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次戰役圓滿完成

  彭德懷命令暫時停止進攻

  1950年11月4日，在志願軍司令部的作戰室里，彭德懷借著燭光認真仔細地看著地圖，並用手指和鉛筆在上面指指點點。

  抗美援朝戰爭初期，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兼政委、中朝聯軍司令員兼政委彭德懷的指揮部就設在一個大山溝里。山腳下有一些當年挖礦時留下的洞，洞內經過修整，縱橫相連，可以住人，只是非常潮濕。

  彭德懷就住在搭建於洞口的一個木板棚子裡，他的寫字檯則是用木頭箱子壘成的。這個小板棚總是頭頂漏水，四壁淌水，地下流水，冬季很冷。

  彭德懷似乎完全忘記了寒冷，他看了一會兒，就起身踱步一陣兒。最後，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扔下鉛筆，轉身來到狹小的作戰室。

  在作戰室里，鄧華、洪學智副司令員以及幾個參謀正在忙碌著。

  彭德懷走到人們中間，用商量的口氣說："我計劃停止攻擊，讓部隊後撤，你們有什麼意見？"

  作戰室里的人聽到這個命令都有些吃驚，正是節節勝利的時候，為什麼要停止追擊呢？

  鄧華似乎聽出了這個命令的含義，他說："據各部隊偵察報告看，'聯合國軍'退守清川江南岸以後不斷地在調整部署，又有幾支部隊到達，估計'聯合國軍'很快就會組織反撲。"

  彭德懷說："會的。我們過江部隊人數不多，麥克阿瑟的傲氣還沒被打掉，他一定會再次進攻。"

  鄧華說："那咱們就來個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然後來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彭德懷說："對，麥克阿瑟錯誤地低估了我軍出國的兵力，他求勝心切，會捲土重來，所以我考慮我們第一步是誘敵深入，第二步是用兩個軍實施穿插，把落入我軍包圍之敵與企圖解救被圍之敵隔開，各個殲滅，用兩個軍隱蔽地擺在左翼，準備隨時向敵人後方猛打迂迴；而正面可以稍加抵抗，適時地放棄陣地誘敵進入預訂戰場，再合圍殲滅。"

  鄧華說："把敵人層層包圍，務必不能像這次戰役一樣讓敵人漏網，要打殲滅戰！"

  彭德懷說："這叫關門打狗，放他們進來，先把飛虎山送給他們，給他們點甜頭嘗嘗。然後，我們在安心洞一線布下羅網，讓他們到安心洞養養神，再收拾它。"

  鄧華說："毛主席在入朝前命令我軍部隊走小路，夜行軍，只做不說，不宣布我軍已大規模入朝，實在是高明！"

  韓先楚也高興地插了一句："這就叫做戰略偽裝，讓敵人又聾又啞，這次再給敵人擺上迷魂陣，誘敵深入，讓他的最後攻勢完蛋！"

  洪學智也出主意說"讓一一二師，還有一些先遣支隊，做出潰退的假象，丟些衣物、破武器，迷惑敵人，讓敵人以為我們撤退了，他們的傲氣就會大增。"

  "你洪大麻子就是點子多，"彭德懷高興地說，"我們要做樣子，發請帖。通知一一二師，讓他們這樣坐，我軍是習慣在運動中殲敵，布口袋，攔頭、截尾、斬腰，這是我們的長處。"

  彭德懷繼續說到："鄧華不是有名的智將嗎？你說說在哪裡搞個預設戰場，把敵人放進來，放到哪裡打最合適？"

  鄧華沉思了一會兒，說："剛才我和老洪、先楚商量了，清川江北部山區是個好戰場，朝鮮是個半島，越朝南去越狹窄，越往被走越寬闊。敵人東西兩線，越往北犯，它們之間的缺口就越大。我們的這次戰役就是利用這一點，下次戰役仍然可以利用這一點。敵人的東線集團和西線部隊之間有80千米的到90千米的缺口，東線我們仍然阻擊。在西線，我軍可以分割包圍，聚而殲之。"

  洪學智說："東西線各自布口袋，打擊敵人。關鍵是不能讓敵人看出咱們的意圖，不能打草驚蛇。所以要教育部隊，仍以進攻姿態做好部署，不讓敵人看出破綻。"

  "我同意這個意見。"韓先楚說，"各部隊必須有嚴明的紀律，規定什麼時間到什麼位置，要不顧一切到位，讓後退就後退，讓前進就前進，不能破壞整個戰役計劃。"

  彭德懷看到大家意見一致，就說："好，既然大家都同意誘敵深入，我馬上給毛主席報告請示。"

  當日15時，彭德懷致電毛澤東，提出了對戰局的發展及志願軍下一步作戰的見解：

  第一次戰役的勝利，對穩定朝鮮北部人心，我志願軍初步站穩腳跟，是有意義的。但消滅的敵人不多，現在，敵人的氣焰還沒有完全打掉，頭腦還沒有冷靜下來，敵人很可能重新組織進攻；我們要將計就計，引誘敵兵冒進，待其深入我預設戰場後殲滅之。

  11月5日凌晨，毛澤東回電，批准了這個計劃：

  11月4日15時電悉。同意你的部署，請你按當面情況酌情決定。

  德川方面甚為重要，我軍必須爭取在元山、順川鐵路線以北區域創造一個戰場，在該區域消耗敵人的兵力，把問題擺在元山平壤線的正面，而以德川、球場、寧邊以北以西區域為後方，對長期作戰方為有利。目前是否能辦到這一點，請依情況酌定。

  同日，毛澤東再次來電，確定由宋時輪率領第九兵團立即入朝，全力擔負東線的作戰任務。毛澤東的信任和支持加強了彭德懷執行新的作戰計劃的決心。

  隨後，志願軍司令部發出了"各部隊停止進攻，就地防禦"的命令。這個命令發出之後，志願軍各部隊開始與"聯合國軍"脫離接觸，消失在白雪茫茫的崇山峻岭之中。

  找準時機開始秘密撤退

  1950年11月4日到5日，撤退到清川江邊的"聯合國軍"再次受到大規模的夜間襲擊。

  11月4日，在清川江大寧橋東側，一個營的志願軍從"聯合國軍"沒有警戒的東側陣地突入到美騎兵師六十一野戰炮兵營的陣地。抱著炸藥包的爆破小組接連炸毀了美軍的數門火炮和一些車輛，並和美軍士兵展開了白刃戰。

  美軍炮兵營除炮手外的所有士兵組成環形防禦陣地進行阻擊，炮手們則以零距離為標尺胡亂開炮。當他們把所有的炮彈全部打光後，不得不在步兵的接應下逃生。

  看到美軍遭到襲擊，英二十七旅旅長巴茲爾?考德判斷，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部隊很難抵擋住中國軍隊的大規模進攻，因此，他決定天一亮就向南撤退。

  第二天早上，英軍在大批空軍的掩護下，冒著東側高地誌願軍火力的打擊開始撤退。到傍晚時，英二十七旅在新安州北岸占領橋頭陣地，得以喘息。

  然而，志願軍部隊避開了美國空軍的偵察尾隨而來。黃昏後，向英二十七旅發動了大規模夜襲。

  二十七旅旅長考德在部隊連續遭受4個小時的襲擊後，再也無法指揮部隊行動了。陣地前沿的士兵開始潰逃，然後，整個陣地土崩瓦解。

  英軍士兵睜著恐慌的眼睛對旅長考德說："今天這個晚上是壞人服罪的日子。"

  就在英國士兵驚恐地看到志願軍迅猛如洪水的衝擊時，清川江北岸的美軍第十九團遭到了志願軍四十軍三五五團和三五八團的全縱深、大規模夜襲。

  美軍戰史記載了這次戰鬥的片段：

  美軍第十九步兵團橋頭堡陣地和英軍第二十七旅陣地之間有5英里的缺口，一座大山位於這個無人地帶。敵軍越過這座山就能迂迴到第十九步兵團或二十七旅的側翼和後方……

  5日晚，敵人沿著整個防線發動了進攻，遇到第十九步兵團E連和G連的抵抗。至少有一部分敵人的攻擊部隊是從背後爬到E連陣地的，顯然是順著野戰電話線摸上來的。

  中國人抓住了許多睡在睡袋裡的人，並且殺死了他們。還有一些人從腦後中彈。實際上，中國人已經占領了123高地的營陣地。

  美軍第二十四師十九團的陣地被衝擊得最為嚴重，幾乎所有的連隊都在告急，傷亡的速度使指揮官們幾乎認為世界的末日已經到了。

  在攻占"聯合國軍"左翼陣地之後，志願軍士兵像漫過堤壩的潮水一樣向"聯合國軍"衝去。

  美軍軍官試圖在陣地周圍集合被打散的士兵，但士兵們已經被嚇破了膽，有的撒開腿沒命地逃跑，根本不聽指揮，有的士兵則趴在戰壕里劃著名十字架，祈禱中國軍人不要再施加壓力，否則十九團就會潰敗……

  美軍軍官只好抓住身邊所有能站得住的人，用手槍指著他們進行抵抗。在槍管頂住腦袋的一剎那，美軍士兵終於找回了軍人的感覺，開始拿著機槍對著黑夜盲目射擊。

  "混蛋！不要浪費子彈！"美軍軍官氣得直罵。

  "長官，請指示目標？"被嚇得暈頭轉向的美軍士兵只好這樣說。

  "目標！？朝著喇叭聲的方向射擊就行了。"

  天終於亮了，槍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看到太陽升了起來，美軍又來了底氣。美十九團一營在重新裝備後，向丟失的陣地開始反擊。

  士兵們緩慢地向高地靠近，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他們都會就地臥倒。但是，奇怪的是，他們沒有遇到任何阻擊。美軍終於爬上了高地，陣地上什麼也沒有，昨晚像潮水一樣的志願軍消失了！

  英國二十七旅的官兵們也心驚膽戰地向失去的陣地反擊。陣地上一片寂靜，這讓英軍很不適應。此時，他們非常希望而又怕見到志願軍出現，因為那樣是正常的，是符合預料的，他們的恐懼也才有的放矢。

  當他們爬上布滿戰壕的陣地的時候，眼前的情景令他們驚奇不已：中國人沒有了！

  在緊張不安中度過了一夜的觀察哨兵高聲大喊："他們逃跑了！他們逃跑了！"

  "聯合國軍"的飛機在晴朗的天空里盤旋，偵察機飛行員在機艙里四處張望，但是，沒有任何志願軍的蹤跡，連雪地上也沒有一點痕跡。

  飛行員報告說："沒有敵人的影子，中國軍隊去向不明。"

  在戰爭西線清川江前線作戰的中國軍隊，毫無徵兆地突然消失了。

  敵後游擊隊開始大顯身手

  1950年11月5日，在志願軍總部里，彭德懷正望著地圖微笑。在地圖上，代表我軍的紅色箭頭已經聚攏成線，並向前推進，而代表對方的藍色箭頭正向後撤退。

  看到彭德懷露出難得的笑容，鄧華也高興的說："彭總，這次戰役我看還是實現了我們的目的，雖然有些地方不盡人意，但是我們畢竟取得了勝利。南韓軍讓我們消滅了不少，美國鬼子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們照樣可以消滅它。"

  韓先楚也高興地說："沒錯，世界第一軍事強國，照樣被我們打熊了！"

  "話又說回來，我覺得還是不能小看這些'聯合國軍'。這次戰役，他們的飛機不停地轟炸我軍特別是我們的後方運輸線，使我們的糧食和彈藥很難送上去，前方的戰士有的都彈盡糧絕了。"洪學智卻搖著頭說。

  彭德懷點了點頭，對洪學智說："你看問題還是很準嘛，我看，以後就專門讓你負責後方運輸好了。"

  "幹不了，幹不了！"洪學智連連擺手說，"我在前方打仗慣了，誰願意管這個婆婆媽媽的事情。彭總，您還是另尋人吧！"

  "呵呵，干不干可由不得你，等我報告中央軍委和毛主席以後，我看你這個後方勤務司令是跑不了了！"彭德懷笑著說。

  這時，鄧華看著地圖突然說："彭總，我有個建議！"

  彭德懷詫異地看著鄧華說："你說！"

  "我注意觀察了這次戰役敵人的部署，大家看！"鄧華把彭德懷以及幾位副司令還有參謀長解方、政治部主任杜平領到了沙盤前。

  鄧華指著沙盤說："這次戰役，敵人部署在第一線的總共有13個師，一個旅，兩個團，共19萬人，而第二線部隊，敵人只有4個師，兩個旅，5個團，一個營，共7萬餘人。"

  "也就是說，敵人的兵力是前重後輕，他們的目的主要還是想進攻，隨著敵人的快速推進，後方戰線必然拉得過長，加上敵人狂妄自大的心理，防守必然空虛、鬆散。現在敵人雖然吃了一些虧，但是並沒有接受教訓，仍然驕傲無比，甚至喊出了感恩節前結束韓戰的口號，我看，我們有機可乘！"

  接著，鄧華指著志願軍的陣地說："我看，咱們11月4日就開始組建的游擊隊，可以派上用場了！"說著，又指了指對方的後面。

  鄧華所說的游擊隊，源自彭德懷的一封電令：

  準備一批必要幹部和數營兵力，配合朝鮮人民軍，組織幾個支隊，挺進敵後開展游擊戰爭。

  這個任務落到了四十二軍肩上。軍長吳瑞林和政委周彪研究之後，命令一二五師立即組建兩個游擊隊，每個支隊由一個加強營組成，分別由副政委和茹夫一副師長率領，配帶電台，挺進敵後，聯絡朝鮮黨政軍民，開展游擊戰爭。

  當時，彭德懷和鄧華給游擊隊的任務是：打擊小股敵人，捕捉特務，搜集情報，消滅偽政權和其他地方武裝，破壞對方交通，與留在後方的人民軍和勞動黨取得聯繫。

  此時，"聯合國軍"大規模撤退，正是游擊隊趁亂滲透的好時機。彭德懷明白了鄧華的意思，於是命令游擊隊向南開進。

  5日，游擊隊趁著朦朧的夜色通過大同江浮橋，向南進發。然而，隊伍剛過浮橋就與南韓軍第八師的主力部隊遭遇。沒有游擊戰經驗的朝鮮人民軍游擊隊員向"聯合國軍"發起衝鋒，傷亡很大。茹夫一為挺進敵後的目標著想，決定退出戰鬥。

  此後，茹夫一迅速將國內游擊戰的經驗傳授給了朝鮮同志，並制定出行動的策略：儘量避開大路，避開"聯合國軍"主力，挑選"聯合國軍"防線的縫隙穿插過境；同時還制定出了游擊隊的戰鬥原則：速戰速決，打了就跑，專打弱敵，擾敵後方。

  在行動中，游擊隊不斷改變行動規律。為了不讓"聯合國軍"摸清楚他們的去向和落腳點，他們在地圖上選擇好行軍的目的地，一般是一夜能走到的路程之內的目標，然後找一個當地的嚮導，先向與目標不符的方向走幾千米，然後再迅速調轉目標的方向疾行，到達目標後將嚮導留下，到晚上再出發時把新的嚮導帶上，再把上一個嚮導放走。

  每到一個宿營地，他們總是先包圍，後進村，封鎖消息，附近的路口和高地上都布置便衣哨兵，並且派出經驗豐富的偵查員了解周圍的情況。

  這支游擊隊在極其危險的環境中，不斷襲擊"聯合國軍"的零散部隊和南韓軍政府，打了大大小小無數的勝仗。

  游擊隊遇到的最大困難就是傷員的問題。犧牲的士兵可以就地掩埋，但是，20多名傷員就必須在行軍中抬著前進。

  本來，按照中國軍隊的傳統，傷員都是交給當地老鄉照顧的。但是，這是在異國他鄉，沒有哪個人會在"聯合國軍"的後方收留游擊隊傷員的。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三七五團政治處組織股長高成江了解到，在檜倉有很多開飯館的華僑，他結識了其中的一個老人。

  這個老人叫張興盛，祖籍是中國山東榮城，抗日戰爭時期為了躲避日本人抓勞工而逃到朝鮮。他開了一個小飯館。當聽說希望他能接收游擊隊的傷員時，他豪爽地說："中國人都是我的親兄弟！"於是，游擊隊的傷員就全部由張大爺收留了。

  游擊隊後來與在平壤以南的朝鮮人民軍的正規部隊會合。七八個師兩萬多朝鮮人民軍在第二軍參謀長蘆哲的領導下轉戰在後方。

  游擊隊用電台報告了志願軍總部，彭德懷特意發來電報：

  你們與人民軍兩萬餘人在敵後勝利會師，意義重大，我甚為欣慰。

  金日成也對游擊隊予以讚揚，並通過游擊隊轉達命令，讓二軍團向平壤東北的成川、江東兩城進攻，以策應志願軍第二次戰役正面戰線的作戰。

  認真總結第一次戰役得失

  1950年11月13日，志願軍司令部在大榆洞召開第一次黨委會，各軍軍長參加會議，主題是總結第一次戰役和部署第二次戰役。

  會前，志願軍司令部擺下豐盛的晚宴，為各路軍首長接風洗塵。志願軍的高級將領們此時才真正有機會聚在了一起。

  跨過鴨綠江已有20多天了，在第一次戰役的槍林彈雨和硝煙中，他們不分晝夜地指揮作戰，每個人臉上都黑了一些，眼睛都熬紅了，人也瘦了許多。大家好不容易湊在一起，邊吃邊說，有說不完的問題、感受和話語。

  因為第一次戰役旗開得勝，將"聯合國軍"打退到清川江以南去了，來參加會議的各軍軍長都很高興。

  見到作戰處副處長的楊迪即笑嘻嘻地問："楊迪，你準備了狗肉沒有？我很想吃朝鮮的狗肉。"

  楊迪說："梁軍長，朝鮮的洞裡，即是中國的村，都被美軍飛機炸毀了，我到哪兒去找狗呀。根據現在很困難的條件，我盡所能只準備了豬肉、牛肉罐頭。"

  梁興初說："弄不到狗肉，那豬肉、牛肉也行，是不是還可以炒盤雞蛋？"

  楊迪說："梁軍長，你盡出難題，我要管理處儘量想辦法讓你們幾位軍長大人吃好一些。"

  其他幾位軍長在一旁對梁興初說："老梁，你看這荒無人煙的礦洞，你要楊迪到哪兒去給找狗肉吃，不要難為他了，這不是在國內，是在國外呀！"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飯後，軍長們一個個走進彭德懷的作戰室。這是大榆洞金礦一間三四十平米的木板房子。牆上掛著巨幅作戰地圖。這裡有幾十部電台，每天與北京、瀋陽、安東以及各野戰軍的軍、師指揮機構保持不中斷的聯繫。

  作戰室是南北正房，東面坐著彭德懷，西面坐著金日成、高崗，北面坐著鄧華、洪學智、韓先楚、解方、杜平。幾個軍長和政委坐在南面。

  會議開始時，鄧華先向金日成介紹了參加會議的軍首長。志願軍的首長們一個接著一個地站起來，向金日成敬禮，金日成也同他們一一握手，問候。

  介紹完畢後，彭德懷一臉嚴肅地宣布："今天開志願軍第一次黨委會，主要是研討作戰問題，先請鄧華同志發言，總結第一次戰役的經驗教訓，然後將我們研究的第二次戰役的決心與部署，向大家講講，大家討論討論下次戰役這樣打，行不行。"

  鄧華站起來，手裡拿著各軍的戰報，走到作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這次戰役，是在朝鮮戰局極端嚴重的情況下，我們倉促入朝戰鬥的。"

  "由於我們戰略指揮正確，達到了戰略戰役上的突然性，加上戰役指揮靈活，能夠根據戰場上發生的變化不斷改變作戰計劃。同時，全體指戰員發揚了英勇頑強的戰鬥作風與近戰、夜戰的特長，經過持續12晝夜的英勇奮戰，給偽六師以殲滅性的打擊，重創了美軍騎一師、偽一師和偽八師，取得了入朝作戰的初勝。

  "此次戰役共殲敵1.58萬多人；收復了清川江以北的全部地區和清川江以南的德川、寧遠地區。更重要的是，我們取得了對美軍作戰的經驗，對於以後的仗怎麼打，我們心裡有數了……"

  彭德懷站了起來，說：

  我們志願軍出國第一仗勝利了！毛主席接到我們的報告很是高興。起初，我們還擔心，在沒有制空權的形勢下，和美軍偽軍作戰，我們要吃虧。現在看來，這個困難是可以克服的，我們有近戰、夜戰的法寶，沒有飛機，缺少大炮、坦克，一樣可以打仗，而且打了勝仗。看起來，美國軍隊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們不只打了偽軍，也打了美軍騎一師嘛！三十九軍包圍了雲山的美軍騎一師第八團，使其大部被殲，擊潰了增援雲山的美騎一師第五團，打得好！

  彭德懷的話使在場的人員極為興奮。這時，解方插話說："當時，我和許多同志對高度現代化裝備的美軍為什麼叫騎兵師疑惑不解。美軍騎兵一師，是美國的王牌軍，華盛頓開國時組建起來的。過去是騎兵，後來改成了陸軍，但番號一直沒變。部隊雖然沒有了馬，但士兵的臂章上還留著一個馬頭符號。騎一師在美國軍隊中是有名的，從來沒吃過敗仗。"

  彭德懷接著說："今天美國的王牌部隊騎一師吃了敗仗嘛，敗在我們三十九軍的手下了！四十軍這仗打得很好，一一八師首戰兩水洞，吃掉了敵人一個加強營，打響了志願軍入朝作戰的第一槍。毛主席考慮，把10月25日，就是一一八師打勝第一仗的日子，定為志願軍出國紀念日。這是一一八師和四十軍的光榮。四十二軍的一二三師和一二六師在東線打得很苦，立了功。他們激戰12晝夜，阻擊了敵人的進攻，完成了總部交給的牽制東線之敵的任務……"

  講到這裡，彭德懷一貫嚴肅的面孔顯出十分生氣的樣子，"梁興初！"

  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一聽是叫他，一下站起來答："到！"

  彭德懷對梁興初說："你坐下，我問你，你是怎麼指揮的？打熙川時，我們通報你們熙川只有敵偽軍一個營，你們卻來電報說熙川有一個美軍黑人團，推遲了攻擊時間，使敵人跑掉了。由於你們對敵情判斷的錯誤，致使延誤了時間，又由於你們行動遲緩，使偽軍兩個團跑掉了。更重要的是沒有能夠迅速及時地插到价川、軍隅里，完成戰役迂迴、截斷敵人後路的任務。"

  彭德懷越說越生氣，站了起來，來回走著，聲音也大了，指著梁興初說："你們三十八軍還是主力軍，被一個美軍黑人團嚇住了，使這次戰役關鍵的一著，沒有起到關鍵的作用，你們是什麼主力軍？"

  梁興初坐在那兒臉紅脖子粗，將頭低得沒法再低了。

  "梁興初，都說你是打鐵出身的虎將，鳥，鼠將！"彭德懷痛罵著沒有切斷敵軍後路的梁興初。

  梁興初來開會時見彭德懷不與其握手便心知糟糕，但萬萬沒有想到彭德懷罵起人來這麼厲害！在上司和同志們面前，彭德懷竟一點面子都沒有給他留。他的雙腿不由得顫抖起來，眼睛盯著褲腳不敢抬頭。

  這個從來都只得到表揚的名將又羞又怕，滿身大汗淋漓，兩隻大門牙支在下唇上打哆嗦，臊得恨不能一頭鑽到地下。

  沒想到彭德懷卻還是不依不饒："三十九軍在雲山打美國人打得好，四十軍在溫井打南韓軍人也打得好，四十二軍在東線也打得漂亮。只有你三十八軍，我讓你往熙川插，你為什麼不插進去？啊，為什麼不插？一個黑人團就把你們嚇尿了？三十八軍是主力？主力個鳥！"

  梁興初再也忍不住了。罵梁興初可以，罵三十八軍不行，這是一支多麼光榮的部隊！軍人的榮譽感使梁興初不由自主地低聲迸出一句："不要罵嘛……"

  聲音雖低，但鴉雀無聲的會場卻人人都聽清了梁興初這一句頂嘴。鄧華心想完了，這下彭總可要發大火了，還敢頂嘴！

  果然，治軍極嚴的彭德懷雷霆大怒，"不要罵，老子就要罵！"

  "啪"，彭德懷一掌狠狠擊在桌面上，笑傲沙場的眾將個個噤若寒蟬。

  "你打得不好，我彭德懷就要罵你梁興初的娘！我彭德懷要打得不好，你梁興初可以罵彭德懷的娘！"

  他繼續惡狠狠地盯著不敢抬頭的梁興初："你延誤軍事，應按法律當斬！罵你的娘算是客氣！老子別的本事沒有，斬馬謖的本事還是有的！"

  梁興初再也不敢吭聲了。

  接著，彭德懷又批評了六十六軍主力在龜城沒有抓住美軍二十四師，放跑了美軍……

  說到這裡，彭德懷遺憾地長嘆一口氣說："你們兩個軍呀，由於你們沒有抓住戰機，致使整個戰役斷敵退路的包圍計劃沒有達到，使殲滅敵人兩三個整師的戰役計劃未能完成。當然，這次戰役打得不理想，我彭德懷也有責任，不能把責任完全推到你們身上。"

  鄧華、洪學智、韓先楚幾位副司令員見彭德懷承擔了責任，紛紛說："我們也有責任，沒有當好助手。好在以後還有仗打，這次大家認真總結經驗，接收教訓，下一次戰役，打好就行了！"

  接著，彭德懷走到作戰地圖前，用手指著上面的紅色箭頭說："第二次戰役要馬上開始了。我們決定採取誘敵深入，關門打狗的辦法，把敵人引到清川江以北的山地，引進我軍的包圍圈，然後穿插分割，運動殲敵。這個作戰方案，毛主席已經批准。"

  "麥克阿瑟宣布：要在聖誕節前結束戰鬥，進攻到鴨綠江邊。吹牛！我看他麥克阿瑟太樂觀了吧。讓我們看一看他的兵力部署吧：第一線敵人作戰部隊共5個軍13個師和一個空降兵團，約21萬人。"

  "在西線，美軍第八集團軍指揮美第一軍、第九軍和偽第二軍共8個師、3個旅和一個空降兵團。進攻方向是一路在新義州方向，一路在熙川、江界方向。"

  "在東線，美軍第十軍和偽一軍將由長津湖地區向江界實施突擊，另一路沿東海岸向圖們江推進。"

  "從整個態勢來看，麥克阿瑟還沒有接收教訓，仍然是沿交通線多路分兵冒進，東西兩線分離，後方空虛，便於我軍實施戰役迂迴，斷敵退路，給予各個擊破。具體作戰部署，待我們詳細研究制訂後再下達各軍。"

  這時，彭德懷看了看手錶，接著說："天不早了，大家還要趕回部隊去。你們都是高級將領，回去以後，一定要精心策劃，周密部署。指揮員多用一分心血，戰士就少流一分鮮血……"

  夜色中，各軍的首長們乘坐汽車離開了志願軍司令部，三十八軍軍長梁興初氣呼呼地走出會議室，一言不發地坐上汽車。汽車也像憋足了勁，吼叫著竄了出去，他決心要顯示出三十八軍的威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