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小女夫子的心愿

  蘇嘗和李寶瓶在齊先生的竹院裡吃完午飯後。

  他們就一起沿著小鎮街道一邊散步消食，一邊悠閒的聊著天。

  聊天的時候，蘇嘗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揀選一些能說的，跟小姑娘說了一遍。

  比如他突發奇想要開商行的事情，準備先開一個甜點鋪、一個棋牌玩具屋、還有一家醫館。

  小寶瓶覺得這事很新奇，便興致滿滿的問，

  「我可以給蘇師兄的商行做什麼呢？」

  蘇嘗摸摸小姑娘的頭，笑著說，

  「寶瓶不是很想要當世間第一個女夫子嗎？

  等寶瓶念好了書，師兄就在小鎮開個私塾，讓寶瓶教小鎮和商行人的孩子。」

  聽見蘇嘗提起自己從小的心愿，李寶瓶有些羞赫的紅了紅臉。

  不過她顯然還是把當女夫子作為一件大事和正事來看的。

  所以她在沉思考慮了好一會後，才認真的點點頭，

  「小寶瓶會做到的！」

  等自己讀完書，齊先生的年紀應該也已經很大了。

  一旦齊先生不教書了，鎮上的學墅很可能就要荒廢了。

  李寶瓶捨不得讓承載了自己許多美好記憶的學墅荒廢。

  學墅的廊檐下，她和蘇師兄一起罰過站。課堂里，她和蘇師兄一起翻書看。竹林後院裡，她和蘇師兄一起抄書吃飯。

  李寶瓶知道萬事不能永恆。

  她不貪心，只希望這些事物留存的長一點，再長一點。

  所以她很願意成為一位女夫子。

  既是想要更清楚的了解這個世間，也是為了保留這些美好。

  不過從齊先生今天吃飯時的精神頭來看，即使齊先生年紀大了，應該還能讀書萬卷。

  如果教書的時候碰見不會的問題，自己就帶著蘇師兄一起，去齊先生家問問題，順便再蹭個飯。

  聽著李寶瓶美好的想法和祝願，蘇嘗沒有說什麼。

  他只是輕輕揉著她的小腦袋，眼神很安靜，很安靜。

  兩人繼續散著步，慢悠悠的往青牛背走去。

  路過那座俗稱螃蟹坊、實為鎮劍樓的牌坊時，蘇嘗站在那塊「氣沖斗牛」匾額下，仰頭看了看這蘊含著凌厲劍氣的四個字。

  以往從這經過，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但獲得劍骨後，蘇嘗再看著這四個字時，心中就忽然一動。

  他輕輕一招手，一柄黑劍便如一道線般極速從遠處飛來。

  當蘇嘗握劍在手時，兩團刺眼的光芒就從那塊牌匾上飛掠而出。

  是「沖」和「牛」兩個字。

  這兩個字所蘊含的劍氣如兩股蛟龍一般在黑劍身上遊走。

  小劍靈既難受又歡喜的說。

  「好重，好大，好撐。要吃不下了。」

  聽到它的心聲，蘇嘗忽然覺得這兩個字還挺適合這個牛里牛氣又M兮兮的劍靈的。

  他輕輕一鬆手，放開黑劍讓它在小鎮活動消食，順便替他看著點那些外人。

  有飛劍替他巡視，他就能放心的帶著李寶瓶去青牛背那邊撿石頭了。

  蘇嘗再次看了一眼匾額上精氣神仍存的「氣」、「斗」兩個字，沒想過再向其索要什麼。

  過猶不及。

  而且他如今是齊先生的學生，領了保護一方平安的法旨。

  如果像蝗蟲過境一般攫取機緣，無疑會讓齊先生背上個監守自盜的惡名。

  他不想為了這些比不上在心河世界裡撈取的機緣，而讓齊先生的聲譽有所受損。

  吾自愛，亦愛吾師。

  然而當他準備帶著好奇去看著那慢悠悠飛走的黑劍的小寶瓶離開時。

  那兩個被他視而不見的字，原本只是對蘇嘗背負的劍骨二字有些心動。

  但少年這種不求的態度，卻徹底激起了它們的好勝之心，讓它們主動離開了匾額。

  「氣」、斗」二字直直的衝進少年的脊背上。

  和少年獲得不久的「劍骨」兩個字排列在一起。

  一曰劍氣，一為斗骨！

  背負極重的蘇嘗慢慢的走在後面。

  李寶瓶則一口氣衝上青牛背，看了一眼小湖後，她又跑回半山腰和青衫少年一起慢慢走。

  李寶瓶想起自己之前有次跟著蘇嘗去小湖邊，抓了一隻大螃蟹的事情。

  那天到家後，她高高舉起小手，非得讓爹娘和老祖宗全部看一遍、夸一遍她和蘇師兄才算完。

  到如今，那隻橫行無忌的螃蟹，還養在後院小池子裡。

  小池子是她一點點用蛇膽石蓋的，大哥李希聖想要幫忙，小姑娘都沒讓。

  在沒辦法出門的時候，她就會蹲在池邊跟它聊天，念叨關於某位蘇師兄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蘇嘗在心河之中撿到的漂流瓶里，會是這個記憶片段的原因。

  無他，記憶過於深刻，出現的太過頻繁。

  蘇嘗給李寶瓶擦了擦頭上的汗，小姑娘則在這時脫掉了鞋，隨後她捲起褲管就下水去了。

  約莫是天氣好的緣故，在不過膝蓋的湖水邊，就能夠看到許多手掌長短的小魚四處遊蕩。

  李寶瓶從人生第一次走進小溪，就夢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徒手抓到魚。

  可是游魚比起螃蟹和青蝦要狡猾太多，李寶瓶實在拿這些滑溜的魚沒辦法。

  以前她也有樣學樣，跟蘇嘗一起砍伐青竹做魚竿，一起在溪邊釣魚。

  可哪怕是跟蘇師兄交換魚竿和釣位，她也從來釣不到魚。

  蘇師兄說她沒有新手保護期，是天生的空軍。

  對此李寶瓶也只是撇撇嘴。

  蘇師兄唯一一次釣上大魚，就是在她五歲那年第一次摸他魚竿的時候。

  小寶瓶有理由懷疑自己蘇師兄也是一位天生的空軍，而且還是個把自己唯一一次新手好運給拿走了的壞蛋。

  不過蘇師兄雖和她一樣釣不上魚，但是別有法子去抓滿一籮筐。

  所以在小姑娘心目中，好像無所不能但又有點小瑕疵的蘇師兄，形象極其高大又格外真實。

  小寶瓶最最喜歡這樣的蘇師兄了。

  只不過這句話，她還沒有跟蘇師兄說過。

  怕他驕傲翹尾巴，也怕自己之後夸師兄沒詞可用。

  等到什麼時候這份心意，像大哥給她埋的那壇女兒紅一樣，窖藏的足夠醇厚香甜的時候，就把這句話告訴蘇師兄好了。

  齊先生說過。

  好酒不怕藏。好事不怕晚。

  蘇嘗眼神溫柔的看著小姑娘。

  他聽得見對方的心聲，但並沒有戳破，而是選擇和她一起把這壇美酒存著。

  他也下了水，帶著小姑娘找了一處游魚多的湖口地點。

  青牛背的小湖水，從這裡涓涓而下，一直流到廊橋那邊。

  他開始在湖口一角，倚著岸邊建造一堵如初月彎彎的堤壩。

  這個弧形堤壩不長，跟小姑娘身高差不多，略微高出於水面。

  堤壩全部用湖水淺灘里的石頭堆砌而成，小寶瓶就搬來了其中大半。

  赤腳慢悠悠走來的小姑娘，沒有再搬來石頭。

  她的兩隻小手都攥著什麼東西似的緊緊藏在身後。

  李寶瓶站在往堤壩上壘去最後一塊青石的蘇嘗身邊，嗓音輕柔，睫毛彎彎，

  「師兄，猜猜我撿到了什麼？」

  「我猜是小螃蟹正夾著某個小迷糊蛋的手，下不來。」

  「才沒有被螃蟹夾！是蛇膽石，很好看的蛇膽石。」

  知道師兄是在逗自己的小姑娘，並沒有繼續賣關子。

  她伸出兩個小手，手中皆是如她手掌大小又極美的蛇膽石。

  一顆是鮮嫩欲滴的粉桃色，一顆則晶瑩如黃色琥珀一般。

  「是師兄給我留的嗎？」

  李寶瓶知道蘇嘗昨天來過這裡。

  這次的蘇嘗沒有再逗小姑娘，

  他不假思索的給出了個答案，

  「是我和昨天的小寶瓶，一起給今天的我們留的。」

  「那這顆給你。」

  她遞給了蘇嘗那枚粉桃色的蛇膽石。

  「怎麼把你最喜歡的給我了？」

  蘇嘗自然知道李寶瓶喜歡什麼顏色。

  「因為我還有，師兄沒有。」

  小姑娘握著那枚琥珀般的蛇膽石，露出那副可愛的笑顏。

  蘇嘗沒有推拒小寶瓶的心意，很自然的接了過來，

  「謝謝寶瓶，寶瓶真棒。」

  隨後他彎下腰，從腳邊撿起一顆更加粉潤自然的蛇膽石遞給小姑娘。

  「我也把自己最喜歡的一顆送給小寶瓶。」

  小姑娘接過這顆水潤可愛的藕粉色小石頭，眼睛亮晶晶的，誇獎同樣捲起褲腳的少年時也格外賣力，

  「蘇師兄棒棒棒！」

  倚著湖岸在流水口圍出月牙形的小圍欄後，蘇嘗和小寶瓶便沿著淺水開始把魚往下游趕。

  一條條手指大的小魚，受驚之後，便順著水流往湖下竄。

  有些魚就慌不擇路的跳進了兩人圍出的池塘里。

  他們只管把魚往裡面趕，有些魚有力氣跳進又跳出也不在意。

  因為還有許多魚，跳進圍欄池塘里沒有再受人驚擾後，便立即重新悠哉悠哉的游在這方隔絕出的小天地里。

  蘇嘗忽然覺得，圍欄里的魚和驪珠洞天裡的人，何其相似。

  不過他並沒有亂發善心，覺得應該立即拆掉和小寶瓶一起辛辛苦苦建起的圍欄。

  犧牲自己的利益可以叫聖人，犧牲別人的正當努力和利益，還不經過別人的同意，就叫聖母了。

  有時候還得在後面加上個婊字。

  趕進來差不多足夠多的魚後，兩人便重新走上了岸邊。

  上岸之前，蘇嘗和李寶瓶就發現有個少女蹲在他們建的圍欄池塘旁邊。

  此時對方正伸著修長的脖子往水裡面看。

  少女一襲青衣，扎著一條馬尾辮，身邊放著一包糕點。

  兵家聖人獨女，蘇嘗甜點鋪暫定合伙人，阮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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