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很講道理齊靜春
2024-09-28 13:02:54
作者: 一隻倉鼠呀
塾師齊先生今天不知為何,破天荒早早結束了授業。
學塾後頭有個院子,北面開了一個矮矮的小柴門,能夠通往竹林。
竹林鬱郁,綠意欲滴。
當蘇嘗帶著小寶瓶來到學塾後院時,就看見那個文質彬彬的青衫先生如往常一般,已經坐在了南邊的凳子上。
只是他手裡捻著一枚黑棋,遲遲不在空蕩蕩的棋盤上落子。
涼風習習,竹聲如濤。
儒士先生,如神如仙。
「你莫在我面前袒露這樣的心聲。」
終究沒有落子的齊先生沒好氣的瞪了蘇嘗一眼,然後轉頭對著李寶瓶微笑,
「今天抄完《小雅》的三四節就可以離開了。」
李寶瓶立即就要從自己的小包袱里掏出一打早已準備好的紙張。
坐在竹林中的先生幽幽補了一句,
「現抄。」
紅棉襖小姑娘的動作一滯,臉上難得帶上了一絲委屈巴巴。
蘇嘗剛要開口求情,中年先生便又補了一句,
「你要多嘴你也抄。」
小寶瓶臉上露出幾分期待的神色。
她那眼神里的意味實在好懂——
蘇師兄你要講義氣,罰站我們都一起罰了,抄書也要一起抄啊!
看著期待的小姑娘,蘇嘗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寶瓶你要好好寫字哦。」
語氣真誠,充滿鼓勵。
李寶瓶這下徹底繃不住了。
她兩腮氣鼓鼓的,跟個小河豚似的,給了蘇嘗一記小白眼後,就認命的坐在齊先生的對面,拿出紙筆就準備默寫。
抄什麼抄。
小雅什麼的。
她早就抄到會背了。
齊靜春站起身準備帶蘇嘗去一邊閒談,也正好看見李寶瓶下筆寫了第一句——「蘇嘗是大壞蛋」。
察覺到他視線的小姑娘立刻把這張只寫了一句話的紙翻到了下面,還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懵懂的笑臉。
這無疑是在求他視而不見。
齊靜春揉了揉眉心,不過還真的沒把這小小的「天機」泄露給一旁的少年。
反正之後李寶瓶自己會說的。
說不定還會把這張紙送給蘇嘗。
就像蘇嘗熬夜替她抄了四五十頁的《大學》,結果第二天下午就被她搞丟了之後。
少年給她寫了一行大大的「李寶瓶是迷糊蛋」一樣。
這點事不必他這個先生多操心。
自己這兩個學生之間。
可一點仇都存不住。
蘇嘗跟著齊先生走進竹林深處。
後者輕輕一指,四周便換了天地。
一間陋室,滿屋書籍。
齊靜春先落座於小小的書案前。
蘇嘗也自然的搬過凳子坐到一邊。
他瞧了一眼先生的書案,想看一下後者最近都在讀什麼書。
但瞧了一眼,他嘴角就無奈的一抽。
那放在最上面的一排書,赫然是熟悉的馬恩學、政治經濟學、社主學通論、辯證法和方法論。
不是,齊先生,您還真全讀啊。
你這不是準備要跟我說,你想打倒壓在浩然天下百姓身上的幾座大山,也就是以佛道儒為代表的各派山上修行者和他們所扶持的封建王朝吧?
別吧。
不是我看不起您,我只是想說咱可以從長計議。
「你可用心聲全都說完了。」
齊靜春再次揉了揉眉心,隨即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遇見你還是有些稍晚,我現在想要迴轉,餘地也已不多了。」
「先生大可不必著急。」
蘇嘗出言安慰。
因為急也沒用。
後期那一坨爛線,誰看誰發呆。
您要實在心情不好,您就想想之後的鄒子和他那個號稱要壓勝某平平少年的徒弟劉材。
已經純純屬於小丑了。
您只是在妖族入侵時,利用齊瀆又大詐屍一次,打了一場可有可無、被一筆帶過的架,雖崩但至少沒他們多。
「你大可以關掉心聲了,我又不是沒教你怎麼防止他人窺探。」
中年儒士臉上笑意盈盈。
以蘇嘗對齊先生的了解,他這麼笑。
可就是真的有點小生氣了。
蘇嘗脊背一寒,心湖立馬回歸澄澈安靜。
「最近又看到那個量變和質變的辯證關係原理,我感慨良多。」
在唯一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人面前,齊靜春侃侃而談,
「任何事物的質變都不是憑空發生的,而是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結果。
當量變達到一定程度時,就必然會引發質變。
所以把人心向上的目光,平等的放在每一個浩然天下的有知生靈上。
幫助他們默默積累向上變好的量,等到量及而質變,才是對的,才能真正改天換地。
而不是指望什麼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靠一燈照亮天下,那天下生靈又什麼?僵硬的背景板和陪襯圖嗎?
燈只能算當量變達到一定程度時,促成質變、實現事物的飛躍的一個時機。
但只要真的打好量變基礎的話,沒有一個燈,也還有一捧火,一束光,這根本不是什麼決定性因素。」
作為原本知識的輸出者,蘇嘗此刻卻抱頭捂耳,面露痛苦,
「師父,求求您別念了。您不僅讓我想起了英雄史觀和人民史觀大論辯,還讓我想起了其他亂七八糟的一大串。
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們埋進心湖深處,忘的差不多的!」
「這麼好的知識,你為什麼想去忘記?還那麼痛苦?」
齊靜春有些不解。
他跟蘇嘗有過約定。
非禮勿視。
他只看後者腦海中的各種學問,不看少年的隱私生活。
「您又讓我回想起了那段痛不欲生的考研生涯。」
蘇嘗把腦袋擱在旁邊一摞書上,像只上岸的魚一樣有氣無力的喘息著。
「考研?有你夜間修行累嗎?」
齊靜春起了幾分興趣。
他陪蘇嘗走過心河歷練,可是知道在河中練拳的少年最初有多麼痛苦不堪。
可即使千般痛苦,眼前的少年都咬牙撐下去了。
「怎麼說呢。對於當時那個凡人的我來說,每天苦苦努力學習,但卻絲毫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上岸的惶恐和不安,就已經是很煎熬的事情了。」
蘇嘗輕聲說。
即使如今掌握了那個世界的自己不曾有過的仙家力量。
他也不會去嘲笑那個自我懷疑、苦痛不堪,但依舊強忍著眼淚向農村的父母報平安的那個青年。
有些人生下來路就那麼點點寬。
如臨懸崖,如過深淵。
能帶著身後的期待,硬著頭皮向前。
已屬大不易。
齊靜春靜靜聽著蘇嘗心湖的聲音。
原本還想說很多話的他,此刻卻沉默不言。
他忽然想起最初帶蘇嘗來到自己這片小天地時,對方問他的一句話,
「齊先生,山下的人,什麼時候才能用自己的腿堂堂正正的走大路?」
他輕輕拿起那枚早已刻好的碧竹小書籤遞給了少年。
「在驪珠洞天落地之後,你其中的一個打算不就有去找農家方士商量培育凡間良種一事嗎?」
齊靜春輕聲說,
「我早年和農家許子,百花苑以及百花福地都有所交集,留過一些善緣,你可持此信物去找他們。」
蘇嘗謝了一聲後,歡喜的接了過去。
只見碧竹書籤上面寫著一行小篆——
「靜以修身,儉以養德」。
「不過雖然仙家苗圃眾多,但多用於仙草花卉種植。
你找他們培育凡間種苗,恐怕他們其中有些未必能理解,可能還會詰問你為何要多此一舉。」
齊先生提醒道。
「我知道,山上人總覺得這天下靈氣都和他們山門一樣多如牛毛。
只要讓各地香火神靈隨便撒撒雨露,就能讓百姓田畝豐收。
但先生,我之前也跟您說過了。
總有些國家是需要的。」
蘇嘗眼神認真,
「就像我們那個世界的東風和航母,誰都知道是好東西,但是好多國家能有輛主戰坦克就謝天謝地了。
只是寶瓶州內,不就好多靈氣稀薄的撮爾小國,連所謂下五境的神仙都沒有幾隻嗎?
我要播種的對象,也正是這些在山上人眼裡沒有一點位置的凡人之國。」
「也是為了積累量變嗎?」齊先生輕輕點了點頭。
然而蘇嘗卻果斷搖了搖頭。
看著眼前先生有些錯愕的目光,他坦然一笑,
「我只是因為憧憬那位活人無數的袁老先生,所以想要在這個世界也照虎畫貓的做點相似的事情罷了。」
聞言,齊靜春腦海里也閃過蘇嘗記憶課本上那位滿面滄桑但眼神炯炯的老人畫像。
念頭至此,原本就正襟危坐的他,再次整了整衣冠。
然而那個吵著要學習那位老先生的少年,卻絲毫沒有半點跟他一起聞先賢而正衣冠的打算。
蘇嘗撫摸著手中潤滑如玉的碧綠竹籤,想起某事的他期待的問,
「齊先生,那個落有【齊人之福】小款的印章您啥時候給我刻?」
剛正好衣冠的齊靜春眼皮一跳,他一捲袖,把少年扔到還在抄書的李寶瓶身邊。
「這些天我繼續讀書。那些來小鎮,又大不守規矩的人,交由你看著辦。」
紅棉襖的小姑娘目瞪口呆的看著蘇嘗從竹林里倒飛出來。
不知道自己這位蘇師兄又怎麼惹到齊先生發火。
蘇嘗嘟嘟囔囔的站起身。
然後他一邊撣著屁股上的土,一邊對著小姑娘挑了挑眉毛,
「小寶瓶啊,我帶你去打架好不好。」
咬著筆頭的小姑娘,把那張寫著「蘇嘗大壞蛋」的紙遞給他。
那張小臉上又露出可愛的笑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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