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薛蟠的責任

  寶釵早已淚流滿面，只是微閉著眼眶顫聲道：「是媽找你來說這些的嗎？」

  「不…不是的!」

  鶯兒連忙搖了搖頭抽泣道：「是鶯兒不願意見到姑娘猶猶豫豫，錯失良機，最後只落得個認命的下場……」

  說到這，她便是鬆開了寶釵的手，退了一步拜了下去，「今天說的這些話，便是想要告訴姑娘，若是姑娘沒有那麼喜歡季二爺，那便不如便乘這些時日，將這段情緣徹底斷了，以免日後徒增煩惱。

  而姑娘若是真真切切地喜歡季二爺，那便也不該再猶疑什麼，應直截了當的去找到太太，說個清楚，也順便徹底斷了兩府私底下「金玉良緣」的私議。

  不然若是放任這些流言蜚語不管，今後必然會生出亂子，就是季二爺那邊，之後也難保不會生出什麼芥蒂……」

  這一番話，便是寶釵都有些聽得呆了，她看著眼前平時嬉嬉笑笑的鶯兒，只覺得其人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

  而驚呆過後，襲來的便是罕見的迷茫與失措……

  她喜歡賈季嗎？

  這是毫無疑問的!

  或許在那句「渡河復渡河，看花還看花」時，她便已是喜歡上了那個身影，以至於之後其人所展露的那些聰明才智，反而倒是其次的了……

  而在遇到賈季之前，寶釵是苦悶，疲憊的。

  薛家的衰落，薛蟠的憊懶，都使感到她焦慮不安，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整個薛家滑入深淵……

  便是平日裡與姊妹們說笑時，她也少有感到真正的快樂，這或許跟她比其餘人大上幾歲，心思更加細膩些有關。

  但更多的，還是因為薛家不過只是一介商賈之家，便是已經做到了皇商，卻依舊改變不了商賈的底色。

  士農工商，商賈為最賤!

  所以與國公子弟，世代列侯的眾姊妹相比，寶釵無法真的做到無憂無慮，她時常會感到焦慮，更會為心中的志氣不得舒而失落。

  不然也不至於寫出「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這種詩句……

  這些細小的情緒，便是親媽薛姨媽都是關注不到，她自然是愛寶釵的，只是依舊不夠了解自己這個心思敏感的女兒。

  而這種苦悶之意，也只到遇見了賈季之後，方才得到了直接的，輕快的疏解。

  就如那人所說的：「活得更為快樂，自然些便好了。」

  這句話，寶釵一直記得。

  在那之前，她知道東府有個季二爺，但也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但在那之後，那人的印象在心頭卻又是怎麼抹，也再抹不去了。

  …

  見寶釵陷入無言沉默，跪在地上的鶯兒一時只覺得有些心急起來。

  服侍了這麼些年，她又如何不知自家姑娘的性子?

  平日裡自然是果決，爽利的，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頗有男子氣概。

  可一旦涉及到這種事關親人，家族的大事時，卻又是顧慮重重起來，總是想求個完美的解法，但最後大都又只剩下個委屈自己的選法，無奈之下，便又只能咬牙默默忍了過去……

  這些年來，一直何嘗不是如此？

  但如今事關寶釵的終生大事，若是一個猶豫不決，處理不好，恐怕在接下來的歲月還不知道要為之神傷多少回。

  所以眼看著自家姑娘陷入這般沉默，鶯兒便又要忍不住再勸，即使今日她已是逾矩了太多次，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

  但這是自家姑娘，她不為之考慮，這世上又還有誰呢？

  就在鶯兒又要開口勸慰之際，外間門處卻是突兀傳來了些許窸窣動靜。

  房間內的二人頓時一驚!

  鶯兒連忙起身，準備去看時，卻是突然看到一個大腦袋擠了進來。

  不過那大腦袋卻沒看她，只是有些著急地朝著桌旁的寶釵嚷喊道：「妹子，你這還在猶豫什麼？你若是不好意思去找媽說，我便替你去一趟!」

  這話一出，先不提寶釵，一旁的鶯兒卻已是拉著其人袖子，急忙低聲道：「大爺!小聲些!可別讓外人聽了去!」

  這些事若是讓別人聽去了，那寶釵作為一個姑娘家的清譽也就難保了。

  這對於一個封建社會未出閣的女子來說，那幾乎可以相當於說是沒臉見人了……

  所以薛蟠此時也反應了過來，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腦袋後，便是連連點頭低聲道：「是是是，是這個道理……」

  可他話還沒說完，寶釵卻已是紅著眼眶看了過來，輕顫聲道：「大哥今日應在族學，怎會在此?」

  薛蟠還是許久未見自家妹子哭成這樣了，頓時有些慌亂，便連忙解釋道：「族學裡太無聊，我偷跑著回來的，本來是想去尋香菱，卻一直沒見到她人，便想著來你這問問，誰知道……」

  說到這，薛蟠又發現自己越扯越遠了，便晃了晃大腦袋，快步走上前來看著眼前寶釵，急聲道：「妹子，這事你還猶豫什麼？早該去尋媽說個清楚了，現在那勞什子的「金玉良緣」，連我在族學之中都是隱隱有所耳聞了。」

  說完，見寶釵依舊低頭紅著眼在哭，薛蟠便又是不顧形象地蹲了下來，目光懇切的看著自家這個妹妹。

  「好妹子，你哥哥我雖是個糊塗的，但誰好誰壞還是看得出來的，而且寶玉我是知道的，滿心思的都是姑娘胭脂，風花雪月，被老太太寵得連我都要不如了。

  這般人，說句難聽的，便是生得模樣再好，家境再好，又如何會比得上東府的季哥兒呢？

  你今後若是真嫁給了寶玉，我反而才不放心呢。」

  說到這，見寶釵終於肯微抬起頭，眼眶通紅地看自己，薛蟠一時也是心疼不已。

  這般好的妹子，若是不尋個如季哥兒那樣的好人家，卻讓寶玉那廝給糟蹋了的話，他非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不可!

  一念之此，一直大大咧咧，心性不定的薛蟠，此時心中也是湧起了些名為「責任」的東西。

  他當即目光堅定地看著眼前的寶釵，道了一句：「妹子放心，這事就包在你哥哥我身上了。有句話說得好，長兄如父，如今老爺既然去了，那你的終身大事便該由我來做主擔著!

  你且等著，我這就去尋媽說個清楚，若媽還是想著那勞什子的金玉良緣，不肯鬆口，我定是萬萬不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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