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八股、海貿、施恩

  從報國寺回到家中正是午時初，下人們已做好了午飯，五人吃午飯時，海瑞詢問了下二梁和海中適接下來的安排，得知二梁堅決要租在外面住後沒有強求，只是道：「日後可以常到家中走動。」

  二梁這下沒有推辭，言道租出去以後會經常來看望。

  接著梁雲龍又談起了教海中砥作八股文之事。

  昨天梁雲龍剛住進來時提了一嘴，說可以在備考期間教一教海中砥如何作八股，但經今日海中砥作詩一事後直接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作八股的水平一般，不然之前也不會一直連個舉人都考不上，還是不厚顏教元梁了，元梁過目不忘，博覽群書，根基打的很好，更需要一位名師來教他作八股，我若是教的偏了，恐怕會拖累他。」

  梁雲龍說完還自嘲道：「我們這些老人家讀書、寫文章和年輕人不同。年輕人讀書，好像用快刀切物，目光銳利，專注於行墨空處，一過輒了。

  老人家讀書好像用手指頭掐著字來讀，掐住一個是一個，掐不住的話，就完全蒙了。

  年輕人寫八股，抬頭翻個白眼看看天，一篇現成的文章就像掛在天上一樣，頃刻間便落下來，用筆刷得寫在紙上，瞬息就能完成。

  老人家寫八股猶如人在嘔吐，用手伸到嘴裡把污穢的東西摳出來，出來的也不多，還都是些渣滓、穢物。」

  雖是自嘲，卻說的極為生動有趣，讓眾人不由地笑了出來。

  大伙兒說說笑笑一陣，直至晌午時分，二梁在一僕人的指引下出去租賃房子，海瑞回屋小憩，海中砥則單獨找到了海中適。

  「不知元梁找我可是有什麼事要囑咐？」海中適面色嚴肅。

  他知道海中砥不是常人，不能真的將他當作一個小孩來看待，故而和海中砥交談時往往正色肅容。

  海中砥問道：「兄長後日便回瓊州嗎？」

  海中適道：「是的，京城雖好，可老夫人她們還在等消息，我不能在此久待。」

  海中砥踱步道：「待兄長回去的時候，勞煩帶些銀子回去給祖母她們。」

  海中適道：「這是自然的，伯父已經和我說過了，除了些銀錢，伯父還寫了封家書讓我帶回去。」

  海中砥道：「除了這事兒，我還有一事相求……」

  海中適豪爽道：「元梁但說無妨。」

  海中砥看著他道：「我想請兄長替我在瓊山購置個新宅院，讓祖母她們住的好些，銀錢我來出。」

  海中適不在意道：「這是小事。」

  海中砥頷首，忽問了一句：「不知兄長在瓊州做什麼營生？」

  海中適有些奇怪他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答道：「倒賣椰子、檳榔，做點小本生意罷了，一年不過賺個二十兩銀子的辛苦錢，不值一提。」

  海中砥沉吟片刻道：「我欲聘兄長為我做事，一年三十六兩銀，不知可否？」

  海中適吃了一驚，連忙道：「這錢太多了，元梁若是有什麼事想讓我幫忙，直說即可，談甚麼銀子？」

  一年三十六兩銀子，一月就是三兩，這在大明最富的蘇松等地都是中高薪，更別說在瓊州這個世人眼裡的「荒蕪」之地了。

  「不可，正所謂親兄弟，明算帳，我怎麼能因為自己的事便耽誤兄長你做營生呢？」海中砥道，「兄長放心，不是做什麼違法亂紀之事，只是請兄長你幫我招一些家丁護院，不多，二十人即可。」

  「買了新宅子，招護院本是情理之中的事，這有什麼麻煩的，元梁不必給我銀錢。」海中適仍舊拒絕。

  「不僅招護院，還得請兄長幫我訓教他們，如練兵一般。」海中砥搖搖頭：「當然，我會派一人幫忙訓教，兄長你只須負責盯著監督就好。」

  練兵一般？

  見海中適面露詫異，海中砥不慌不忙道：「瓊州孤懸海外，每隔幾年便有海寇上岸擄掠殺人，另又常有黎人叛亂，境內不安，所以普通的家丁護院無用，只有以軍陣之法訓之練之，才能保護的了祖母她們。」

  海中適點點頭，確實如此，從嘉靖以來，瓊州就常有海寇上岸殺人奪財，危害地方，嚴重時甚至侵占縣府，殺人千百，震驚兩廣。

  而島上的黎人也常常叛亂，昔日海瑞赴省鄉試時，就是以《治黎策》而中式的，後來他還寫過《平黎疏》《平黎圖說》《上兵部條議七事》等奏疏，為朝廷提供治理黎人的方略。

  所以海中砥招護院之事不值得奇怪，別說養二十個家丁護院，瓊州有些豪富人家甚至養了數百打手，威震地方。

  「這二十個護院只是初步的計劃，每隔一段時間我會再寄些錢過去，兄長收到錢後便再擴招一些護院，以百人為限。」海中砥道。

  區區一百護院絲毫不起眼，但再多就不合適了。

  海中適思索道：「也就是說我只須配合元梁你派去的人訓教家丁是嗎？」

  海中砥道：「對的，兄長要做的，就是讓這些家丁護院記住，他們吃的是誰給的飯，穿的是誰給的衣，拿的是誰賜下的賞錢。」

  海中適有點懂了，只是，他不確定地問了句：「元梁招這麼多人，又以軍陣之法訓之，是想做海貿生意嗎？」

  明朝雖然在全國範圍內實施海禁，但是在瓊州，不好意思，大明的禁令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原因很簡單，瓊州孤懸海外，信息極為不暢。

  當地的官員大多都是犯錯被貶來的，他們極為貪婪，又自忖天高皇帝遠，絲毫不擔心被朝廷發現自己貪腐之事，所以肆意搜刮地方，欺上瞞下。

  海禁這政策自然也就不可能被當地官員認真執行了，他們反而明目張胆地幫助海商出海賺錢，然後從中收取紅利，大發橫財。

  瓊州府瓊山縣的著名文臣丘濬就曾寫道「瓊郡自昔號為樂土……奇香異木，文甲之產，商賈貿遷，北入江淮閩浙之間，歲以千萬計，其物產饒也……」，又雲「海口，是為港門，帆檣之聚，森如立竹」。

  可見瓊州的私人海貿根本就沒想過避人，朝廷也根本管不了，所謂的海禁政策在瓊州幾乎沒人在意。

  但海中砥暫時沒打算做海貿生意，他失笑道：「海禁在瓊州雖形同虛設，但終究是違了朝廷法禁的，所以我不做海貿生意，兄長你只需要幫我訓教家丁護院，再代我給各地書院捐些銀錢，時不時修路鋪橋，為窮苦百姓施些粥飯即可。」

  「就這樣？」

  「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