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六教秘辛

  天機坊老街，入夜時分，正是各家吃晚飯的當口，一個個煙囪正在噴出帶有不同香味的氣霧。

  只是其中一家，那煙火氣實在濃烈，宛若是一股股虹彩氣柱般，湧向高空。

  也虧了最後是夜空「吞了」煙氣，否則裡面蘊著的劇毒、香氣，恐怕要在老街鬧出不小的事端來。

  造成這景象的，自然是焦家小院。

  院中，已被布置的像模像樣。

  單人、雙人、四人等餐桌，分別被放置於那人面桃、美人柳的樹蔭之下，雖然有些幽森，但也完全稱得上是典雅，想來坐在那裡進餐的體驗感，會與人滿為患的大酒樓有著巨大差別。

  煥然一新的廚房中，機械女僕紅豆正為主廚燒著火，除卻那熱騰騰的土灶大鍋外，還多了一些也散發著強大熱力的古怪廚具，常人很難看顧得過來，但紅豆畢竟不是人，一心多用也只是尋常。

  而中央處，則放置著一條堆滿了靈性食材的長桌。

  此刻，李漁正一臉痛苦，對所有食材進行著前期處理。

  今晚子時他要開宴，供應數十道靈食，當然不可能等食客們全部聚齊後才開始。

  幾乎所有「食材」，都需要先處理清洗一番。

  比如那一兜子陰森黑蟾，必須一一宰殺乾淨，將它們體內毒囊去除，否則到了烹飪之時，感受到死亡威脅的黑蟾會直接自爆，毀了自身血肉不說，還要污染其他食物。

  又或者那河蚌，哪怕是他用超凡廚藝動手，要取出其中蚌肉，也要耗半個時辰。

  還有那些毒蟲，是李漁準備拿來熬煮靈食【十蟲粥】的，必須提前兩個時辰煮上。

  最棘手的，則是一道名為「百鼠亂燉」的詭異靈食。

  主食材為城外黑林中獨有的惡鼠，以各種低劣詭物為食，體內什麼可怕東西都有，偏偏這菜的精華就是這些。

  李漁必須先灌醉它們，連毛髮都不能剝下來，始終讓它們保持活命狀態。

  直至開燉，各種惡念詭物齊出，匯聚融合，最終原湯化原食。

  對於凡人來說，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噁心的菜式了。

  但對於眾多邪修而言，又實在是滋味豐富的超凡食物。

  這些工序！

  實在繁瑣，且過程極其痛苦難忍。

  李漁一邊要處理，一邊還要壓制被靈性、香味誘惑出來的軀殼異變。

  腦海中，則開始不停迴蕩菜人歌，還貼心的有相關景象伴生浮現。

  這種折磨，逼得李漁不由得心底大罵道：「做菜時有歌聽我不反對，但誰他娘的要聽菜人歌啊。」

  可惜他再如何罵，也改變不了這程序。

  誰讓他動用了菜人之力呢？

  真正的菜人，此刻該是很享受的。

  當然，如果真是一位禁神途徑序列八菜人在這廚房內，那麼相應的菜式也將發生改變。

  李漁所挑選的這些，實際上屬於偏門小眾菜式。

  若是焦青、孫三娘晉升成功，開一家私房菜，那麼菜單上的菜式，將全部與「做人」有關。

  ……

  也不知過去多久，隨著一聲怒喝，李漁死死將一頭通體青黑，形似蛟龍，但只有一米多長的水獸摁在案板上，另一手則操起那剔骨刀，無比飛快的在此獸軀體上划過十幾下。

  蛟鳴頓止，頭身分離，鱗甲脫落，一塊塊粉嫩詭蛟肉整齊擺放著。

  這種手藝如果有旁觀者，一定會大聲叫好，庖丁解牛也不過如此。

  終於備菜完成的李漁，此時面上毫無放鬆之色。

  正相反，他滿臉痛苦扭曲。

  身上各處的「異變」都清晰可見，比如那一雙手，不知何時起，已變作猙獰利爪。

  也是因了此，他才擁有鎮壓詭蛟的力量。

  要知道這食材是城外恐怖河谷的特產，力大無窮，平素時三兩個大漢根本摁不住。

  作為借用異力的代價，李漁朝著禁神之子轉變。

  不過食客還未來，正式烹飪還未開始，現下不是好時機，仍需壓制。

  於是乎下一刻就見他又對自己下了狠手，無比熟練的一刀剁在大腿上，一邊阻止紅豆上來包裹傷口，一邊則開始食用旁邊早早放好的大量罐頭。

  雙管齊下！

  安撫、壓制禁卵蠢動。

  只是他剛讓異狀消下去，敲門聲便開始連綿不絕的響起，同時還有一些對話傳來：

  「司空年，你這釣魚佬不去河底吃爛泥，跑這兒來做什麼？」

  「嘿嘿，我與諸位目的一樣，吃靈食，看熱鬧。」

  「什麼熱鬧？」

  「還用說麼，那小子一看就是被寄生的，隨時可能壓制不住食人慾望而墮落變身，有的好樂子瞧。」

  「不如到時候合夥綁了，送去給禁神教派，換點賞錢花花。」

  「佛祖在上，諸位道友為何如此殘忍？那夫婦之子，老豬我白日見了，與我佛有緣，極適合去我豬佬廟，當一尊肉身佛，雖無法動彈，好歹能吃飽飯，下場總是比被禁神教派拿去分食了要好得多。」

  最後一句，顯然出自朱枚。

  他實力最強，勢力也大，一句話直接噎得的其餘食客不敢再多嘴。

  好在此時，院門被紅豆打開了。

  崔媛、司空年、陳蒼鹿等等食客瞧見李漁這個快死的廚子，竟然還給自己購置了一位這麼好看的機械女僕，不由得都露出驚愕來。

  正要調笑一番，目光很快被李漁吸引走了。

  他就站在廚房門口，一邊完全放開壓制，一邊則對著眾食客開口道：

  「諸位！」

  「請直接入席吧，靈食菜式，很快便好。」

  「在那之前，諸位自便。」

  話罷時，李漁身上異狀又開始一一冒出。

  這次，他沒有再剁自己，而是飛快迴轉廚房，無比專注的，開始正式烹飪那一道道非同一般的靈食。

  而一眾食客，也無一個老實聽話的。

  進來之後各自就在院中占了個位置，隨後光明正大的往廚房裡看。

  原本按照超凡世界的規矩！

  同道施術時，不得窺視。

  尤其「菜人」這個序列，不管是手段本事，還是所在途徑的勢力，都不是好惹的。

  正常而言，哪怕是朱枚這位豬佬廟主持，也會選擇乖覺等菜。

  奈何弱肉強食同樣也是規則，這些人都欺李漁是個快死的。

  哪怕知道即便窺視了也無法獲得什麼，依舊選擇堂而皇之的觀瞧。

  而接下來所見畫面，沒讓他們失望。

  第一道菜！

  油炸山魈腦！

  就見得李漁四肢都已變作利爪，幻影般躥至廚房角落，那裡正並排用鐵鏈捆著八個宛如喪屍猴子般的怪物，山魈，出自城外遠古黑林的特產詭物。

  不等它們發出尖叫嘶鳴，一道雪白刀光閃過，所有山魈頭蓋骨被掀開。

  猩紅腦漿露出，被李漁飛快摘取，全部放入一個大鐵盆中，內里是已攪好的粘稠漿水。

  他只翻動幾下便使得所有山魈腦都掛上漿，隨後幾乎是同時將所有腦漿挑入油鍋之內。

  嗤啦聲炸裂響起！

  三息？

  或是五息？

  無比濃烈的香氣，從廚房內飄蕩出來。

  只是嗅了一縷，包括「朱枚」在內，每一人都露出了垂涎欲滴之色。

  其中一個白鬍子老頭，也就是那算命先生陳蒼鹿，更大聲喊道：

  「好香，果然是人間美味。」

  「這菜我點的，諸位莫要饞。」

  他喊完，沒等有糾紛產生。

  幾乎是緊隨其後，李漁猛地掀開了大灶上，一個個造型古怪的蒸鍋、燉鍋。

  看清內里佳肴，又有幾道欣喜喊聲響起：

  「雙頭詭犬煲，哈哈哈，好兇猛的味道，是老子點的。」

  「桃膠燉玉兔！是奴家點的。」

  「八寶飯，好玄妙的香氣，老豬我今晚有口福了。」

  「嗯？」

  「諸位道友都乖乖各自坐好，不要再窺視那小子，他如今每完成一道靈食，軀殼就朝著完全體的【禁神之子】轉變一分，也愈加的敏感兇殘。」

  「你們被他躥出來抓進去宰了，做成靈食不算什麼，可要是攪了老豬我今晚的口福，那就不美了。」

  在朱枚發話時，一眾食客也都看的分明。

  廚房中正快速完成一道道靈食的李漁，的確處在瘋狂異變的狀態中。

  初始是四肢，再然後是那口舌，鋒銳利齒，恐怖血舌，再蔓延至額上，兩顆充滿邪異的禁神之眼睜開還不夠。

  往上又莫名多出兩道裂縫，撕拉睜開，兩顆猩紅詭異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反向窺視過來，惡意洶湧，似乎在向他們發出邀請，入鍋入盤……。

  眾街坊食客，紛紛後退，隨後快速入座，再不敢去亂看。

  他們一個個都擁有著非凡異力，有幾位，已是無限接近於各自所在神之途徑的【序列八】。

  但也都清楚，李漁這樣被寄生的怪胎，一旦徹底發瘋，單對單的情況下，在場除了朱枚外，全都不是對手。

  誰又敢保證？

  當他躥出來，抓人進去做菜時，其餘人會伸出援手？

  只怕是落井下石居多，畢竟這裡是民風淳樸的萬福城啊。

  隨著他們一一落座，李漁費盡心思轉職廚子的第一個目的，也開始實現。

  這群邪修食客！

  每一人，實際上都是李漁刻意挑選來的。

  其中，不乏話癆，以及愛泄秘辛的大嘴巴。

  比如此時開口的獵人洪三拳，就見他一臉笑眯眯，朝著眾人拱拱手道：

  「各位街坊道友，近來生意買賣如何？可都還順利。」

  「尚可！」

  「奴家的豆腐攤就在你隔壁，生意好不好，洪大哥你聽不著？」

  「有什麼屁要放就早點放，什麼時候你一個獵人，還關心起我們的買賣來了？」

  被街坊們反懟，洪三拳面上卻無有一丁點惱。

  全然是個沒皮沒臉之人，似乎這就是他長久以來想要的效果，已為習慣。

  等眾人說完，他才神秘兮兮接上道：

  「老洪我這不是關心街坊鄰居麼，可惜咯，這般愜意的日子，怕是有可能要結束了。」

  「各位都知道，咱們萬福城，多年來一直被乾、景、離三國所覬覦，若不是有凍原、黑林、河谷庇著，只怕早就被五大正神教派給推平了。」

  「不過這三道天塹似乎也不怎麼保險，前幾日我去城外獵『人』時聽說了一事。」

  「有一隊序列八的老獵人，在萬詭凍原遭遇了一群【肉翅力士】，直接團滅。」

  「諸位也都知曉，此為昊天教所掌握的雷神途徑序列六的超凡者，單獨一個，就能將我們全部殺絕，但過去他們可是一直無法越過凍原上那幾座雪山的，如今突然出現，萬福城恐有大難臨頭。」

  ……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一眾邪修食客還未回話。

  廚房中，正瘋狂異變的李漁，那一雙雙猩紅眼珠子，都是不由自主瞥過來。

  同時，他眼膜處，正緩慢充能的第三顆「真理泡泡」，再次往前躥了一截。

  新的超凡知識！

  肉翅力士……昊天教雷神途徑序列六。

  院中，食客們全然不知廚子正在偷聽，洪三拳那幾句，算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

  不愧都是李漁精挑細選出來的，果然如帳本所記述的那樣，個個都是大嘴巴。

  「呵，又來了，聽風就是雨，老街一半謠言都是你洪三拳口中來的。」

  「即便真是肉翅力士又如何？至多也就是因為能飛所以才過得來，也就只敢在外圍殺殺你們這些討生活的獵人，敢不敢真的靠近萬福城？東西南北四區任由他們挑，只怕接近數十里範圍就要被捉去宰了，萬福城屹立多年不倒，是有原因的。」

  「肉翅力士我倒是不怕，我聽說有人曾在恐怖河谷中遠遠瞧見有【劍仙】在遊蕩，那可是盪魔教大羅金仙途徑序列四的強者，哪怕真闖入了萬福城，也可從南到北殺個對穿吧。」

  「昊天、盪魔二教都是明著來，真正要擔心的，該是那地母教，此教掌握著陰天子、屍神、靈應元君足足三條神之途徑，不管哪一條的修行者都很好混入萬福城，比如那屍神途徑的序列八【收屍人】，我一直就懷疑那些收屍的野狗子裡面藏著地母教的細作。」

  「放心吧，只要精擅戰爭的赤神教不動彈，萬福城高枕無憂，哪天若是此教出動序列二【熒惑兵仙】級別的強者來攻城，老子連夜逃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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