男孩和他娘一臉茫然。

  直到走的遠了些，海瑞方問道：「中砥，你怎麼知道那小童叫什麼名字，我印象中我們沒見過那家人罷？」

  晴雪等人也都好奇地看著海中砥，海中砥笑著說道：「我們確實不認識他們，不過在扶起那小童時，我瞥見他腰間懸掛著一串銅錢，那串銅錢攏共七枚，每一枚上都刻著他的名字，所以我才能叫出他來。」

  眾人這才恍然，陽都用僅剩的右手拍了下腦門道：「聽說銅錢可以辟邪，如果在其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還能養神養身。」

  晴雪道：「奴婢也曾聽過，懸著七枚銅錢的意思是七銖辟邪，一些孩童天生身子骨弱，家裡人就會請道士、和尚為他們制辟邪錢，祈求平安康健。」

  眾人邊走邊聊，說說笑笑，很快就走到了正陽門。

  正陽門城樓數十米高，分外巍峨，重檐三滴水歇山頂，上鋪灰筒瓦，綠琉璃瓦剪邊，朱紅樓閣，上下兩層，上層前後檐裝菱花隔扇門窗，下層塗朱磚牆。

  等海中砥等人到的時候，城門口簇擁著數十名女子，她們穿著蔥白米色綾衫，在正陽門前摸門釘。

  何穆是去年中才來的京城，不知這些女子在做什麼，一臉懵逼，陽都解釋了一句：「釘同丁，據說摸門釘可以多生男丁，而整座京城，正陽門的門釘最靈，所以每年上元節都會有許多女子來這兒摸門釘，祈求子嗣。」

  海中砥笑道：「陽都你懂的還挺多。」

  陽都憨憨地摸了摸腦袋：「我這不是在京城做了一年多生意嘛，什麼都打聽過，也就知道的多些。」

  十娘轉頭看了海中砥一眼，眼睛裡滿是好奇，似乎也想要上前體驗一下。

  海中砥臉一黑，敲了下她的腦袋瓜，沒好氣道：「你才十四歲，求什么子嗣。」

  十娘捂著腦袋，一臉無辜，晴雪則笑嘻嘻地將十娘拉到身邊，與她低聲說著悄悄話。

  眾人在城樓下待了一會兒，復又往時雍坊走去，時雍坊一樣人多，但是這裡有個小特色，那就是能夠看到女戲。

  所謂女戲，即表演者全部為女伶。

  幾人剛走到戲台下，海瑞忽然「咦」了一聲，開口道：「張侍郎？」

  被稱作張侍郎的人回頭看了海瑞等人一眼，訝然道：「海主事，真是巧了，你也帶著家人出來遊玩。」

  海中砥看了眼這位「頎面秀眉目，須長至腹」的張侍郎，立時判斷出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千古名相之一，張居正。

  張居正向海瑞介紹自己身後的兩人，道：「這是我二子嗣修，三子懋修。」

  張嗣修今年十五，儀表堂堂，張懋修十歲，長得圓潤可愛。

  兩人齊齊見禮，海瑞亦向張居正介紹道：「這是我長子中砥。」

  「見過張侍郎。」海中砥行禮道。

  張居正撫須打量了下海中砥，道：「令郎的大名我早有耳聞，今日見了果然眉蘊英武、靈秀聰穎。」

  他說自己對海中砥早有耳聞不是客套話，這幾個月來，全天下名氣最盛的無疑是備棺上疏的海瑞，接下來就是海中砥，他的仁孝之名整個京城的官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居正自然不會例外。

  特別是奏考回瓊之事，讓張居正印象非常深刻，若不是知道海中砥只有十一二歲，張居正甚至懷疑他是在藉機邀買人心、暗藏城府。

  然而海中砥確實只是個孩子，張居正對此只能歸結於他真是個天生仁孝之人。

  聽了張居正的誇讚，少年心氣的張嗣修臉上浮現出淡淡的不服氣，而海中砥心裡微爽，口中卻是謙言不已。

  眾人又寒暄了幾句，戲台上忽然一聲鑼響，大戲開始了，幾人停下交談，紛紛看向台上。

  這一場唱的是《唐明皇游月宮》，舞台上漆黑一片，直到扮演葉法善的女子出場，只見她手起劍落，劍光閃爍間一聲霹靂炸響，黑色的帷幔忽然收起，月亮露出來，渾圓如圓規一般，四周散著用羊角燈渲染的五彩雲霧，舞台中間坐著寬衣廣袖的嫦娥，一女子扮成吳剛在伐桂花樹，還有一女子作玉兔狀在搗藥。

  這時候，朦朧的輕紗幔里點起幾支明亮的蠟燭，珠光青黃，像天色初曉時的光芒，撒開的綢布被拂成山巒的形狀，嫦娥沿著月光步入月宮……

  表演之神奇，讓台下的觀眾盡皆嘖嘆、沉浸其中。

  時間若水流逝，一折戲不知不覺間就結束了，海瑞和張居正本來打算各自告別分開，沒想到戲台斜對面的商鋪中，忽然有人大聲吵嚷起來，各種彼其娘之的髒話罵的飛起，甚至還有人動起棍棒，在鋪子裡打砸東西，一邊打一邊罵：

  「一個柳斗算不得什麼，可爺爺我今日就是要教你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