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龍之力

  虛無縹緲的氣息像是在半空中緩慢流動，又像是從遙遠的地方轉瞬而至，來到近前。

  氣息如煙，如龍，驚鴻般掠過，帶著龍吟般的咆哮。

  姬明鏡不用戴上眼鏡也能清楚的看見這一幕，沒有去阻攔，任由這道龍氣觸及入定之中的南柯。

  隨後她整個人都放鬆的躺倒在懶人沙發里，思緒紛呈。

  精神修行之路上的境界高深，即便古往今來有無數人前赴後繼的將精力投入其中，許多學者整理古籍，對照古今做出推斷猜想，也很難將其全貌照明。

  一是因為並非所有人都具備精神層面上的天賦，甚至許多人即便身具天賦也有所不知，以前的年代裡沒有一個良好的檢測手段，只有偶爾在誤打誤撞之間，機緣巧合觸及到虛境的邊緣。

  二也是因為各人之間的天賦有所不同，你能夠觸及到的虛境，我卻未必能觀測到存在，他所能進入的修行途徑又與你我不一樣。

  在很早以前的年代裡，踏上精神修行之路的人多數以小型的地方團體構建而成。

  有的是師傅領進門以後的一脈單傳——不是不想教別人，是能教的只有這麼一個。

  對旁人就算說斷了三寸不爛之舌，別人觸及不到就是觸及不到，看不見聽不著摸不到，那能有什麼辦法？

  比做不出數學題還要絕望，數學題好歹題目是明明白白擺在面前的，這是在讓你寫無字天書。

  甚至連這麼一個愚笨的徒弟，都是不知多少年碰運氣才找到的，能傳就傳，傳不下去的大不了跟自己一起爛在棺材裡算了。

  有的是稍微發展壯大一些的規模，就會形成宗門流派，考慮到年代的發展，多數形成了道觀寺廟一類的結構，也有許多修行的散人聞名於外。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是在不斷摸索中前進，更多的是發現、記錄、整理，自己一點一點研究這道虛境門戶里的修行途徑能修得什麼，那道修行途徑又有什麼好處，怎麼樣才更有機會能夠觸及到之前偶然間感受到的虛境門戶。

  同時在時代的變遷之下，信息的傳承和保存多有意外，很多時候傳著傳著就斷了檔，後人看著中間的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又或者是在復原前人經典的過程中，稍微偏了那麼一點點方向，最終演變的就與前人總結的完全變了個模樣，除了名字大概還叫那個名字，其中早已面目全非。

  哪怕是到了現在這個年代，踏上精神修行之路的人也是極少的，稍微有點成就，能觸及虛境門戶，在小地方的安穩局裡都能算是專家。

  真有本事的都被請到廣寒區那上邊去，幫助開發【月宮】虛境的大工程了，不是說小地方不能出幾個高手，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和環境都是互相選擇的。

  虛境門戶何其之多，每一道虛境對於精神修行者來說，都可以算是一條修行途徑，算是一重特殊的修行境界。

  只是光踏入其中還不太夠，能不能夠在裡邊修行到有所成就，這就看個人本事了。

  哪怕不以諸多修行途徑構建成屬於自己的體系，也可以強化基礎，夯實根基，在不斷修行的過程中，增長念頭數量。

  念頭的數量用一個不太恰當的類比，就像是武術家對肉身體魄的打磨，氣血充盈肌肉飽滿，不管怎麼說，增長念頭數量始終不會錯。

  除此之外也有許多比較老派的修行法，這些修行法也是以前時代的人們根據虛境門戶各異，難以令所有人都修成同一途徑以後，摒棄了虛境門戶的便利而整理出來的。

  比方說精神出竅一系，神魂依附在物質層面的事物上，可以驅物，附體，將魂魄煉就純陽。

  這類門道有的叫【鬼仙陽神】，也有一些地方的傳承說法叫做【元嬰】之類，或許並不完全一樣，會有許多細節上的不同，但本質其實是相差不遠的。

  亦或者如【不惑】、【知天命】、【耳順】、【隨心所欲不逾矩】這一類精神層面中高深的成就，從中能夠證得其一就已經十分了不起。

  只是這些修法難練，遠沒有藉以虛境的好處方便，想要有所成就，只怕多數人在其中耗費畢生時光都難。

  所以精神修行者們多數都只是兼修部分，實在沒有什麼適合的虛境門戶可以作為修行途徑，以此來構建自身體系以後，才把精力放在這些上。

  能有更加效率，並且下限更高的方法，同時上限似乎相差不大，甚至如果自己構建的體系完善，涵蓋面更加廣闊上限也更能遠超這種，那當然會以效率優先，這是人之常情。

  同時除去在【內景之地】里探尋虛境門戶的路線以外，問道於天地之間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有高人觀二十四節氣悟道，有大師行千里路，遊歷山水，於名岳高山之中悟道，基於現世存在的虛境也可以有所發掘。

  雖然因為【陰間】那種虛境存在著特殊的規則，使得生者難以深入其中修成境界，但圍繞著陰間的諸多特殊性，也有許多技藝被發展出來。

  更不要提如今地月聯邦大力開發的【月宮】虛境，許多人基於這道虛境的存在修成了【廣寒境界】。

  同時在內視己身的時候也有「眼為日月」的說法，內外求取，採擷太陰靈氣，加之【黃庭】體系存思身神目中眼神等等途徑，也可以自行構建出完善的體系。

  修行途徑各有不同百花齊放，發揮巧思便可構建出千變萬化的效果，但最終所追求的，無一例外都是【悟道】。

  就如武術家們不斷積累汗水攀登高峰的諸多修行途徑，最終攀登其上都是直指宗師之境一樣。精神修行的道路上，永遠也只有【悟道】這個目標。

  在【悟道】之前的修行能否支撐著自身，以此觸及大道，通曉一切，這就看個人的道行深淺了。

  姬明鏡拿起桌上的眼鏡戴好，輕盈的身軀陷入在懶人沙發里，目光透過鏡片落在南柯身上。

  先前的變化逃不開姬明鏡覺察，那一道「龍氣」隔空而來，落於南柯身上，似有似無的攀附於南柯的脊背。

  仿佛南柯的脊椎化作了一條大龍，低沉的龍吟聲響徹。

  但這道龍氣並不只是作用於物質層面的肉身軀殼，同時也因為姬明鏡先前帶著南柯的心念，強行闖入了三道虛境門戶，而使得精神層面上也同時享受到了某種益處。

  接連開啟【尾閭】【夾脊】【玉枕】之後，與之也產生了某種共鳴。

  「只是修行這三重境界，協助的應該是為練氣和煉神打好基礎，【尾閭】修行有所成就以後，天河之水就如一氣貫頂，途徑【夾脊】，上至【玉枕】，可以為以後觸及【泥丸宮】的虛境而做準備……」

  姬明鏡對這三重境界其實並不陌生，這三道虛境門戶在她眼中清晰可見，甚至許多精神修行者觸及不到的隱藏途徑她也清楚。

  【玉枕】修行有所成就以後，可以見得【玉京】，奉天承運，有一絲頓悟的契機，抓住那一絲契機可以感受天地大道。

  但這就像是【崑崙】之上的【涼風】【懸圃】【天闕】體系一樣。

  許多人光是尋找【崑崙】之門都是一件難事，就算找到了，踏入其中，耗費無數時間，勉強修行到有所成就，也不一定能觸及往後的道路。

  姬明鏡可以強行帶著南柯的心念鎖定門戶，在入門的時候推一把，卻無法幫助南柯在這之中修行有成，更沒法為他指明這種後續道路。

  只是令姬明鏡感到訝然的，是這道龍氣的來源：「在【內景之地】里觸及到人體脊柱大龍的虛境門戶，確實可以在一重重脊椎天山之中尋得龍脈，採擷龍氣化作己用。」

  「但吸引到現世之中的一道龍氣護體……同時作用於物質層面的肉身軀殼以及精神層面之中，這是武術家的技法？」

  換做是別人，姬明鏡多半會覺得這應該是武術家的修行途徑中某種高深技法，但南柯的表現不像啊。

  在姬明鏡的注視之下，南柯的心念觸及這道龍氣，其中一顆念頭自然而然的在龍氣的特性影響中產生了變化。

  悄無聲息之間，在南柯【神遊聚念】的過程中，一顆宛如「龍魂」一樣的念頭被他匯聚收攏，融於其中。

  武術家在功夫的修行上，有【躍龍門】和【化龍】的說法，這種狀況同樣適用於精神層面的修行過程中。

  不過精神層面的修行里在細節上略有不同，認為應該是【乘龍】更加準確。

  有御龍飛天的說法，也有比喻趁時而動，抓住契機的說法，在一些傳承的典籍里，也會比喻成得道升仙，乘龍飛升等等。

  在精神修行的道路上，【乘龍】也是個極高的成就，雖然南柯目前並未證得此項成就，但姬明鏡從隱約之間的端倪上已經看出了不少。

  雖然並未能直接展現出【乘龍】的神異，但等到南柯從精神入定的狀態之中脫離而出，他自然會發現心念上的無形變化。

  心念流轉之間，憑空產生的無形偉力之中，或許會有傳說中的「一龍之力」也說不定。

  繪城區內的動靜不僅僅只是南柯和姬明鏡這邊有所發生，一直負責在疑似有可能出現虛境門戶地區做出布置的安穩局更是隱約有所察覺。

  他們確實無法鎖定虛境的門戶，但是自虛境門戶中流露而出的一道龍氣卻能夠被模糊感受。

  安穩局的專員和師子兩人甚至下意識的就認為居於其中的白蟒有所動靜，但下一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並非白蟒。

  「繪城區里還有能夠主動引得龍氣護體的武術家！？」

  見安穩局的專員詫異，師子稍作沉思，隨後緩緩開口說道：「也不奇怪。」

  「有機會根骨改易構築【龍形】的武術家在數量上比想像中的要多，或許就有人突然之間福至心靈，在武學一道上邁入圓滿之境突破了也說不定。」

  「不過根據我的推測，最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的，應該是以前在協會裡登記過檔案，出身於蘇家的那個小姑娘吧。」

  安穩局的專員對非犯罪分子的市民沒有半點認知，一邊調度著行動隊伍，一邊等師子繼續說下去。

  「那個小姑娘在武術家道路上的天賦不錯，天生就有四形的根骨，【蜂腰猿背，鶴勢螂形】，在肉身軀殼的易形基礎上，協調精神也可以輕易做到四大意形，再有一門圓滿之境的武學，就是九形了。」

  「只不過相較於武術家道路上的天賦，她在精神層面上的天賦更加顯著，蘇家發現這一點以後直接將她送到了竹林教室里。」

  「雖然我不懂精神修行者的道路，但我聽說過不少，將兩邊的天賦一起發揮出來的話，那個小姑娘應該會選擇在【內景之地】里以人體脊柱大龍的虛境門戶作為奠定基礎的修行途徑。」

  安穩局的專員若有所思：「武術家道路上的真龍和精神層面上的大龍同時有所成就，也能夠做到吸引虛境門戶的效果嗎……」

  「還不能直接確定就是那個小姑娘，但我感覺她的可能性還是蠻大的。」

  師子說著，聳了聳肩：「總不能是南柯突然有了什麼領悟，順手從白蟒那邊薅了一道龍氣過來吧？」

  「說的也是哈。」

  兩人一個調度著安穩局的行動隊伍，在龐大的地區里做好各種布置，一個整理著【真龍十三篇】和【化龍秘術】的相關檔案。

  師子根據血鴉這些年來的提升當做一個參考，雖然不能完全套用在白蟒的身上，但兩個入魔者能夠在虛境裡和諧相處這麼多年，要說他們之間沒有什麼聯繫，那誰也不相信。

  即便尚未擷取【化龍】這樣的成就，白蟒的功力也深不可測，尤其是這麼多年的虛境蟄伏，這位入魔者必然已經步入了武術家這一領域的巔峰。

  「還有，調查到了是誰在匿名舉報白蟒嗎？」

  安穩局的專員聞聲之後搖了搖頭：「首尾收拾的很乾淨，從各種經過處理的渠道將消息傳遞過來，匿名舉報本就不好調查，現在更是一點痕跡都沒有。」

  「你在懷疑除了血鴉以外，還有其他的入魔者其實也和白蟒沆瀣一氣？舉報白蟒的信息是產生了內訌？」

  安穩局專員的這個猜測也並非沒有道理，畢竟如果是以前那些負責【白蟒】事件的老人，聽聞消息直接殺過來都很正常，不需要匿名舉報這麼麻煩。

  「偌大一個虛境，如果只有血鴉和白蟒占據其中，未免也太空曠了……」

  師子喃喃自語著說道：「而且，白蟒勉強能夠觸及虛境可以當做是【化龍秘術】有所成就以後為他帶來的便利。」

  「但血鴉在走火入魔之前，一個練鶴形拳的，我就算他的真正修為已經能夠做到如同【百鳥諸形】那般的本事，他憑什麼也能觸及這種虛境？」

  對於武術家來說，觸及現世之中存在的虛境門戶與實力無關，與自身和虛境之間的「緣分」倒是很重要。

  實在不行，也可以將修為不斷提升，硬生生靠著驚人到不可思議的感知能力強行捕獲虛境的存在。

  但師子說的稍微誇張一點，把【聽勁】功夫原地翻個一萬倍十萬倍百萬倍這般的敏銳感知，都不一定能夠摸到虛境門戶的邊。

  「那你的意思是？」

  師子把手裡的檔案文件放在桌上，這些紙質文件才是事發時間第一手的記錄，事後錄入資料庫里的檔案都是經過信息處理人員整理歸總過的。

  「繪城區，以及周邊地區的所有檔案我都讓人掃描了一遍，這些年以來，除了【白蟒】和【血鴉】以外，還有七個入魔者銷聲匿跡，再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安穩局的專員挑起了眉頭：「九龍過江，你想說，他們就是那九條魔龍？」

  「沒法確認，但這個猜測可以先觀察一下，至少等到把白蟒處理掉以後，看看會不會牽連出其他幾條龍再說。」

  安穩局的專員和師子點了點頭，各自為接下來的行動做著準備。

  在另外一邊，南柯緩緩從精神入定的狀態中抽離而出。

  耳畔如有低沉的龍吟之聲響起，南柯心念一動，整個人就懸空而起。

  脊柱之上的【三大玄關】貫通，物質層面上，肉身軀殼的三大玄關，以及精神修行道路之上的【尾閭】【夾脊】【玉枕】三重境界同時有所呼應。

  甚至在那份龍氣的滋養之下，不管是【大龍脊】的武骨淬鍊，還是三重境界的修行，似乎都在穩步增長著。

  無形的力量隨著心念的流轉而環繞在身側，這份偉力之中，似乎與先前有所變化。

  南柯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心念所能夠造成的「出力」水平，似乎提升了。

  「心念能夠直接影響到物質層面，憑空施加在射程範圍內的力量，增長了大約有……」

  「一龍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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