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肉身佛與艷尼

  若有的選擇，李漁並不想來豬佬廟見這個朱枚。

  無他，這是一尊正經序列八的超凡者，還是妖僧這種精擅廝殺的序列。

  而且在焦青孫三娘的散碎對話，以及帳本信息中，李漁也知曉眼前這「豬頭和尚」有多麼兇殘。

  事實上，二人都懷疑朱枚快要晉升到序列七去了。

  但李漁不得不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雖有一身傳承自禁神的超凡廚藝，有獨特的菜譜，但要形成真正的靈食，還需要那些充滿靈性的食材。

  而天機坊，要尋到那些，朱枚是第一候選。

  好在此人兇殘歸兇殘，卻很守做買賣的規矩，童叟無欺，價格公道，且同樣是一位嗜好美食的老饕。

  李漁一邊回憶著，一邊則頗為熟練的將一份菜單，一份食材清單，同時遞了過去。

  「朱前輩！」

  「我是老街那邊焦青、孫三娘之子，二人如今都已殞命，我將繼承的肉鋪永久關停，改成了一家專門提供靈食的私房菜，打算今夜開張，來此為購些食材。」

  「前輩若有意，也可瞧瞧這菜單。」

  幾乎是在李漁說完瞬息，他手裡的兩份單子便被搶了過去。

  朱枚的眸光，第一時間落在菜單上。

  初始還沒那麼在意，可當看見上面的菜式時，不由得雙眼放光，拉絲的哈喇子從他豬嘴邊流淌出來。

  口中，更是忍不住興奮嘟囔道：

  「焦青孫三娘是誰？哦那對信奉禁神的食人魔夫妻？」

  「你是他們的兒子，的確有可能掌握超凡廚藝，能做出靈食來。」

  「傳言那尊邪神贈予每一位信徒的【禁神菜譜】內容都不一樣，這世上，也沒有人湊齊並吃上所有的菜式。」

  「目前在萬福城中，掌握最多菜式的該是我那老本家朱粲老魔，以及囍王……咳咳！」

  「這些，你都能做？」

  朱枚說到一半，似乎因為涉及某位大人物而不得不住口。

  李漁雖然內心深處想打聽諸多超凡秘辛，但此時也是恪守人設，有些生硬回道：

  「菜單上有的，我都能做。」

  「只是前輩不能都點，有一些菜式靈效相衝，有一些則不適合佛門中人，亦或是男人，適宜前輩食用的，大概有十道左右靈食，比如那八寶飯、詭蛟湯、琉璃肉……。」

  「好，那就這十道，全都做，我老豬今晚要吃個爽。」

  「畢竟沒什麼意外的話，你小子也撐不幾次，吃一餐少一餐。」

  類似的話，這次卻是從一尊強者口中吐出的。

  顯然，朱枚這位【妖僧】雖與夫婦二人不熟，卻憑藉強大實力和毒辣眼光，看穿了此時李漁的狀態。

  這般說，自也是不看好他能抵禦禁卵奪舍，也認為他會淪為食人魔。

  不同的是，這位豬佬廟住持，又加了兩句道：

  「若你今晚烹飪的靈食若真箇美味，讓老豬我吃開心了，也不是不能幫你。」

  「你實在撐不住時，可來豬佬廟尋我。」

  「哦，朱前輩願度我入佛門，助我晉入序列八【妖僧】？」

  李漁這回話一出，立刻就收穫了一道匪夷所思的注視。

  朱枚投來的目光中，並無殺意，只是覺得眼前這少年莫不是個沒臉沒皮的傻子。

  轉念一想，這小子從小被養在黑屋，不懂人情世故也屬正常。

  於是也沒惱，只是沒好氣道：

  「妖僧？你怎麼不說讓我幫你轉修教中另一途徑的序列八【艷尼】，反正你瞧著也俊秀，當個賣屁股的尼姑也不是不可以。」

  「哼，你這呆子有無慧根還是兩說，既然已經被禁神標記，除非撞上大運機緣，否則這輩子都別想轉投其他神靈。」

  「不過我雖沒本事幫你挖出腹中之物，卻可做主，給你澆上金漆，插到那蓮花寶座上。」

  「讓你成就『豬佬肉身佛』，日日夜夜受香火供奉，既能吃飽飯，也可壓制奪舍，時日一長，也不是沒有機會重獲新生。」

  「如何？好生考慮考慮。」

  說話時，朱枚抬手指向豬佬廟左右。

  卻見得兩側皆有各種怪誕佛陀菩薩的神像，每一尊都栩栩如生，只是表情皆扭曲痛苦，最深處還有幾個空位，鑄好的蓮花寶座上空空如也，除了一根半米長的粗壯鐵釘，閃爍著寒芒。

  這景象，再結合朱枚的話，頓時讓李漁大感驚悚噁心。

  幾句對話中唯一收穫，是讓他又知曉了一樁超凡知識：墮落佛教還掌握著另一條神之途徑，其起始序列八，名為艷尼。

  真理泡泡的虹彩進度條，再次躥了一些。

  儘管如此，李漁心頭還是有大罵吐槽的衝動。

  強行忍住後，冷靜點點頭，回應朱枚道：

  「朱前輩的話，我記住了，且看緣法。」

  「現下還望朱前輩安排吩咐下去，將所有食材送去我院中，子時開宴，我仍需要數個時辰準備。」

  「沒問題！」

  「老豬我啊，給你打個八折，還送你一整套桌椅。」

  「這人情你可得記牢了，走投無路時來豬佬廟，不可教旁人占了便宜去，哈哈哈……。」

  ……

  在慈眉善目的豬佬廟主持朱枚，爽朗開懷的笑聲中，李漁陰沉著一張臉，循著來時的路牌，迴轉自家院子。

  途中，一棟棟風格交匯但都有管道、燈光的民居大樓，遙遠各處的汽笛聲，高空雲層中若隱若現的飛行物……等等，與前世有相似，但也明顯不同的景象。

  讓李漁先是恍惚，繼而好似被殘忍提醒：他如今面臨的可怕困境都是真的。

  他的時間，並不多了。

  「哼，且看今晚收穫如何？」

  「若尋不著好出路，大不了我學這具軀殼的原主人，自我了斷就是了，說不定還能穿越回去。」

  「食人魔我不願意做，那狗屎肉身佛更做不得。」

  心底生出決絕打算時，李漁已經迴轉老街。

  掃了眼仍存在著的永久關鋪通知，隨後推開了自家院門。

  下一息，讓他不由得怔住的畫面，猝不及防闖入眸中。

  只見得原本還有些邋遢骯髒，陰森噁心的院子，此時已是煥然一新，井井有條，窗明几淨，在主臥那電鰻燈光映照下，竟奇蹟般的顯出一絲溫馨氛圍來。

  這種感覺，隨著那宛若古風少女般的機械人偶「紅豆」，緩緩走出，並用嬌俏聲音喊了一句主人，而達到頂峰。

  便是李漁自己也沒料到！

  剛從驚悚恐怖的氛圍中走出來，無縫銜接上了這麼美好的畫面。

  此刻他心底，有一道念頭在迴響：那四百兩，花的太值了。

  「前世作為稍稍接觸過二次元的普通社畜青年，倒是也幻想過擁有一位溫柔美麗的女僕，只不過那時想的是血肉之軀。」

  「如今看來，機械的也不是不行。」

  李漁的心情，忽而好轉了許多。

  他一穿越甦醒就在這驚悚恐怖的【萬福城】，儘管原身記憶以及其他種種跡象表明，城外的乾、景、離三大國度，因為有六大正神教派庇護，實際上都很安寧繁榮。

  但他畢竟沒去過，仍需要在這裡艱難求生。

  殘酷環境中，難得有了一點溫馨美好的元素，李漁自是不會拒絕。

  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隨後上前，開始巡視自家這被紅豆清掃、整理的無比乾淨的新院子。

  尤其是廚房區域，因為李漁這個主人臨行前的特意交代，也被紅豆著重照顧。

  那堆積多年的厚厚幾層灰塵再瞧不見，處處都是鋥光瓦亮，焦青、孫三娘從入城第一日開始就有成為「菜人」的幻夢，為此購置了許多稀奇古怪，但用處頗多的廚具，只是多年來一直被壓箱底吃灰。

  今晚，都被紅豆翻了出來，依次擺好。

  甚至於灶台、鐵鍋等物，也被她進行了某種改造。

  此時的廚房，完全不像是農村土灶模樣，而更像是一位有著古怪癖好的非凡大廚的領地。

  本就打算數個時辰之後，主動去使用超凡廚藝的李漁，對於眼前的廚房，倍感親切。

  若不是手頭邊一點食材都沒有，他只怕已經忍不住動手了。

  「紅豆，做的很好。」

  「多謝主人！」

  聽到主人讚揚，這靈瓏人偶給出的回答仍舊是那機械音，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但李漁，此時卻來了興趣。

  忽然宛如一個猥瑣少年般，拽著女僕的機械小手便往主臥去。

  途中，他還不忘與之對話：

  「紅豆，你對過去還有多少記憶？」

  「我不知道過去是什麼，我醒來見到的就是主人。」

  「是誰製造了你？」

  「我不知道，主人。」

  「你除了焚屍、清潔還會什麼？」

  「我不知道，主人請給我更具體的命令。」

  「你可以幫我殺人麼？紅豆。」

  「可以的主人，開始搜索人類生命體……。」

  「停下！」

  ……

  主臥，李漁看著眼前乖覺站著的，美麗嬌俏的機械人偶，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來。

  溫馨感倒是還在，但他此時也隱約明白：紅豆仍舊有著非凡價值，但在智慧上無法指望太多，頗有些「人工智障」的既視感。

  因為早有心理預期，所以李漁也不失望。

  此時他有所確認，紅豆的確還具備一些其他功能，只是需要李漁進行深入開發。

  繞著紅豆走了幾步觀察，旋即便打算上下其手，對這少女人偶進行從裡到外，非常詳盡的檢查。

  沒錯，他仍舊不死心。

  試圖先徹底了解一番，哪怕找不到修復希望，能多知曉些超凡知識也可。

  只是不等他行動，敲門聲忽而響起，伴隨著吭哧吭哧的呼吸動靜，一個大嗓門很是神奇的直接在李漁耳邊響起：

  「奉主持之命！」

  「前來送食材與桌椅，施主請開門。」

  動作被打斷，李漁也不失望，快步便去開門。

  相比深入了解女僕人偶，還是正事要緊些。

  院門一打開，當先李漁就嗅到了那熟悉的肉與香火味，立時就瞧見眼前站著的五六位豬臉和尚。

  個個膀大腰圓，一身肥肉，豬頭豬臉，各處鬃毛很是茂盛，僧袍都遮掩不住。

  卻並無任何豬騷味，反而是香火氣息更濃。

  就見他們也不和李漁客套招呼，徑直入內，將扛來的各式桌椅放下，又將七八個大包裹攤開，示意李漁上前清點。

  包裹內，赫然是一種種充斥著各種靈性的食材，如一兜子陰氣森森的黑蟾，長滿鬼臉的河蚌，一截截輪狀怪藕，生有百足的惡蟹，一大罐毒蟲……等等，正是李漁今夜所需的全部食材。

  這些東西，與普通食材相比，都有著詭異之處。

  凡人，避之不及。

  哪怕得了也不能吃，否則必死無疑。

  就說那「鬼蚌」，不是超凡者的貧民若是吃了，哪怕只是一小塊，也會中毒，將渾身長滿鬼臉，當場哀嚎暴斃。

  實際上，就算是超凡者本身，甚至是正式的序列八修士。

  若強行食用未經處理的高靈性食材，也一樣要中毒，不死也會扒層皮。

  這個時候，似李漁這樣擁有超凡廚藝的存在，便有了巨大價值。

  他雖不是真正的【菜人】，卻擁有菜人之力，能處理這些食材，剝離毒性，讓食客只享受其中的靈性之美妙。

  當然，這世上的神之途徑，保守估計也多達近百條，有類似本事的遠不止禁神途徑的序列八，否則禁神這尊邪神，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人間，至少能與六大正神教派平起平坐，而不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很快的，李漁清點完畢所有食材。

  並無比心疼的，支付給為首的豬臉和尚足足五百兩巨款。

  他售賣孫三娘腸子所得一千兩，直接見底。

  這還是那「豬佬廟主持朱枚」眼饞李漁身子，慷慨打了八折的結果，否則他還得倒欠。

  送走那群形象荒謬的豬臉和尚，他開始嘀咕：

  「所有菜式，成本總計五百兩。」

  「售價，則是近六千兩，不出意外今夜就可回本十倍多。」

  「這買賣看起來是極好的，可惜真正計較起來，我要虧到姥姥家。」

  李漁掂量著手中剩餘的幾十兩碎銀，滿臉肅然。

  他口中計算的，只是採購本錢。

  真正的「大成本」！

  是他自己。

  每用一次廚藝，就要大踏步接近死亡。

  與之相比，區區幾千兩銀子，自是算不得什麼。

  「好在，若是我的謀算能成。」

  「我將得到的，也將不止是這些銀子，那才是真正大賺的買賣，不枉我定價這般便宜，行險組局。」

  「開始吧！」

  「紅豆，幫我洗菜切菜。」

  「好的主人，啟動靈廚功能……啟動失敗……。」

  「狗屎天工教推銷員，連廚子模塊都摳走了？真就只留個殼給我啊？」

  「算了，你還是幫我燒火吧。」

  「好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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