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好友相送
2024-10-17 23:48:12
作者: 文心滴露
奚應芷面無表情站在院中,冷眼瞧著那居高臨下宣旨的太監。
雖然說樹倒猢猻散是常事,可裴如璋跟她的關係難道已經親密到了需要連坐治罪的地步了嗎?
難道她是什麼很賤的人,有氣就要往她身上撒?
那太監也皮笑肉不笑的,「奚二姑娘可是對太后娘娘的旨意不滿?若是如此,咱家這就回宮復命。」
奚應芷拳頭緊了緊,語氣淡漠:「沒什麼不滿。」
太監眼底透出輕蔑。
「這就對了,為太后娘娘祈福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使,奚二姑娘這副神色若是傳出去了,只怕讓人誤會您對太后不敬。」
奚應芷牙咬得咯咯響!
這是不但要讓她去佛寺,還得是喜笑顏開地去!
「芷兒。」
得了消息的奚松匆匆趕來,將奚應芷護在身後。
「公公,此事實在匆忙,小女生得嬌氣,不知公公可否寬限幾天,容我們收拾一二再前去積盧寺?」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捶打,奚松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吹鬍子瞪眼,與人臉紅脖子粗的大老粗了。
可惜,這番套近乎的手段還是太生澀,幾句話也說得乾巴。
太監眼尾斜乜了他一眼,「雜家是奉太后娘娘的命,太后娘娘沒說可以寬限,奚大人這話不如去娘娘面前說,何必為難我一個傳話的。」
奚松被堵得說不出來話。
方才那番話已經用盡他全部的智慧了,他一個武將,哪裡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道理。
可饒是無言以對,他也沒打算真的讓奚應芷去積盧寺。
當下也冷了臉,「既然如此,我這就去求見陛下,我自己的女兒,沒得我這個當爹的都說不上話的道理。」
太監頓時拉下臉,「奚大人這是要逆太后的意?」
奚松下意識就要張口,奚應芷忙打斷他:「爹爹,這種小事何必煩擾陛下。」
這件事本就是展太后氣量狹小,不敢去皇帝面前表達不滿,只能遷怒奚應芷。
其中來龍去脈,難道景和帝會不清楚嗎?
只是展太后沒鬧到他面前,他便樂得少一件事。
奚松若將這事捅到殿前,結果如何尚未可知,但他會惹了景和帝不快卻是必然的。
真要細算,還不如吃了這個虧,等展太后氣性過了再說。
其實,除了這些理由,心底深處或許還有一個原因。
她無顏面對裴如璋,避開一段時間也好。
這卻是不能宣之於口的了。
她掩下心思,開口勸道:「積盧寺就在京郊,女兒這次前去又是為太后祈福,不必帶許多東西。」
素來好說話的奚松這回卻沒就此罷休,只硬著聲音道:「無論如何,此事都等我稟報陛下再說。」
奚應芷是知道他脾氣的,很有那種不管不顧的牛勁,這會便又頭疼起來。
眼看那太監像是要忍不住氣,奚應芷忙拉著奚松到邊上輕聲道:
「爹爹息怒,這畢竟是小事,就算求見陛下,難道陛下會為了一個臣子的女兒讓自己的母親不開心嗎?
您也是做兒子的,世間兒子對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
奚松神色沒有動容,「就算陛下心中偏向太后,可事情總要論一個理字,大不了爹拿著官位去求他。」
這話不能說錯,只能說理這個字在很多時候都會因為利益、情分而退讓。
奚應芷搖著頭嘆氣,「爹爹如今去求陛下,不是讓陛下和太后娘娘當場對上?
若是這次被陛下一口拒絕爹爹又該如何?說不定惹怒陛下日後女兒就都要呆在積盧寺了。」
奚松這才不說話了。
奚應芷又道:「不如我先去積盧寺住幾日,等太后氣消了爹爹再去求陛下,陛下也好順水推舟。」
奚松想了片刻,認為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好點頭應下。
他可真沒用,一把年紀遇事連個主意都想不出,還得女兒出謀劃策。
這樣下去,他如何為女兒遮風擋雨?
兩人商議結束,奚應芷略收拾了幾件衣裳就出門坐上了馬車。
方才奚松發怒也有好處,馬公公這會不敢再頤指氣使了,生怕惹惱了奚松這個楞頭子,真鬧到陛下面前去,那誰都不好看。
馬車搖搖晃晃駛過鬧市,街上逐漸安靜下來。
奚應芷這才有種真切的實感。
她是真的灰溜溜地離開京城,離開奚府了。
本以為她重生,會和前世截然不同,不會再不得善終。
卻沒想到,奚應雪回了山東,奚應蓮被禁足,而她也……
大抵她命運本就如此,一切都已經註定,無論她如何改變,也撼動不了最終的結果。
「姑娘,您瞧那!」
梧桐略帶驚喜的聲音響起,奚應芷下意識掀開車簾,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董慧和陳錦在一側的酒樓之上憑欄而立,見了奚應芷露面,激動地探身出了欄杆之外,滿眼迫切。
奚應芷心頭的那絲鬱氣忽然就散去不少。
瞧,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重活一世,她到底多了朋友的關心和珍視,不是嗎?
她並不只是作為奚應雪的踏腳石而存在,她是真正活著的奚應芷!
不,或許不止是朋友。
遠處馬聲驟起,一道勁瘦矯健的身影由遠及近,少年意氣風發的臉,不知是因為趕路還是因為別的帶著潮紅。
襯著湛亮晶瑩的眸子,比夏日的太陽更灼熱。
「奚二姑娘,你的事情我聽說了。」
他語氣帶著焦急和頹然,像是知道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羞愧一般。
「我……我去見陛下,替你求情。」
奚應芷柔柔地笑了,「梁少爺的心意我心領了,不過不必為了我而耽誤自己的前程,你還有母親要供養,不是嗎?」
梁羽緊緊盯著她,雙眸閃動著可憐、心疼、懊惱、羞愧。
「我一定會接你回京城。」
他沒再多說,只執拗地重複著這一句。
奚應芷很難說清楚這一刻的心情。
她很確認,她對梁羽沒有男女之情,可她仍舊為他的堅持和勇敢而動容。
就像是有人對一個落魄得快要餓死的乞丐說,你之有這個下場不是因為你蠢、懶、無能,只是因為別人在欺負你而已。
這不只是簡單地對落難者伸出援手,更是對她身為女人本身的認可與肯定。
不論日後會發生什麼樣的機遇和變故,她會一直記得此刻的感動。
「梁少爺,若你想幫我,至少該讓你自己權勢在握才是。」
她笑得溫和,絲毫不見第一次見面的冷漠和劍拔弩張。
「這一次不過是小事,若梁少爺為了我自毀前程,日後我性命垂危,梁少爺怕是想救我也沒法子了。」
「不要咒自己!」
梁羽陡然抬起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扇了兩下,復又呸呸兩聲,「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奚應芷被他逗得直笑,「梁少爺既然有心,便該自己珍重。」
她掩著唇,只露出一雙盛滿細碎笑意的眼,偏說的又是這樣關懷珍重的話。
梁羽只覺心口脹滿,喉嚨口也堵著棉花說不出話。
奚應芷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和酒樓上的二人遙遙道別,重新上了馬車。
若說從奚府出來時,她還帶著不忿和彷徨,此刻卻像沙漠中帶了一車水的旅人,滿心都是身懷寶藏的竊喜和安心。
其實人行於世,大抵都會有很多欲望,可真到了需要跋涉的時候便會發現,真正渴望的不過是幾縷牽掛而已。
馬車很快到了香山腳下,奚應芷自己走了一段路,很快就見到了積盧寺的大門。
正當馬公公以為此行已經結束的時候,奚應芷忽然停下腳步。
「勞煩公公一路相送,公公平日事忙,方才途中我見了一二好友閒話兩句,這種小事公公應該不會去太后面前提起吧。」
說完就從手中退下一個鐲子,示意梧桐拿給馬公公。
馬公公心頭門清,知道她是怕展太后因著旁人與她親近順帶著遷怒旁人。
若是平常時候,這一個鐲子自然打動不了他。
可那是梁羽。
他隱約聽了一耳朵,如今端親王倒了,無論陛下心意如何,展太后都有心扶持一個人接手端親王的勢力。
而梁羽的爹梁術,或許就是那個人。
就算最後扶持他不成,以梁術如今的勢頭,日後在軍中也會有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又得知他對奚應芷如此照拂,馬公公怎麼會節外生枝去招惹他呢?
就連對著奚應芷,他這會態度也好了許多,甚至訕笑著接過鐲子。
「奚二姑娘這話實在見外,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奴才清楚得很,您對太后如此恭敬,奴才在太后面前美言還來不及呢。」
奚應芷也見好就收,順勢又謝了他幾句,兩人你好我好,居然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劍拔弩張。
說完了,寺廟門口也到了,馬公公不方便送進去,只得委婉地提點來迎接的小僧彌,讓他好生照看。
僧彌無可無不可地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將奚應芷引進去,隨意安排了一間偏僻的廂房。
行動間並無輕視鄙夷之意,原本提著一顆心的主僕二人俱都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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