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有眼無珠的蠢貨
2024-09-12 18:22:04
作者: 文心滴露
奚應芷光看著便為他覺得難受,忙解圍道:「多謝王爺美意,我已是知道得差不多了。」
裴如璋終於撩起眼皮,手指在桌面輕擊。
魏瀾尚未反應過來,奚應芷卻下意識起身替他倒茶。
前世她和裴如璋相處近三年,對他的習慣很是了解,將茶倒了七分滿正要端給他,心中忽然反應了過來。
這輩子她跟裴如璋可沒那麼熟……
那要遞過去的手硬生生轉了個彎,放到魏清面前,「多謝姑娘賜教,我身無長物無以為謝,唯有一盞清茶聊表謝意。」
屋子裡驟然冷了下來。
魏清僵著手指,片刻後才接了過來,低聲道:「不必如此客氣。」
奚應芷也有些不自在。
裴如璋看她的眼神冷得能把人凍傷。
她下意識想逃避,可具體想逃避什麼,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這輩子過得很好,完全不想去過前世的生活,不想走前世的路,不想靠近前世的男人。
垂了頭,奚應芷衝著裴如璋行禮,「今日多謝王爺引薦,臣女受益匪淺,日後想來不會再當眾丟什麼臉了。」
她語氣雖然竭力輕鬆,卻透著沒怎麼掩飾的疏離,裴如璋仍是沒說話,眼神卻逐漸厲了起來。
這不是他想要的態度。
若是以前,他可以騙自己,奚應芷只是生性膽小,所以在他面前才唯唯諾諾。
可他見過她鎮定坦然,如明珠生暈的模樣。
所以她眼下的神色只能說明一件事,她對他只有畏懼、疏離、厭惡。
第一次見面時她對著自己吐露的愛慕,只是不怎麼高明的謊言而已。
明明這個結果他早就預料到並且很肯定,可真到這一刻,他還是極致地憤怒。
「不必謝。」
裴如璋聲音冷得像結了冰碴子,「受人之託而已,你謝與不謝都與本王無干。」
奚應芷張了張嘴想再客套一二,卻又想起裴如璋並不是喜歡客套的人,便又將一肚子甜言蜜語收了回去。
裴如璋越發窩火,霍然站起身,招呼也不打直接離開。
奚應芷瞥了瞥嘴。
這人好沒禮貌,從某種層面上來說,他和秦雪瑩那骨子無禮和冷漠簡直如出一轍。
若說有什麼不一樣的,便是裴如璋平日裡一言一行都極具貴族風範,看起來比秦雪瑩更加令人不敢非議。
好像他的高傲和無禮都是理所當然的一般,旁人只敢頂禮膜拜,不敢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等他走了,魏瀾和魏清才舒了口氣。
對視一眼後,也朝奚應芷告辭離開。
奚應芷怕在下頭跟裴如璋再撞上,索性多做一會確認他離開才下樓。
沒想到這一耽擱,又遇上不速之客。
周夢楠正從一樓的廂房出來,她身邊的丫鬟提著兩個紙包跟在身後。
經過奚應芷身邊時,被酒店的客人擠了一下,身子一扭朝奚應芷撲過來。
奚應芷反應快,側身躲了一下。
那丫鬟便實實在在摔在地上,手中提著的紙包摔了個稀巴爛。
周夢楠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秦雪瑩愛吃天香樓的芍藥糕,偏生這糕點賣得極俏,每日只賣五十份,京都不少大戶人家每日在此排隊。
秦雪瑩雖然身份貴重,卻也要費些力氣才能買到。
今日周夢楠得罪了秦雪瑩,為了討好她,特意帶了丫鬟來買。
排隊許久,又搬出尚書嫡女的身份,好容易才讓掌柜多賣了這兩份給她。
如今這麼一摔……
那丫鬟知道厲害,一爬起身便指著奚應芷:「都是你,方才你伸腿絆我了!」
奚應芷一陣無語。
呵,這可真叫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好端端地走著路也能被人扣上屎盆子。
偏生這麼拙劣的謊言,周夢楠還信了。
當即沉著臉質問:「奚應芷,你我好歹還是同窗,沒想到你心思這麼狠毒,連我的丫鬟都不放過。」
奚應芷在裴如璋面前裝孫子,卻不代表她真就愛當孫子。
退開兩步環視了周圍一圈,心平氣和道:「這個丫鬟說我伸腿絆了她,不知諸位有誰看見了?」
沒人說話。
周夢楠臉色越發不好看。
奚應芷側頭淺笑,「周姑娘,你爹是戶部尚書,你卻如此偏聽偏信處事偏頗,真叫人懷疑周家是否家教如此。」
周夢楠臉色大變,「我與你之間的事,與我爹何干!你如此胡說八道,可知道污衊朝廷官員是重罪。」
奚應芷作勢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
她生得好顏色,眼下又是一副明晃晃受了委屈的模樣,越發顯得周夢楠仗勢欺人。
圍觀的百姓當即便指指點點起來。
周夢楠不比秦雪瑩是個無法無天的,她自小被周尚書嚴加管教,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道理。
見狀胸口重重起伏几下,緊緊捏著手指才平復了情緒。
瞟著那被砸在地上的糕點重新開口:「奚二姑娘,我丫鬟摔倒之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可我的糕點因你而摔壞卻是大家有目共睹。
天香樓的點心重金難求,我也是費了心才買了兩包。你也是念過書的人,知道禮義廉恥,總該賠我的點心吧。」
眾人便去看丫鬟腳邊散落的點心紙包。
白滾滾嫩生生的點心在地上四散滾開,大多數都沾了灰,還有幾塊被踩得扁作一塊,瞧著便讓人覺得可惜。
這兩包點心,可是要賣上十兩銀子。
雖說來天香樓的客人都非富即貴,但這兩包點心就這麼糟蹋了,實在是暴殄天物,讓奚應芷賠也是理所應當。
瞧著周圍的人目光中隱隱露出譴責,周夢楠舒出一口氣,重新恢復成那副淡然端莊的樣子。
奚應芷卻是抿唇一笑。
周夢楠這種愛惜名聲的女子,比之秦雪瑩那種不管不顧的,可好對付得多。
她們往往會比普通人更加束手束腳,因為她們輸不起。
「周姑娘確定,只需要我賠點心便夠了?」
周夢楠眼底露出輕鄙。
聽她說的輕巧,想必連天香樓的點心價值如何都不知道,還以為是街邊隨處可買的東西,所以才敢大言不慚地問出這話。
「自然,你將點心賠給我,今日之事便一筆勾銷。」
奚應芷正要開口,身邊響起一個熱情和氣的聲音。
「大家同窗一場,說什麼賠不賠的實在太客套了。」
董慧不知從哪竄出來,一把摟住奚應芷的胳膊,給她使了個眼色:
「依我看阿芷便賠個禮道個歉也就罷了,免得旁人說周姑娘小氣。」
一個阿芷,一個周姑娘,親疏盡顯。
周夢楠唇畔露出冷笑。
董慧是以為奚應芷不知內情,所以特意出來解圍,附在奚應芷耳邊輕聲道:
「天香樓的點心每日只賣一百份,今日早就賣光了,你從哪去賠給她。眼下還是服個軟,周夢楠要面子,不會揪著不放的。」
奚應芷沖她眨眨眼,卻沒順著她的話接下去,只搖著頭好聲好氣道:
「方才我壓根沒碰到那個丫鬟,周姑娘卻不顧同學情誼非要將這件事賴在我身上要我賠償,想來這兩份點心對她極為重要。既然如此,我幫她一把也是應該的。」
周夢楠瞬間漲紅了臉。
沒想到她口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像是能颳了人的臉皮子。
等著看戲的人也反應過來,周圍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他們方才只顧著看戲,全然忘了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
該是誰的錯便該是誰負責,難不成是誰倒霉誰便有理嗎?
聽說那姓周的姑娘是戶部尚書,果真是當官的都是黑心肝的,對著同學都這樣算計著顛倒黑白,平日不知手有多黑。
周夢楠被議論聲激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
對比下來,奚應芷仍舊笑得乖巧,衝著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掌柜招手。
「方才雲棠閣的廂房裡上了兩份點心,我們光顧著說話絲毫未動,煩請掌柜的包起來給周姑娘。」
周夢楠霎時撐不住了,怒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如此羞辱我,拿你吃剩的點心來打發我!
難道你以為得了陛下的一絲賞識可以赴宴接待使臣,日後就真的一步登天了嗎!」
周夢楠抬起下巴,越發顯得高高在上:
「這次夫子只將王爺的手札給了我,你卻什麼都沒有,你能不能真的入宮赴宴還是個未知之數。我勸你,還是不要得意得太早。」
奚應芷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直奇怪,周夢楠以往雖傲,卻不曾這麼赤裸裸地表現出來。
今日卻格外沉不住氣一般。
原來是為著端親王那兩本手札。
難道她覺得那兩本手札,便算是上位者的認可?
能給予她更加光明的未來?
說不上心頭是諷刺更多,還是滑稽更多。
女子終其一生,都在為男人指縫裡露出來的一點施捨而爭鬥。
會不會有一刻,她們自己也會為了這種廝殺而感到羞愧和悲哀?
奚應芷不得而知。
因為被爭鬥的漩渦推動著,便是她想獨善其身,也只能身不由己地一起沉淪。
心情黯然了些許,奚應芷面上的笑便淡了淡。
周夢楠以為她被自己打擊到了,眉毛更加飛揚。
「其實方才董慧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都是同窗,你若與我道歉,再自請退出宮宴,今日之事我便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