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兄妹

2024-09-23 02:24:06 作者: 騎狗抓耗子
  第118章 兄妹

  皇帝祭天,並非說走就能走,有一個相當繁瑣的過程。

  所以在這個過程期間,無數的奏摺如雪花般飛落到慶帝的案几上。

  無一例外,都是勸說慶帝留在京都的奏摺。

  一來,眼下京都的風浪尚未停歇,最起碼廢儲一事還沒有定論。

  再則,慶國現在四面楚歌,實在是需要慶帝這個皇帝坐鎮京都,掌控大局。

  但慶帝堅持己見,所有奏摺都留中不發,讓禮部準備祭天事宜。

  這天傍晚,慶帝放下手中奏章,很平和的說道:「去把洪四庠叫來。」

  侯公公趕忙應是,匆匆去了廣信宮叫人。

  自從范閒醉酒吟詩那夜,沒能留下深夜闖宮的那人之後,這位開國後便一直呆在皇宮中的洪公公,前些年的首領太監,便變得愈發沉默起來,低調了起來,尤其在三皇子李承宗離開京都之後,更是再也沒有離開過含光殿一步,整日只願意在含光殿外曬太陽。

  但宮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小瞧洪四庠,反而因為他的沉默越發覺得這個老太監深不可測起來,即便是如今宮中大紅人的洪竹,其實也是因為他的關係,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成為了東宮的太監首領。

  就連太后和皇帝,對這位老太監都保持著一定的禮數。

  整個皇宮中的所有宮女太監,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取代他在皇帝和太后心目中的地位。

  從皇帝派他看守廣信宮就可以看出來。

  不久,洪四庠跟著侯公公來到了御書房。

  侯公公被慶帝打發了下去,整個御書房中只剩下了慶帝和洪四庠兩人。

  「此事,你怎麼看?」

  洪四庠微微佝著身子,一副似睡似醒的神情,輕聲回道:「陛下,老奴怎麼看不重要,主要在陛下做何決定,不過老奴還是希望陛下等等,等三殿下回來,此行方可萬無一失。」

  如果說天下誰最不信李承宗死了,那麼慶帝和洪四庠絕對算得上其中之二,除了因為感情不相信李承宗會死之後,也是理性的分析。

  一來,以李承宗的實力和聰明才智,根本不可能讓自己置身於險境之中。

  即便西胡人說的有理有據,說出手圍攻李承宗之人,是所謂的西方神殿使者,一切看似沒有任何問題,可實際上慶帝很了解神廟使者的實力。

  在他看來,西方神殿的使者的實力,想來也和神廟派出來的使者實力差不多,雖然堪比大宗師,但想要殺李承宗還差得遠。

  再來就是定王府的人實在太淡定了,根本沒有在乎李承宗之死的消息,依舊該做什麼做什麼,即便是李君信無詔回京一事,也不是因為李承宗之死的消息,而是為了給秦瑜出頭。

  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秦瑜在得知兒子身死之後,原本打算帶人去找流落在外的孫子孫女,可去了一趟定王府之後,便安安心心回了皇宮,不再提半個字。

  很顯然,定王府的人和李承宗有聯繫方式,可以確定李承宗並沒有死。

  慶帝問的問題,洪四庠知道,無非就是問他怎麼看待大東山一行,所以他希望慶帝等李承宗回來再說。

  畢竟李承宗說過三年五載便會回來,而如今已有三年,說不定李承宗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眼下的局勢,等不了他回來。」

  慶帝搖了搖頭,渾身散發出一股無匹的霸氣:「不得不承認,那小子在武學上已經超過朕很多,但朕也不是那麼好殺的,朕要告訴你那小子,他看錯朕了,朕沒有失去武人的氣魄,朕依舊是當年那個敢用五百人去衝擊北魏鐵騎的猛將了……這次朕便以身作餌,把那些陰溝里的老鼠都引出來。」


  洪四庠沉默以對,他並不贊成慶帝的決定,但他了解慶帝的性格,不是他能勸得了的。

  「那件事查的怎麼樣?」

  「消息是從宮裡傳出去的,老奴查到那個宮女,宮女便死了,後來又查到宮外的宗親府上,那位貴人也死了。」

  聽到這句話,慶帝唇角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

  「有意思,不論在宮中,還是在宮外,能夠事事都搶在你前面的人可不多,她的手段,我一向是喜歡的。」

  洪四庠沒有說話,長公主的手段,整個天下都清楚,只不過最近幾年一直沒有施展的餘地,若是長公主的手段放在幫助陛下平衡朝野,劍指天下上,陛下當然是喜愛的,可若是用在毀滅痕跡,欺君瞞上,陛下可就很不喜愛了。

  慶帝想了想,開口道:「此事不用查了,反正是玷污他娘的名聲,等他回來,留給那小子去處理。」

  洪四庠點點頭,平靜地說道:「也有可能是栽贓。」

  能栽贓李雲睿,滿朝文武中,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

  慶帝目光一凝,隨即卻搖了搖頭,站起身道:「走吧,朕去瞧瞧她。」

  自從李雲睿和李承乾的事發之後,京都接二連三的出現了許多事,所以慶帝只是讓監察院把李雲睿的勢力清掃一遍,將李雲睿關在了廣信宮,還沒有去見過。

  李雲睿是去年回的京都,而在去年冬天發生了一件事,讓廣信宮變得無比死寂,除了李雲睿身邊那個貼身有武藝的宮女之外,廣信宮所有宮女都在一夜之間全死了,是洪四庠親自帶人來殺的,那些宮女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甚至沒有人來得及說出一句話來就死了。

  哪怕距離那場屠殺已經過去好幾個月,廣信宮中都仿佛還留有濃烈的血腥味。

  慶帝和洪四庠來到廣信宮,洪四庠深深躬身行了一禮,便像幽魂一般消失無蹤了。

  整座廣信宮,如今只剩下宮內的李雲睿,與宮外的慶帝,兄妹二人隔著厚厚的宮牆沉默不言,不知道彼此都在想些什麼。


  突然間,起風了。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無數雨水傾盆而下。

  坐在榻上的李雲睿緩緩抬頭,用一種冷漠可笑的目光看向了宮門口的慶帝。

  慶帝在雨水中漫步前行,緩緩走進廣信宮大殿,他身上的龍袍上繪著的龍,似乎正在濕水中掙扎著,想要衝出來,撕毀這人間的一切。

  李雲睿冷漠地看著他,笑道:「想不到,你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咔擦一聲,夜空中雷光大作,電光照耀著昏黑的宮殿,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宮殿中的所有事物都照耀的光亮無比,尤其是慶帝的身影,那個孤獨且霸道的身影。

  悶雷陣陣,好似震動整座皇宮都顫抖了起來,嘩啦啦的大雨落下,打濕了皇城裡的一切,雨水沿著琉璃瓦間的空隙流下來,聲音極大。

  慶帝回身緩緩關上宮門,然後從手腕上取下一條髮帶,細緻的將自己被淋濕的頭髮束好,一絲不苟,一絲不亂,完全看不出他此時心情如何。

  李雲睿半倚在矮榻上,望著眼前的中年男人吃吃的笑了起來。

  雖然雨聲很大,但並不能遮掩住李雲睿銀鈴般的笑聲,清脆的笑聲在空曠的廣信宮中迴蕩著,顯得十分詭異。

  慶帝面色不變,緩緩向前走著,走到矮塌之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李雲睿,一字一頓問道:「為什麼?」

  聽到這句問話,李雲睿陷入了沉默。

  但並沒有沉默多久,她便抬起頭,一臉平靜地仰望著眼前這個全天下權力最重的男人,朱唇微啟,玉齒輕分,好似十分疑惑的反問道:「什麼為什麼?」

  慶帝並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看著李雲睿。

  過去好一會兒,李雲睿才像是想到什麼,倒吸了一口涼氣,眨著大大的眼睛,呵呵笑道:「你問為什麼?」


  她忽然站了起來,毫不示弱的站在慶帝對面,目光中充滿了怨恨:「你是問我這個妹妹為什麼現在還沒有嫁人?還是問我為什麼十五歲就不知廉恥勾引狀元郎?亦或者問我為什麼要養那麼多面首?」

  李雲睿往前逼近一步,用一種冷冽到骨子裡的語氣問道:「為什麼李雲睿這個蠢貨要強行壓抑自己的噁心,為慶國皇帝收羅人才?為什麼她要勞心勞神與其他國度打交道?為什麼要組建君山會,去殺一些慶國皇帝不方便殺的人,去搞一些會讓朝廷顏面無關的陰謀?」

  慶帝沉默以對,只是冷漠且可憐的看著眼前這個像是在發瘋一樣的女人。

  「為什麼呢?」

  李雲睿神經質般的笑著給出了答案。

  「都是為了你啊,你要青史留名,那些骯髒的事,便必須要有人去做,我去做了,你卻怎麼對我的?」

  李雲睿憤怒看著慶帝,恨恨道:「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對我又做了什麼?你搶走了我的一切,當然,你搶走一切,我也不怪你,因為我是心甘情願的,但你不該把我的一切都給他,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是那個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慶帝沉默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那些本來就不屬於你。」

  李雲睿笑了,然後用一種可憐的目光看著慶帝:「是,你和陳萍萍還有范建,都認為那不屬於我,所以你們要給那個私生子,可是我親愛的皇帝哥哥,那個私生子至今依舊只肯姓范,我其實很好奇,如果那個私生子知道……」

  「放肆!」慶帝大怒,打斷了李雲睿的話,瞬間抬起手,作勢欲打。

  李雲睿仰著臉,冷漠的看著他,看著他抬起的手,根本不在乎。

  「你既然做得,就不要怕人說,除非你殺了我,否則遲早我也會把消息傳出去。」

  慶帝看著眼前這個陷入瘋魔一般的女人,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斥著寒冷至極的味道。

  「你莫非以為朕捨不得殺你?」

  「你當然捨得。」


  李雲睿嘲諷般笑道:「這天下有你捨不得殺的人嗎?」

  慶帝冷冽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痛苦,看得李雲睿無比好笑。

  「在我面前就不用裝了吧,還是說你整天把自己偽裝成重情重義的人,就真以為自己重情重義了?醒醒吧,你就是個虛偽的人,不要再欺騙自己了,你其實一直想除掉我,只是你內心覺得虧欠我,所以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說服你自己,說服你自己,一切都不是你的問題,只是我……該死而已。」

  說到最後李雲睿的聲音尖銳起來,但緊接著她的話音又平緩下來,嘲笑道:「你誰都捨得殺,當年的葉輕眉捨得殺,如今的宗兒也捨得殺,只要威脅到你權利,你誰都會殺。你其實不是喜歡宗兒,你只是喜歡宗兒身上的那個年輕的你,你愛的人從來都是你自己而已。」

  慶帝不置可否,反而平靜了下來,又淡淡的問出了最開始的問題,也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為什麼?」

  李雲睿總算給出了慶帝最關心的答案,搖頭笑道:「沒有什麼為什麼,只是因為他喜歡我,而你對我又太無情了,所以我要報復,我要玩弄他,玩到你痛心,玩到你絕望……」

  看著慶帝平靜的模樣,李雲睿嘆了口氣,遺憾道:「可惜,你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看重太子,我還是低估了你的冷漠和無情。」

  慶帝平靜的表情出現了變化,滿臉不可思議:「你說他喜歡你?」

  「很奇怪嗎?」

  李雲睿漂亮的臉蛋兒,在時不時亮起的電光中閃過,帶著嫵媚的笑容顯得格外的誘惑,驕傲地說道:「這天下有不喜歡本宮的男……」

  「怎麼不說下去了?」

  慶帝笑了,樂道:「是不是想到了那小子。」

  「宗兒只是意外。」李雲睿嘴硬道,臉上浮現出了複雜的神色。

  慶帝一眼便看出了李雲睿的心思,比得知李承乾喜歡自己的親姑姑還要震驚。


  「他是你侄兒,你竟然喜歡他?!」

  「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他,我喜歡他有罪嗎?」李雲睿反問道,她是因為李承宗像慶帝,想把李承宗占為己有,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李承宗的身影卻代替了她心目中的那道身影。

  「可惜,那小子永遠不會喜歡你。」

  聽到這話,李雲睿臉上忽然閃現過一絲死灰之色,很顯然被這句話擊中了她最深處的脆弱。

  見此,慶帝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繼續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但朕永遠也不會喜歡你,你在朕心目中的位置,永遠都不如她,你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因為沒有人會喜歡你這種心思惡毒的女人,你現在的一切,都被朕與她的兒子接收了,你是不是很痛苦?」

  李雲睿恨厲地盯著眼前的男人,毫不示弱道:「你說我心思惡毒,那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呢?別以為我當年年紀小就不知道,你和陳萍萍還有寧才之間的事,你搶了自己屬下最心愛的女人,你設計殺了自己最愛女人,玩弄自己的親生兒子,你以為你比我乾淨?」

  漫天大雨敲打著皇城建築,敲打著宮殿裡的人心,廣信宮的兄妹二人,用著最惡毒的言語攻擊著對方,但在漫天雷雨聲的遮掩下,並沒有一絲透到宮外。

  李雲睿以為慶帝會憤怒,可讓她失望的是,慶帝卻只是看著她,目光中只有平靜和可憐,連一開始的冷漠都沒有了,這讓她十分難受。

  「你知道嗎,你的真面目遲早有被揭開的一天,那時候,你會眾叛親離,你是孤家寡人,你什麼都沒有,你死後,沒有人會記得你,你永遠是一個孤魂野鬼。」

  看著歇斯底里的李雲睿,慶帝搖了搖頭,發自內心的笑道:「不,即便朕死了,也不會成為孤魂野鬼,因為有人會祭奠朕。」

  李雲睿沉默了。

  因為以她對李承宗的了解,即便揭開了慶帝的真面目,李承宗也不會太在乎慶帝的過往,只要慶帝今後不做出讓李承宗難以接受的事,那麼慶帝必然是能接受定王府一脈的香火的。

  看著李雲睿沉默不語,慶帝有些興致缺缺道:「李雲睿,你知道嗎,一開始我很想殺了你,但現在我不想殺你了,我會留著你,讓你好好看看,朕從來不是薄情寡義之人。」

  李雲睿實在難以想像慶帝竟然能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不禁愣了一下,譏諷道:「都說我不要臉,原來你才是最不要臉的那個人,我還是低估了你的無恥程度。皇帝哥哥,你今日不殺我,是你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因為我活著,一定會想盡所有辦法殺了你。」

  「沒有人能殺死朕。」慶帝平靜地回了一句,直接離開了廣信宮。

  自此,兄妹二人的談話結束。

  然而慶帝和李雲睿誰都沒想到,這會是他們兄妹二人最後一次的談話。

  慶帝離去之後不久,洪四庠便帶著一隊禁衛到了廣信宮,然後李雲睿被押送了城西別院。

  在這裡,她見到了她的那個會武功的貼身宮女。

  (本章完)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