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改詞兒

  他凌厲的目光死死地鎖定我，好像我提了什麼大逆不道的提議一樣！

  「誰說我不行的？」

  我的瞳孔瞬間倒映著他放大的臉，隨之他又扭頭看嚮導演，「導演，再來一條。」

  蕭成安放開我，回到他的起點。

  3，2，1，卡。

  走位。

  人工雨下來，我撐著傘邁步而上。

  蕭成安一開始沒有看到我，是在轉過頭來時才突然看到。

  等他眼神戲走完，才會切換成我的近景。

  這會兒部分，我給的只是背影。

  所以我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期待他的反應。

  直到他視線落在我身上有了千萬般變化，我緊張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下來。

  先是驚訝，隨後強掩驚訝的淡定，看著我神色動容，想要靠近又不確定我的反應……各種複雜他竟然都層次分明地表現出來了。

  這回我沒聽到導演喊卡。

  等到我們彼此走近，我近距離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的情緒也被他的眼神迅速帶入了。

  我稍作遲疑，避開，要裝作不認識地往前走。

  「茹兒。」他喊我劇本里的名字。

  我的腳步下意識地停住。

  「好久不見。」他微微轉過身來，聲音清涼如雪，下在這不合時宜的陽春三月。

  雨聲滴落在我的傘面，淅淅瀝瀝地書寫著這麼多年的時光，吶喊著「我」被拋棄的這些年！

  這一刻我真的就是茹兒。

  我想到我跟蕭成安此時此刻退回到老闆和秘書的身份，不就跟現在的茹兒和宋羽有異曲同工之處嗎？

  從當初愛的熾烈，經過動盪的各種各樣的事情，變成不是陌路的陌路人。

  這樣毫無徵兆的重逢，也只能換來一句勉強的彆扭的「好久不見」。

  我臉上不見波瀾，只是睫毛微動。

  我轉過身時已經掛著疏離的微笑：「這位相公是不是認錯人了？你我不識。」

  蕭成安眉頭觸動了一下再次喚道：「茹兒……」

  我撐著傘轉過身，臉上的淚水無聲滑落。

  下台階。

  「卡！」

  導演滿意地鼓掌：「很好！太好了，這一遍感情，眼神各方面恰到好處！」

  雨停，我迅速用手背擦拭掉眼角的淚水。

  蕭成安收起傘交給工作人員，補妝的化妝師過來補妝。

  場務撤道具，從我手裡接過雨傘離開，蕭成安的目光輕飄地落在我身上：「看來不去演戲可惜了的人，是你。」

  我微微一笑：「老闆誇獎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嘛。」

  我把功勞歸功於經常跑劇組的熟能生巧。

  蕭成安隱隱勾唇：「不是真情流露？」

  「什麼意思？」

  「見面不識，不是你想要的嗎。」蕭成安俯身，迅速貼耳低聲。

  「……」我抬眼，又被他內涵了。

  「老闆您真會開玩笑，我怎麼會呢？」我拼命假笑。

  蕭成安不置可否：「還有下場戲，是你扇我巴掌。」

  我自然……記得。

  我跟他的感情線是男女主人公提煉的感情過往。

  每場戲都非常重要。

  我深吸一口氣默默地跑到導演旁邊問：「導演，等一下巴掌是真打嗎？」

  導演不假思索地回我：「當然了！」

  我：「……」

  「導演，能不能假裝真打了？」我嘗試給自己找一些庇護的可能。「人家蕭成安是我老闆，您替我這個打工人考慮考慮唄~」

  導演剛還慈眉善目的眼神立刻就生氣了。

  「誰不是打工人啊？這裡是戲場，是拍戲的地方！戲大過於天啊！我這個當導演的都得聽戲的！沒這個覺悟就不要過來拍戲嘛，那按你的邏輯夫妻是不是只能跟對方演對手戲，不用跟別人演了？！」

  我頭上的黑線都快要打成毛線了……

  在導演生氣的唾沫橫飛中，我知道自己這一巴掌是避免不了了。

  不僅要真實的，還得狠狠地打下去。

  我再次深吸一口氣，前途堪憂。

  轉移場地後的戲份是茹兒從自家的府邸開門出來，遇到堵在門口的宋羽。

  幾句話不合，茹兒怒不可遏地扇一巴掌在宋羽臉上。

  導演讓我們準備的時候，我忐忑不安地蹭在蕭成安的身邊。

  「老闆……等一下全是戲的安排，不上升到本人的哈。」

  蕭成安沒吱聲。

  「老闆，是茹兒恨宋羽，不是我恨你。」

  蕭成安還是沒吱聲。

  「老闆，我……」

  「你不是說你熟能生巧的嗎？打人這種技藝沒熟練過嗎？」興許是我纏得煩了，蕭成安倏地迎面懟我。

  「……」

  我無言以對。

  他抓起我的手按在他的臉上，我愣住。

  「來，給你感受一下角度和位置。」

  我侷促地眨眨眼。

  明明說是要我提前感受一下打他的角度和位置，但他那雙幽深的眸子極盡哄騙的溫柔，一點也不像是要被打的人該有的反應。

  我感覺我的手指在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龐。

  有感覺到不對勁，但很神奇地就是動不了。

  陷在他的目光里只能任由他支配著。

  直到有工作人員小跑過來咳嗽地提醒我們：「蕭總，明月姐，你們可以了嗎？導演那邊已經喊開始好幾次了。」

  我猛地抽回手：「……」

  蕭成安側過臉去。

  「好了好了……」我進我的「家」里去。

  整理好情緒，門開。

  我看到蕭成安做表情。

  這次被喊卡的人是我，導演說：「你這臉上還有紅潮，劇本里說的你看到宋羽是慌亂和愕然，不是你現在這種害羞和侷促。不對，不對！！」

  蕭成安明顯露出了偷笑的表情。

  我連連說對不起，重新來過。

  本以為巴掌是這場戲裡最難得，沒想到只是開門我就開了七次。

  肉眼可見導演的破碎和憔悴。

  直到第八遍，我才能從開門下渡到講台詞。

  「宋大人，您現在已經是堂堂新科狀元，實在不該來我這等小門小戶的人家門口站著。不怕連累了你的名聲嗎？」

  蕭成安的台詞是：「不怕。」

  「可是我怕。」我恨恨地咬牙切齒。

  蕭成安微怔，上前一步：「茹兒，我不信你不愛我了。」

  典型的渣男語錄。

  但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他改詞兒了……

  劇本里他的台詞應該是：「茹兒，這些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皺眉，也不是劇本里說的皺眉。

  是對他改詞兒的皺眉。

  偏偏導演沒喊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