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道德真空

  襄陽的蒯良收到了一則消息。

  讓寇封當劉備嗣子這件事，出了一點小岔子。

  不是劉備的問題。

  劉備很喜歡寇封，非常願意收寇封為義子。

  問題出在寇封身上。

  不知為何，寇封忽然不願意給劉備當兒子了。

  蒯良有些納悶，明明他之前派去寇氏當老師的人說，寇封被鼓動的熱血沸騰，再三表示劉玄德是他的命定之主，很渴望成為對方的義子。

  怎麼現在說反悔就反悔了？

  不用想，這裡頭一定有問題。

  總不能是寇封這傻小子突然覺醒，表示「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

  蒯良眉頭微蹙，開始盤算有可能在其中搗亂的人員。

  盤算其實有點多餘，因為可疑對象有且只有一個。

  正是蒯良十分看好的新野軍師李簡。

  再聯想到，李簡之前拿新野一成半的鋼產量為代價，換來一個讓寇封重新考量的機會，那搞事者基本上就板上釘釘了。

  蒯良：「這就有點難辦了啊。」

  不，不要誤會，蒯主簿的意思，不是說劉表交待給他的任務沒有完成好。

  這一點從來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主要是，蒯良之前一直覺得寇封之事十拿九穩，所以跟李簡要的那個價格有點偏低了。

  如今寇封真的反水，那豈不是意味著蒯主簿的這筆買賣賺少了？

  那可不行！

  賺少了，不就是虧了嘛！

  四捨五入等於血虧！

  就在這時，下人忽然來報，新野李簡來訪。

  「咦，他來做什麼？」蒯良隨口道：「請進來吧。」

  很快，李簡便被迎到了會客室。

  剛一見面，李簡先從懷裡拿出一份協議：「蒯公，在下思忖了一番，上次的條件稍有些不公，便自作主張改為了新野兩成的優質鋼，多加了半成，您看看。」

  蒯良接過協議，輕輕點了點頭。

  還挺上道。

  這個價格勉強達到了他的底線。

  不過下一刻，李簡又掏出了兩份協議：「但這兩樣東西，在下稍有些不解，還望蒯公解惑。」

  左邊的協議，是一份軍火售賣方案，江夏將用市場的一半價格，賣給蒯氏集團一批槍枝彈藥。

  右邊的協議，是一份鋼材採購方案，揚州航運集團將用市場的兩倍價格，找蒯氏集團採購鋼材。

  這是荊州從事伊籍無意間發現的東西，被他透露給了劉備。

  當然，李簡不是來找蒯良興師問罪的，他是真的心有疑惑：

  「蒯公，我可以理解江東找您交保護費，因為他們不希望現在開戰，需要拉攏荊州高層。可江夏又是為什麼？」

  此前，當黃祖上奏要求討伐江東時，所有人都覺得事態會走向蒯良的第三個方案，也就是由襄陽主導的出兵豫章。

  因此當這個計劃最終沒通過時，很多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李簡還為此感慨了幾句，覺得蒯良這人確實拿錢辦事。

  但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聽到李簡的疑問，蒯良微微一笑。

  鑑於他向來看好李簡，以及今天的李簡主動加錢，他可以多教導兩句。

  蒯良：「很簡單，因為黃祖從來沒想真的討伐孫氏，他只是用這個手段確定自己在劉荊州心中的地位，順便……」

  李簡抬手打斷：「蒯公稍等，讓我先想想。」

  李簡終於明白他漏算了哪裡。

  最開始，李簡確實想搞清楚黃祖攻打江東的動機。

  但是當此事報到荊州委員會，尤其是蒯良給出幾個方案後，就不再是黃祖一人說了算了，於是李簡也就忽視了江夏那邊的真正用意。

  如今得到蒯良的提點，他立刻反應過來。

  黃祖這人確實很彪，但他又不是純傻，孫權剛剛繼位的時候都不曾主動出擊，怎麼會在對方漸漸穩住局面時再進攻？

  分明是由於新野異軍突起，導致黃祖覺得自己荊州軍事一哥的身份有所動搖，便故意試探一番，趁機討些好處！

  所以黃祖才要行賄蒯良，確保不能假戲真做。

  而蒯良這廝，分明是故意放出消息，將水攪渾，專門等新野這邊主動上門。

  畢竟劉備前幾天才提出六路伐曹之策，裡頭可是要聯結江東，跟黃祖的計劃有著根本衝突。

  李簡：「因此，即便我什麼都不干，到頭來荊州也不會出兵的，整件事全程就是一個煙霧彈，專門用來釣凱子（指李簡）上鉤的？」

  蒯良並未回答，只給了李簡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馬薩卡！？」

  李簡渾身一震，心頭生出一個驚人的猜想。

  思忖片刻，李簡沉聲問道：「不止是我們新野，以及江夏、江東，其他人也給你塞好處了，對不對？」

  「喝茶喝茶。」蒯良主動提起茶壺，邀請李簡品茗。

  至於李簡所問的那個問題……

  怎麼說呢，蒯良自己也數不清楚到底都收了哪些人的好處。

  長沙太守韓玄聽說要從他那出兵攻打豫章，趕緊找蒯氏集團溢價置辦軍火，委託蒯良儘量取消掉這個行動。

  桂陽太守趙范想到自家也和豫章接壤，便送上大量珍寶，希望蒯良說服委員會不要想起來桂陽。

  襄陽的武官們聽說要和江東開戰，都很怕自己被送到前線打仗，便紛紛給蒯良送禮，以求能調到後方。

  襄陽的文臣們得知戰事將起，趕緊找蒯良運作，試圖給自己謀一個管理物資的美差，最好是能火龍燒倉的那種。

  報社們聽說可能有大新聞，圍著荊州政務廳到處打探，蒯良給平時孝敬他最多的那家透露了兩句，利用對方幫忙造勢。

  連蔡瑁在搞不清楚蒯良到底什麼打算，又見很多人都來給蒯良賄賂的情況下，也順手隨了份禮，讓蒯良牢記蒯氏蔡氏的友誼，不要互坑。

  蒯良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要不是黃祖假意攻打江東這事來得太倉促，他還能再好好規劃一下，將更多的人拉入漩渦中。

  現在嘛，也就只能隨手施為了。

  而李簡已經陷入震驚，不可自拔。

  能將一件突如其來的意外事件處理好是本事，能藉助這件事從中撈取好處是另一層本事。

  而既能處理好，又能撈好處，還能讓大多數人滿意，都覺得自己賺了，那幾乎是另一個維度上的能力了。

  蒯良隨口提點道：「政治是一門藝術，年輕人，你將來的路還很長呢。」

  李簡完全同意。

  他準備將蒯良的全部操作都錄下來，然後列印出來一幀一幀的品。

  順便，李簡真心實意的向蒯良表達了自己的敬佩：「您真是一位十足的道德真空。」

  蒯良：「謝謝，你早晚也會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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