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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2024-09-12 19:43:48 作者: 澤澤
  卿九正睜開眼睛,沉默地望著天花板。

  「母親醒了?」徐奕清快步走上前去。

  卿九轉頭,看了徐奕清一眼,眸色複雜。她淡淡地開口:「剛醒,我把徐二公子打發出去幫我熬粥去了。」

  室內寂靜,只有兩人的呼吸清晰可聞。徐奕清坐在床邊,俯身低語:「母親可是有話跟我單獨說?」

  「今夜你別出這間屋子。」卿九冷聲道,「這裡是安王府。」她用了肯定的語氣,戒備又警惕。

  徐奕清點頭:「這是安王府別苑,聽風苑。剛才府醫才給你看過傷勢,被我打發走了。」

  卿九伸手撫摸傷處,昏迷之前的記憶有些模糊,「你用其他兵器刺了我?」

  徐奕清道:「有備無患,現在看來,雖然加重了你的傷勢,但也沒讓你身份暴露,母親可安心休養。」

  卿九望著徐奕清那近乎冷酷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眼中竟然有些懼色。但她閉眼間又把那絲絲微妙的情緒給掩藏下去,喃喃道:「我真的沒搞錯,你的確像他。」

  徐奕清皺眉:「我像誰?」

  卿九卻沒有答話,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著徐奕清的手,壓低了嗓音說:「所以你絕對不能出去,他們來了,就在附近!」

  徐奕清更為莫名:「誰來了?」

  卿九凝神屏氣,神色專注地聽了外間動靜後,低語:「是夜隱的人,我聽到了他們的特殊哨聲,狗皇帝把他們派出來准沒好事!你別忘了,狗皇帝殺你全家三百餘口,嗜血殘酷,這十年來他也從未放棄尋找你的下落,在你能跟騰衛聯繫上之前,絕對不能落在夜隱衛的手裡!」

  說到此處,卿九突然掀開被子,試圖起身:「不行,如果他們對我起疑,怕是會連累你!」

  可她內傷未愈,傷口又才包紮好,這麼一動,頓時頭暈眼花往後栽。

  徐奕清單手攬住她,無奈地將她放平,給她蓋好被子說:「若是母親不想給我添麻煩,就好好躺著別動。」

  「可是……」

  「沒有可是,躺著。」

  徐奕清霸道起來的時候,神情跟他易容過的小圓臉簡直不搭,但身上隱約的威勢卻讓卿九喚起久遠的記憶,身體本能懼怕微抖,忍不住喚了聲:「少主。」

  「母親不必那麼叫我。」徐奕清神色放緩,說,「我心中有數,你靜養便是。」

  那一瞬間,卿九覺得養了多年的孩子,突然長大了。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被保護的那一天。

  她眸色微動,突然從懷裡摸出一塊玉佩,塞進了徐奕清手裡。

  「這是……」

  徐奕清凝神看去,玉佩做工精美,雕紋栩栩如生,那是雙鶴騰飛之姿,邊緣纏繞葫蘆紋理,富貴奢華。

  雙鶴白玉佩?

  他腦海里閃過一副畫面,那是夢中在某處所見,也是同樣的紋理……

  「清兒。」卿九的聲音打斷了徐奕清的思緒,她鄭重地交代道,「若是我有任何不測,你可拿此物去京城城郊五里的應天寺,那裡自然有接應你的人。但你切記,這東西一定要收好了,莫要被人瞧見,特別是不能被蕭家皇族的人瞧見。」

  徐奕清沉吟片刻,把玉佩放回卿九手裡:「如此重要,還是請母親幫我收好。」

  「清兒……」

  「你既然選擇跟我一起復仇,就好好活下來。」

  徐奕清思及夢中自己那一生的荒唐,眸色微黯,又說,「那樣你至少可以看著我不會行錯步。」


  卿九隻是強打精神,多看了徐奕清幾眼,又昏睡了過去。

  徐二公子端著熱粥進來時,卿九已經睡去。他乾脆把粥吹涼了去餵女兒,直接把勺子遞到了徐奕清嘴邊。

  徐奕清神色略僵。

  他經歷一夢,精神上早就不是十六歲的孩子了。

  徐二公子卻不察覺眼前孩子的尷尬,只道:「我專程讓婆子放了薑絲,驅寒。」

  徐奕清無奈地張嘴,吞了一口,暖意從唇間蔓延到心底。

  他瞧了徐二公子一眼,問:「父親為何對妹妹不會如此?」

  要是他稍微一碗水端平,也可以讓徐奕清在後宅少惹上些事情。

  可惜徐二公子沒有這樣的覺悟。

  問及徐奕瑤,他也只是一嘆:「她跟你嫡母太像了,我瞧著她,總是像看見王氏,想要疼愛她,可我就是忍不住避開。」

  「你就那麼討厭嫡母?」或許是粥意溫暖,徐奕清心境和平,難得地多過問了句長輩的事情。

  徐二公子垂眸,說:「她小時候還是挺可愛的,自從姐姐做了皇后,她就變了。清兒,我不喜歡宮裡那些糟心的事情,人活一輩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功名利祿皆雲煙,你說他們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這還是徐二公子第一次跟徐奕清說這樣的話。

  徐奕清也略微驚訝,他本以為徐二公子就是個在溫室里養大、只知道享樂生活的紈絝,沒料到這人心思竟然還挺通透。

  不過徐二公子的話,他無法回答。


  權勢這東西,一旦沾染,就難以抗拒起誘惑。

  夢裡徐奕清哪怕是偽裝的女子,都獲得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掌控權,當他坐在傀儡小皇帝身側俯看群臣時,那種可以將天下人生死操控於掌心的滋味,實在太過美妙。

  徐奕清不說話,徐二公子卻以為孩子太小不懂。

  這個年輕英俊的父親,照例揉了揉徐奕清的腦袋,露出溫和的笑:「我相信我的清兒無論走到哪裡,都會秉持本心,你跟你母親一樣,都是心思純直的人,不會跟她們一樣。」

  徐奕清心說,幸好你在夢中早死,沒瞧見我被人戳脊梁骨罵奸賊的時候,大概全天下只有你覺得我純直了。

  兩人說著話,喜樂就進來了。

  「公子,老爺他們讓你準備出發,送靈時辰到了。」

  徐二公子點點頭,交代徐奕清:「你就在房中照看你姨娘,哪都別去了。」

  徐奕清垂首應了,送徐二公子兩人出了院門。

  站在院門口,徐奕清仰頭看向天邊,黑色的天幕漸漸要被東方的破曉之光給撕開了。

  卿九提到夜隱來了,徐奕清是信的。

  以卿九的武功造詣,對這王府宅內的動靜,很容易察覺。加上剛才蕭靖宥被聖旨召走,傳旨的又是曹公公,徐奕清知道,自己夢裡所知八成為真,皇帝派夜隱衛護送曹榮來了安王府。

  在那夢中,這道聖旨來者不善,乃是皇帝對安王的猜忌和敲打。

  聖旨只有一個意思,讓曹公公監督遼陽縣縣令,清點遼陽縣的儲備軍糧,並且由王縣令親自押送這些軍糧,分發到附近的防衛城池。

  理由很是冠冕堂皇,是為了在賑災糧到位前,解決其他城池的糧草危機。

  但誰不知道這北方抵禦北翟大軍的主力在遼陽縣,是安王麾下的黑騎軍。其他城池都是些良莠不齊的雜牌軍,平日都指望著安王馳援,哪可能真的抗敵消耗多少。

  皇帝不過就是為了讓安王的軍隊也糧食吃緊,不至於趁著其他地域民心不穩的時候,起了異心揭竿而起罷了。

  但皇帝卻沒想過,安王軍隊真的沒有戰鬥力了,誰來為他守住北方。

  這昏君做事向來如此,徐奕清倒也不奇怪。

  而且昏君配奸佞之臣,上樑不正下樑歪。王縣令不僅遵旨搬走了糧食,還悄然對外散播言論說遼陽縣糧食最多,導致後來數地的流民大軍都奔赴遼陽。當時徐奕清則作為沖喜新娘,被提前嫁入安王府。成婚當晚,安王被神秘人刺殺,重傷身亡。那之後蕭靖宥又聽從安王遺願,開城門救了災民,軍糧再次被分,其後北翟入侵,黑騎軍慘勝。

  那一仗之後,安王府的勢力幾乎覆滅,蕭靖宥回京後四五年,才重新把人馬給備齊。

  思及此處,徐奕清想,不知道魏方聯絡上蕭靖宥沒有,為了卿九,這一次就當他發善心幫他們安王府一回了。

  自夢醒他就在想,如果夢外他有能做的,首先就是要遠離安王府這片是非之地。

  今夜之後,他絕對不跟這安王父子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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