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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我們也不是什麼催債惡鬼

2024-09-23 00:55:18 作者: 轉校生
  第133章 我們也不是什麼催債惡鬼

  翌日清晨,花州曲詩文會會長鄭修遠起了個大早。

  在婢女們的侍奉下洗漱完畢,管家已經侍立在側,鄭大官人從托盤的金盒中取了四片靈茶嫩尖,放在嘴裡咀嚼一百零八下,直至滿口生津,這才緩緩吞服,溫潤和緩的靈炁慢慢滲入已不再年輕的軀殼。

  不多時,困意消失無蹤,精力漸漸充盈。

  鄭修遠吐出一口氣,笑道:「凡夫俗子,也能得窺武者之樂啊。」

  管家微笑道:「也是大少爺一片孝心。」

  聽管家說起長子,鄭修遠眼中閃過得意之色,那是他的驕傲,也是鄭家崛起的根基,他問道:「信已經寄出去了嗎?」

  「是,今天一早便去了順風鏢局,走的是漕幫次日達專線。」管家口齒清晰地回答道,「明日便能送到大少爺手裡,想來後日便能收到回信。」

  鄭修遠點了點頭。

  大兒子恩科中舉,尚未正式授官,現在還在京中實習,按理說難以提供什麼助力,不過好歹與李白龍的大師姐是同年進士,這同年之誼在官場上算是鐵關係,多少能說得上話、搭得起橋。

  現而今李白龍來勢洶洶,獅子大開口,而且還動機不明,讓他深感不安,沒奈何,只能通過自家兒子與李白龍大師姐的交情遞個話,看看李白龍到底想要什麼,有什麼要求,不妨說的清楚明白些。

  就在這時,有門子來報:「老爺,外面有個臨縣的鄉下人來拜,姓陳,說要在花州開個小書店,特來拜訪曲詩文會會長。」

  鄭修遠呵了一聲。

  所謂的商會,無非是地方保護主義的產物。

  本地人抱起團,制定規則,防止惡性競爭和內卷,並對外來人進行排擠,以達成某種程度的壟斷效果。

  花州文化產業發達,所以曲詩文會規模龐大,做得特別成功,商人們將官老爺們拉進來,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體。

  他們對內重拳出擊,盤剝作者,壓榨戲子,炒作流量,導毒讀者,無所不用其極,文化產業的繁榮讓他們吃得滿腦肥腸、賺得盆滿缽滿,旗下的作者、戲子、說書人乃至技師們都習慣在這種定價下討生活。

  久而久之,誰都會覺得「這個合同怎麼了,一直以來都是這種規矩,賺的少了肯定是我自己不努力,老爺們比我賺得多肯定是因為他們更勤勞」。

  腦子靈活、想要換個合同的,多半已經從樓上跳下去了。

  在這種一手遮天、爽爽賺錢的大環境下,曲詩文會的成員們當然不希望有新人進來搶食,即使是背景雄厚、財力驚人的臭外地的要進來開店做生意,也會被曲詩文會聯手阻擊,更別說一個臨縣的鄉巴佬……等等?

  臨縣?

  鄭修遠驚疑不定,想了想,終究不敢冒險:「請進來!」

  管家見老爺神色鄭重,親自去請,鄭修遠快步來到花廳,很快,管家便把一名三十餘歲的富態員外引了進來,兩邊見禮。

  那臨縣的鄉巴佬很有禮數:「小可陳柏棠,臨縣人士,自幼愛一些筆墨文字,也在家鄉開了個小小書鋪,印些膚淺文字,售與村氓閒人看,平生最是仰慕花州文脈,夢想著總有一日,要將書鋪開到花州。」

  他將手中捧著的木盒放在了桌上:「聽聞鄭老先生是我花州文脈宗主,小可初來乍到,須拜山頭,聽聞雲江風浪大,我這小魚小蝦,如何能平?這開店之事,還得前輩多多提點照應些……」

  鄭修遠心中微震。

  「花州風浪大」之語,昨日已經傳開,已經變成了流行熱詞,說的是「李知事棒打刁婦,小白龍怒草雲江」的典故。

  李局逆風翻盤,簡直驚爆熱搜,先前花州輿論場有多熱鬧,現在的熱鬧便有多超級加倍,官商們先前僱人找人抹黑嘲笑李白龍、推波助瀾給其引的流量,現在已經加倍反噬回去,現在陳某人講這個,是何用意?

  鄭修遠沉吟片刻,決定不再兜圈子。

  他開門見山地問道:「陳老闆,與同文局李知事有舊乎?」

  陳柏棠肅然道:「李知事為人光風霽月,乃是在下見過的最光明磊落的好漢,在臨縣時,兩次救過在下性命,在下講出要來花州開店的夢想,他也對我大加鼓勵,予以幫助,知事的恩情是還不完的!」


  草。

  心中猜測成真,鄭會長勃然大怒……他媽的難怪李白龍昨晚這麼不客氣!原來是早就想分一杯羹、劫奪我們的生意!

  高必進也只是巧取豪奪,想方設法收了雲江書局的股份,取原老闆而代之,好歹給我們花州人留了面子,你踏馬直接喊同鄉來開店?

  他想到此節,不禁露出冷笑。

  花州文脈,一個臭外地的玩得明白嗎?

  這廂陳柏棠打開了桌上的木盒,取出了三五本書:「臨縣書店的格局,是跟花州不同的,敝號開到花州,除了入鄉隨俗之外,也想給花州讀者帶來一些異域情調。這些是敝號在臨縣賣得最好的幾本書,請前輩品鑑。」

  鄉巴佬愛看的書,能有什麼好的?

  鄭修遠瞥了一眼擺在最上面的書,居然叫什麼《皇極戰天傳說》,皇這個字也是能隨便用的嗎?還戰天,膽子倒不小。要不是現在同文局姓李了,就憑這書名,我就能寫張條子讓同文局來辦了你……等等。

  草。

  同文局他媽的姓李了。

  鄭修遠想到這點,不禁有些氣悶。

  他隨手拿過皇書,作者名居然叫龍霸天,有辱斯文,連李白龍那廝寫書都要給自己起名叫做墨鳳,斯斯文文的,哪像這個?

  翻開書頁,他抱著挑刺之心看了下去。

  文字粗劣平直,連開場詩都沒有,開篇就是「炁量,三鍾」,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個連聚炁成脈都做不到的廢柴了,話說這人是誰啊,配角嗎?

  他皺著眉看了下去。


  曾經天才的少年,因為未知原因修為再無寸進,成為家族笑柄,舐犢情深的父親為了他的事情卑躬屈膝、求來求去,讓鄭會長分外感慨。然而,原本就困難的生活突然雪上加霜,自小定下婚約的未婚妻竟然……

  鄭修遠看得怒氣衝天,斷喝道:「——欺人太甚!」

  話音剛落,他才意識到自己在看書,露出羞惱之色,而陳柏棠卻沒有嘲笑,而是低聲道:「別擔心,前輩,後面就報復回來了,而且還……」

  鄭會長聽到陳老闆講述後面的打臉報復劇情,這才安心下來,又有欣慰和期待,旋即他猛然回過神來——畜生!誰讓你跟我講這些的!

  你講了,後面看時,還有什麼新鮮意趣!

  他聽得怒氣衝天,斷喝道:「欺人太甚!」

  陳柏棠微微勾動嘴角。

  他突然理解了霸天老賊交稿時對他大肆劇透的心情。

  ——好快樂。

  鄭修遠的心情做了過山車一樣,覺得手中的書本產生了奇異的魔力,這書文筆粗糲,沒有風花雪月、娓娓道來,而是以更簡單粗暴的方式講清故事,卻產生了莫大的吸引力,在催促他繼續看下去。

  讓他期待這個少年該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等等。

  少年?

  他心神俱震,再確認了一番,又抬頭看向陳柏棠。

  聲音都出現了些許澀然:「主角……是男人?」

  陳柏棠輕輕點頭:「然也。」


  手在顫抖,心在顫抖,靈魂也在顫抖。

  男主……以男性視角展開的故事。

  臨縣來的鄉巴佬想要開店,他想要在花州賣這種書。

  他的背後,多半有李白龍的支持。

  ——開什麼玩笑!

  我們早已經把花州的市場調伏好了!現在才是最賺錢的模式!由我們來主導,由我們來決定觀眾和讀者愛看什麼、該看什麼!

  你不僅想要讓自己的同鄉開店、進來插上一腳。

  你還想賣這種書、打破我們的布局?

  賺錢不是這麼賺的啊!

  鄭修遠深吸了一口氣,徑直問道:「陳老闆,可否願意將這本書的專售之權賣給老夫?或者說,貴號所有獨家書籍的銷售權……」

  陳柏棠打斷了他的話。

  鄉下來的小老闆微微傾身,展露出了令鄭修遠不安的壓迫感。

  「在下要來花州開店,開門做生意,自負盈虧而已。」他也徑直問道,「鄭前輩,你支不支持我開店?」

  鄭修遠閉上眼睛,好,很好。

  他再度開眼時,已是花州巨商的氣度與目光。


  曲詩文會會長淡淡道:「你有李知事支持你,不用我支持也可以。」

  既然如此,便是話不投機了。

  陳柏棠將書盒留下,站起身來,又取出一份請帖放下,拱手道:「無論如何,這店一定會開起來的,兩日後,請鄭會長務必參加開業儀式。」

  鄭修遠平靜回應:「好,老夫屆時准到。」

  管事見狀,將陳柏棠請出,鄭修遠更不起身,僵坐片刻,突然劈手將《皇極戰天傳說》摔在地上,又將書盒請柬,全都掃落。

  僕役聽到動靜,進來一看,手足無措。

  過了片刻,管事匆匆趕回,臉上有些不安,鄭修遠見他毛躁的樣子,喝道:「怎麼?一個鄉巴佬把你嚇成這樣?他說什麼了?」

  「沒、沒說什麼。」

  管事擦了擦汗,低聲道:「老爺,同文局的人就守在外面,我把陳老闆送出去,就見陳老闆對他們點頭,說『沒談成』,於是那些人便直接上門來了!」

  ——演都不演的嗎!

  鄭修遠勃然,可民不與官斗,他咬緊牙關,示意讓人進來。

  同文局的爪牙剛一進來,便也不客氣,徑直喝道:「鄭會長,今兒可是第二天了,你欠本衙門的六年茶水費款項,什麼時候還清啊?」

  鄭會長忍氣吞聲,說道:「列位,且寬限幾天,這不是小數字,小老兒便是要籌錢,也得需要時日的。」

  「好說,我們也不是什麼催債惡鬼,李知事說了,各位對花州文藝戰線工作做出了巨大貢獻,我們也不會橫加逼迫。」

  一名差役上前來,擎出一張紙狀:「只是勞煩鄭會長把借據簽了,催債的事情便以後再說。我們李知事說了,如果各位老闆能夠始終配合本衙門的諸多事務,積極參與花州文藝戰線的建設,那補錢退贓的事情就不急。」


  還要打欠條?

  狼子野心,極為昭彰,鄭修遠氣得眉毛豎起:「尊使,這筆款項應不應該繳、該繳多少,還沒定數呢!我們明明已經……」

  「好教會長得知。」

  那差役語氣涼涼道:「昨夜本衙的奸官滑吏們已經招供,聲稱各位根本沒有交過這麼多錢,我們通過對這些人的財產追蹤調查,判斷出情況屬實,他們家裡根本沒有這麼多錢。那麼問題來了,各位員外聲稱繳了錢,收錢的貪官污吏家裡卻沒有這麼多錢,那麼,錢到底去哪裡了?」

  鄭修遠怒道:「當然是分給各自衙門的……」

  說到這裡,他毛骨悚然,對方已是陰惻惻看過來了。

  「看來員外知情。」那同文局差役伸手延請道,「各執一詞,不如去同文局打一場官司。請鄭會長走一趟,再把您所指認的各衙官員請來對峙,兩邊一碰,不就知道誰拿錢了、誰少交錢了嗎?」

  他語氣誠懇道:「我們李知事上任,本衙風氣一新,他對我們千叮萬囑,絕不要污衊一個好人,也絕不能放過一個壞人……鄭會長,您是好人吧?」

  「……」

  鄭修遠猶如木雕,僵立原地。

  同文局差役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欠條單據。

  要麼寫下欠條,要麼現在就去同文局把銀子的去向說清楚。

  而今他孤身一人,身邊也無商會的同行為其撐腰吶喊。

  各個擊破啊。

  他長嘆一聲,木然道:「簽,我簽,是我欠了同文局的錢。」

  等同文局的官員揚長而去,鄭修遠身體一晃,險些摔倒。

  管家急忙來扶,只見會長牙關緊咬,突然暴怒:「……欺人太甚!我們也不是泥捏的!你去!把各大刊報的主事都請來!」

  他還有秘密武器!

  過不多時,管家仍是孤身回來。

  「……老爺,各大刊報的主管,全都被同文局請去喝茶了。」

  鄭修遠暴怒:「刊報的事情又不歸同文局管!不是歸教諭的嗎!」

  「打聽過了,今早府衙便行來公文,說把刊報調歸同文局管理。」管事打聽得清楚,嘆息道,「老爺別忘了,現在知府和同知的大印都在他手裡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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