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議盟

  接完了旨，又受了幾位當朝閣老的祝賀，秦平便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見喜色，一言不發，卻自有威勢，令旁者為之相避。

  而朝廷之事，便又繼續。

  先有京東，河南等地數十州縣來報遇到大旱，請求朝廷援助，救災濟糧，減免稅收。

  慶隆帝自然恩允，這些也都是內閣提前討論好的了。

  又有東南使臣來報，言及「聖公」方臘又攻下數座縣城，兵鋒漸威，東南本地守軍難以抵抗。

  這時，作為當朝首輔的李逡李公相，看到龍椅上的慶隆帝對他點了點頭，便起身去到殿中，對著百官朗聲道：「此事聖上以及內閣已有決斷，東南乃是我國朝賦稅重地，萬萬不可有失，決意出兵平叛!」

  接著又說道：「昨日兵部便已派發公文，調集兩河，湖廣共七萬兵馬，以及神京京營三萬兵馬，限十日內合兵於南陽，由京營副節度，輔國將軍徐知國為全權統率，即刻南下平叛!」

  話音剛落，下方百官中一位國字臉的中年堅毅武官便是站了出來，拱手稱命。

  同樣身著紫色武袍的王子騰抬看向那人，面色不見絲毫變化，心中卻是黯然一嘆。

  此番出兵平叛，朝廷早有共識，所以並沒有引起多大風波。

  只是統率人選竟是那徐知國，倒是讓不少人微微吃驚，不由看向了王子騰這位京營的正節度。

  王子騰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些目光，但卻是連一絲表情也欠奉，只是沉默站在。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漸漸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在官海起伏多年，一朝藉助賈府在軍中和朝中的餘蔭起勢，便是拿下了京營節度這一關鍵位置，入了天子之眼，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起勢如此之快，縱然令他一時志得意滿，受人尊敬，但現在餘溫剛過，回過神來，卻覺得自身所處的位置，其實正是風暴中心!

  他起於金陵王家，自然而然便會被打上「薛賈王史」四大家族的印記，而在藉助賈家之勢，一舉成為京營節度後，便更是猶如烈火烹油，隱隱成了開國勛貴一脈的領頭羊。

  這般權勢，威風凜凜的同時，卻也暗藏禍根!

  他已成為了京營節度，節制數十萬京營兵馬，又是勛貴一脈的話事人，身後的四大家族的莊子，鋪子更是遍布天下，財源廣進。

  在陛下的眼中，或許他已是一個值得關注的人。

  而若是此番他再拿下平叛統率一位，南下平了方臘，那到時候裹挾著巨大戰功回了神京，巨額的權勢封賞定然是少不了的，陛下也不可能不封他，不然便是寒了天下人心。

  可到時候，更上了一層樓的他，恐怕就不是國朝功臣，而是陛下眼中的…一根刺了吧？

  每每想到此處，王子騰總是會默默驚出一聲冷汗，暗罵自己之前被權勢迷暈了頭，竟會不知死活的去爭那統率之位……

  幸好陛下與諸位閣臣看他還算順眼，或者說…還勉堪一用後，方才點了眼前這齣自邊關，毫無根基的徐知國出任統率。

  既保了自己，又扶持了其人上位，作為制衡自己的手段，可謂是一石二鳥之利!

  如今想來，那晚上秦平所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之語，恐怕便是在暗點這些事吧？

  想到這，王子騰也不禁抬頭看了一眼那角落裡依舊沉默的暮年老人，心中也湧起一絲感激和慶幸。

  這灶…總算是沒白燒!

  哦對了，還有賈家的那個小子，秦平既然如此看好他，那自己也該更多關注關注了。

  權當做長期投資嘛。

  …

  就在王子騰心思百轉之際，朝廷之上又起了新變化。

  有禮部官員上前奏報，遼東金人昨日遣使而來，想要進一步商談「齊金結盟」之事!

  此話一出，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頓時為之精神一振，抬起了眼。

  今日的正菜…總算是來了!

  慶隆帝看著下方騷動的群臣，只是淡淡說道：「諸位有何看法？此乃國朝當前最為要緊的大事，皆可進言，不論品級!」

  這話一出，便猶如在燒熱了的油鍋內撒了一捧冰冷井水!

  朝上頓時熙熙攘攘，首先站出來的便是如今朝堂「議盟派」的旗幟，內閣閣老，文淵殿大學士虞東元!

  其人同樣年過暮年，看上去沉穩而精神矍鑠。

  他對著慶隆帝拱手道：「陛下，臣以為應該速與金人議盟。其一，自後晉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拱手相送遼人後，此華夏故土便已與中原分隔百年，當地漢兒盡做胡裝，說胡語，狀若胡人，而不識我華夏衣冠!」

  接著，他又補充道：「其二，國朝每年交於遼國的歲幣足有數百萬之巨，實為我朝賦稅一大負擔，百姓皆是苦不堪言，若是長此以往，只怕將失民心!

  其三，所幸天佑華夏，遼東金人崛起，區區數萬之人，便擊退遼國數十萬大軍，使其元氣大傷，不復往勢!

  所以臣斗膽諫言，應當抓住此天賜良機，速與金人結盟，共同夾擊遼國，收取故土，了卻歲幣之患!」

  這一番話，並不算出奇，甚至可以說是老調重彈，但卻是如今朝廷之中，最為主流的聲音!

  所以其人話音剛落，便有眾多朝臣共同拱手拜下。

  「臣附議!」

  「虞閣老所言極是。」

  「臣也附議!」

  一時間「附議」之聲，簡直要淹沒整個朝堂，就連一向對朝堂之事少有參與的賈政，此時都是站了出來，共同喊著「附議」二字。

  所謂微言大義，便是如此!

  慶隆帝見狀，也點了點頭，卻不置可否，反而是看向了一直沉默如山的秦平與首輔李逡，還有其餘兩位閣老。

  見慶隆帝與眾人的目光看來，那兩位閣老也沒有過多猶疑，也站了出來說了「臣附議」三字。

  倒是首輔李逡，反而是不動如山。

  而一旁的秦平略微沉默後，便是拱手沉沉開口道：「臣以為不可!」

  此話一出，朝廷頓時為之一靜。

  慶隆帝不見驚色，只是平靜開口回道：「愛卿可有其餘見地?」

  「陛下，金人崛起於苦寒之地，極為善戰，本性卻狡猾貪婪，遼國若滅，臣堅信，金人不日便會驅兵南下，攻取我國朝之地!」

  秦平的沉沉話語落下，便猶如在朝中眾人的心湖之中壓下了一塊沉重的巨石!

  但很快，反激的冰冷湖水便是如巨浪般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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