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一觸即發

2024-09-17 16:17:05 作者: 文心滴露
  同一時間,魏清也隔著人群對上裴如璋的視線。

  「為國捐軀?」魏清眸中泛著異樣的精光,「端親王,您還不出來說話嗎?您當真要看著大燕皇帝的弓箭手射殺了我們嗎?」

  她手上用力,簪子的尖銳處猝不及防劃破了奚應芷的皮膚,嫣紅的獻血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望向裴如璋的眼神滿是篤定和挑釁。

  景和帝心中湧上不詳。

  自打梁術戰敗,裴如璋表現得格外安分,好似全然沒將邊關動盪放在心中一般。

  景和帝雖然遺憾邊關失了一大震懾,更多的卻是安心。

  畢竟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哪怕這個他人與他血脈相連,他也滿是忌憚。

  可眼下,魏清這話的意思明晃晃地表示魏國尊重裴如璋更甚過他這個皇帝。

  景和帝素日表現出仁君姿態,可再仁他也是皇帝,帝威不容挑釁。

  他收回驚疑的視線,沉聲道:「冥頑不靈,羽林軍,射箭!」

  「等等。」

  裴如璋悠悠然出聲。

  他甚至還端著酒杯,渾身散漫,卻浸滿渾然天成的貴族之氣。

  而蓄勢待發的羽林軍,竟也真的沒有出箭。

  景和帝心中惱怒忌憚登時攀登至頂峰。

  「端親王有何高見?」

  裴如璋放下酒杯,甩袖站起身。

  魏國人居然因為他這個動作齊刷刷退了一步。

  景和帝臉色更加難看,連絲毫掩飾都無。

  殿內一片寂靜,燕國臣子縮著脖子,大氣不敢出。

  「殿前見血,不吉利。」

  裴如璋像是沒察覺到一般聲音輕緩,甚至稱得上優雅,手上散漫地揮出什麼。

  下一瞬,魏瀾被什麼擊中輕呼出聲,俊臉上迅速出現一條深深的血痕。

  魏國眾人卻一聲也不敢吭,只滿眼警惕地看著裴如璋。

  魏清緊張道:「端親王,我等無意冒犯您,只要放了梁術,和談仍舊繼續。」

  站起身來,裴如璋方才將奚應芷的模樣看得更加清楚。

  她皮膚白,受了傷更顯出令人心驚的脆弱。

  哪怕她這會竭力保持著鎮定的模樣,眸光中震顫的水光仍舊如蝴蝶一般,撲得裴如璋呼吸都慢了下來。

  「本王不會放了梁術。」

  這話直接就承認了是他動手腳劫走了梁術。


  景和帝勃然怒道:「端親王,你好大的膽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敢做這種欺君罔上之事!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裴如璋沉默片刻。

  「事出緊急,未曾來得及向陛下稟報,事後臣願領陛下責罰。」

  景和帝心中怒火更加高漲。

  事態緊急?

  整個大燕都歸他所有,裴如璋一個臣子憑什麼來判斷事態緊不緊急!

  一切都該聽他的指令!

  「朕命令你,立刻將梁術交出來,平息魏國使臣的怒火。一時得失乃小事,若誤了大燕國威,你萬死都難贖罪責。」

  裴如璋側頭,定定地看他,「陛下恕罪,稍後臣自會解釋。」

  言罷便不再管他,語氣變得冰冷危險:「梁術如今已經安全,你們的籌碼只有一個奚應芷而已。」

  魏清卻笑了,她將奚應芷脖子前的簪子移開,以簪身在奚應芷臉頰處緩緩划過。

  簪子上的鮮血沾在她臉上,留下一道鮮紅的印記,越發顯得脆弱不堪。

  「一個奚應芷而已?那為何羽林軍的弓箭還未射出?」

  語畢她臉色一變,殺意畢現,「王爺與我大魏相交多年,應當最是知道我魏國人最重信義,為義之一字國土亦可讓,反之遇上背叛者,便是豁上性命不要也要討個公道。」

  被她制在懷中的奚應芷陡然寒毛聳立。


  方才那一瞬,她是真的察覺到魏清那玉石俱焚的決心和對她的殺機。

  不能就這麼白白等死。

  她的性命在皇帝和端親王面前不值一提,她只能自救!

  冷靜,一定要冷靜!

  「公主息怒。」

  奚應芷一把握住魏清挾持著她的手。

  力道沒把握住,簪子吃力在她臉上淺淺劃了一道紅痕。

  奚應芷卻已經察覺不到痛了,恐懼讓她的精神高度緊繃,「我知道梁術將軍的下落。」

  魏清對她的桎梏倏地更緊,「快說!」

  因著奚應芷和裴如璋的關係,魏清絲毫沒有懷疑她話里的真實性,反倒是大燕人對魏清的深信不疑有幾分吃驚。

  不過轉念一想,憶及她父親奚松護衛四方館,若真要劫梁術,必然繞不開他。

  可是奚松為何要劫梁術?

  一時間殿內多了許多猜疑端親王和奚府關係的視線。

  奚應芷知道這番話會惹出多少猜忌,可事態緊急她也顧不得許多,事後再解釋也就是了。

  重活一世,什麼名譽都沒有性命來得重要。


  奚應芷強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恐懼,眼底的晶瑩緩緩散去,轉而露出堅毅和傲氣:

  「我的確知道,可是,我憑什麼要告訴公主?」

  魏清一愣,旋即勃然大怒「你找死!」

  奚應芷深吸了一口氣,眸光發冷:「我與公主前一刻還相談甚歡,下一刻公主就對我持刀相向。

  公主如此無禮,我憑什麼還要將梁術的下落如實相告?憑你此刻抵在我脖子上的武器嗎?」

  她忽地往前湊了一下,魏清心中巨震,下意識將簪子挪開。

  卻還是晚了,簪子在她側顏處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鮮血滴答蜿蜒,直如白玉被砸出裂痕,讓人連看一眼都覺得心痛難當。

  魏清心中閃過無措。

  「我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撞上來。」

  她並未想真的傷了奚應芷。

  尤其是,女子傷了臉面,跟殺了她沒什麼差別。

  奚應芷面上仍是掛著義憤和倔強,「公主方才口口聲聲稱大魏人重情義,難道我大燕女子便都是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輩。」

  魏清被說得抿唇不語。

  奚應芷若是一味委曲求全,抑或是以魏國眾人的性命居高臨下地威脅,魏清都不會動容。

  唯獨她如此寧死不屈,如此風骨傲然,才讓魏清愈發敬佩,也更為傷了她而覺得羞愧。


  只是,「隨你如何說,你看不起我也好,憎恨我也罷,今日大燕皇帝若不給我個交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了你的。」

  說這話時,魏清甚至不敢去看奚應芷。

  奚應芷卻敏銳地聽出了她態度的轉變,一直攥緊的拳頭微不可見地鬆了。

  面上卻仍舊堅毅未改,本就上挑的眼眸越發晶亮如星。

  「我方才被公主制住,是我技不如人,如今也不必公主放我。相反,公主若想知道梁術的下落,也得讓我心服口服。」

  魏清果然中計,「你要如何才心服口服。」

  奚應芷正要開口,就瞥到魏國其他使臣面上布滿警惕。

  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此事是我與公主之間的事,公主總不至於和諸位大人一起以多欺少吧。」

  魏清冷笑,「這是你們燕國人的看家本事,我們大魏學不來。」

  ……

  奚應芷沒再追著不放,繼續先前的話題:

  「方才公主挾持我,不過是占著突如其來的先機,若是我早有準備,三招之內公主絕對無法制住我。」

  魏清沒有立刻接話,只就著將奚應芷半抱在懷中的姿勢,自頭頂自上而下地打量她。

  她身量頎長,在女子中格外高挑,兩人一前一後緊緊挨著,魏清比奚應芷足足高出半個頭。

  因此也就將奚應芷強作鎮定的模樣看得格外清楚。


  良久,久到奚應芷以為她看破了自己的謀算,要一口拒絕的當口,魏清猛地鬆手,將她甩到一邊。

  「公主。」

  圍在兩人外側的魏國使臣不約而同低呼。

  「燕人詭計多端,公主怎能再次被他們誆騙。」

  魏清這會臉上的殺意和戾氣都褪了,重新變作一開始那副文氣靜美的模樣,可沒有誰敢再小瞧她。

  奚應芷若真為了脫身而哄騙她,眼下合該是逃跑最好的時機。

  若錯過這個機會,等她重新被控制,再想脫身可就難了。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甚至魏清都刻意站遠了些許,仿佛故意給奚應芷機會。

  挾持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讓她汗顏。

  然而直到魏國使臣重新將奚應芷和魏清圍住,她也仍舊沒有逃跑的意思。

  只衝著魏清施施然一笑,「公主請。」

  周圍人神色都有些複雜,不知道奚應芷到底是自大過頭,還是蠢得不知道抓住機會。

  畢竟她看起來纖弱無力,絲毫不像是有反抗之力的樣子。

  魏清也是心中狐疑,遲疑片刻,果斷朝奚應芷撲過去。

  一瞬間,時間似乎被拉得無限長。

  長到奚應芷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前世她唯唯諾諾,被束縛在奚應雪的盛名之後,哪怕處處小心事事謹慎,也依舊污名滿身不得善終。

  這世上並非規行矩步就真能與世無爭,若無利器在手,人人都能踩你一腳。

  重活一世,她想要美名傍身,想要無人敢欺。

  眼下,便是最好的機會!

  魏清伸臂朝她抓來,奚應芷的腰硬生生扭成一個怪異的弧度躲開。

  魏清的手臂擦著她的額頂揮過。

  這一刻她腦子像是被什麼擊中,忽然就開竅明白了前世裴如璋教她防身時,看著她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到底意味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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