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4-09-12 19:43:42 作者: 澤澤
  外間傳來了敲更的聲響。

  徐老太爺靜默許久後,問:「我讓你聯絡的人到了嗎?」

  「她在路上了。」

  徐老太爺滿意地捊了捊長須:「只要她來,安王府這件事就穩了,安王爺一諾千金,他一定不會忘記,還欠我家姑娘一條命。」他想了想,又低聲吩咐,「王氏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她所為,後續給她處理乾淨了。那卿九……在徐家待太久了。」

  徐二老爺眸中閃過精光,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無聲地點了點頭。

  徐奕清走進安置卿九的房間時,徐二公子正雙手顫抖地將血手放進銅盆里清洗。魏方提筆坐在案桌前,蹙眉凝神,半晌都沒落下筆尖。

  這兩人都過於專注自我,還是喜樂一眼瞧見了徐奕清。

  「大姑娘來了。」

  徐二公子回過神來,努力在臉上擠出了個笑容,喚道:「清兒,你不是陪著世子他們嗎?」

  徐奕清上前,視線落在床上昏睡的卿九身上:「曹公公帶了聖旨來,世子去接旨了。」

  「哦。」徐二公子對宮裡的人向來記不住臉和姓名,他也不關心這些。

  徐奕清又轉頭問:「姨娘傷勢如何?」

  魏方此刻站了起來,說:「我請二公子親自動手,為她重新包紮。」

  徐二公子想到那些血肉翻開的傷口,忍不住胃裡又是一陣噁心。但他畢竟還要在孩子面前維持父親的尊嚴,也只能蒼白著臉,安慰徐奕清:「對,我按照魏大夫教的,給你娘上好了藥,已經無礙了,都是些皮外傷,過幾日便會好。倒是你,之前病了一場,現在如何?若是受不得寒,就跟世子稟明情況,待會送靈路就別去了。」

  有一說一,徐二公子把青樓女子卿九視為一生之愛,愛屋及烏,對徐奕清這個「大女兒」耐心極好,也很上心。

  徐奕清小時候幾次寒疾發作在生死線上徘徊,除了卿九守著,徐二公子也經常通宵陪伴。

  這種待遇,連嫡女徐奕瑤都沒有,難怪王氏母女對卿九母子恨之入骨。

  徐奕清的眼底少有地帶了些柔色,點頭:「放心吧,我已經無礙。」

  徐二公子摸了摸徐奕清的頭,嘆氣:「怎麼就讓你們遇上這種事了。」他想了想,從袖中摸出塊赤色小方印,遞給徐奕清,「這趟出門我也沒帶什麼好玩意兒,如今天色已晚,此間又是王府,不好出去給你買甜糕。這塊古印是之前叔父所贈,你拿去玩吧。」

  徐奕清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他真的是姑娘,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徐二公子這還是把女兒當孩子哄啊。但他還是接了,當著徐二公子的面鄭重地收進了懷裡。

  喜樂非常有眼色地插話:「大姑娘和姨娘這是吉人自有天相,少爺沒看見那興元縣的流寇之兇悍,衙役幾乎都頂不住,能從他們手裡逃出來,已經是萬幸。」

  按理說,一般世家女眷與悍匪接觸後,總會被人質疑清白問題。

  徐老太爺兩人沒問,是認為世子既然帶回徐奕清兩人,那就是沒有這方面問題。

  而徐二公子根本沒往這方面想,他忍不住又抱拳對魏方道謝:「這次多虧世子相救。」

  魏方面無表情地看著屋裡的人,然後重重地放下筆。

  「徐姑娘,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徐奕清心想,果然來了。他面上不顯,點頭應下,跟著魏方走出了房門。

  站在庭院素白燈籠下,魏方直言問道:「徐姑娘,你姨娘為何被兩種兵器從同一位置刺傷?」

  徐奕清的眼睛突然紅了,他轉頭捂臉,似乎回憶起了傷心事。

  魏方常年混跡軍中,都是些流血不流淚的大老爺們,沒經歷過一問就哭的場景,他略慌亂了下,本欲堅持的冷硬態度沒維持下去。

  「咳!」魏方握拳清了清嗓子,「姑娘若是不方便回憶,等你姨娘醒了我再來問。」


  徐奕清微微搖頭:「我沒事。」

  他深吸口氣,將一個柔弱女子的堅毅演繹得淋漓盡致,頓了頓,才說:「當時流寇來得急,要害我的婆子剛剛斃命,店家也逃難去了,我跟喜樂也從客棧跑出,結果半途失散,幸好我遇見了姨娘。」

  魏方點了點頭,覺得這姑娘講的合情合理。

  徐奕清眸色微微一黯,說:「那時候,賊人在城中四處殺人,我和姨娘走投無路,就藏在了附近的房屋裡。哪裡知道那是興元縣米糧店的宅子,我跟姨娘都清楚這些賊人就是為了找糧食而來,我們在這裡遲早會被發現。」

  魏方沉默地聽著,沒有插話,他本就不是個主動的性子。

  徐奕清又說:「本來我們想出去換個地方,可賊人已經殺到了外面。於是姨娘想了辦法,把倉里竹笆里的米糧袋子搬出來,我倆藏在了竹笆裡面,借著昏暗隱藏蹤跡。」

  魏方想起徐奕清當面給徐老太爺跪下的果決,心說,這主意怕不是這姑娘想的。

  他難得地插了句:「這跟你姨娘受傷有什麼關係?」

  徐奕清紅了眼眶,低聲說:「姨娘把我護在裡面,那些賊人用刀刃反覆刺進來,才傷了她。」

  魏方疑惑地問:「他們怎知你們在其中?若是知道,為何只刺傷,不把你們抓出來?」

  徐奕清搖了搖頭:「他們不是故意刺傷我們。我當時聽那些人說『找了幾處,裡面全是碎石,以次充好,這些黑心商家!』『不對啊,老大明明聽人說,他們把糧食藏在城東井水巷裡。』『再找找,沒有米糧漏出的竹笆都別管了!再耽誤下去,遼陽縣的衙役就該來了。』」

  說到這裡,她輕聲道:「他們拿刀劍刺竹笆,本來只是判斷裡面是不是裝了糧食。結果姨娘以背抵擋,才受了這等傷害……」

  徐奕清騙人時,慣來都是演得代入感極強,死人都被能他說活,旁人也能清楚明白地與其共情。

  魏方聽完徐奕清所言,也忍不住微微一嘆,心裡關於卿九傷勢的來源疑惑倒是解開了。

  從竹笆縫隙同一個位置反覆刺入的話,傷口確實會在固定地方。那姨娘為了女兒倒是忍得,這般劇痛都沒有移動位置。


  而流寇們畢竟不是專業殺手,在夜色下著急找東西,估計也沒有仔細分辨武器刺入的是人的身體還是碎石充糧的米袋。

  此事算是了解,但他面色更為嚴峻,冬日以來,雪災嚴重,北翟蠢蠢欲動,遼陽縣衙役的軍糧也成了難題。縱然世子和王妃四處奔走,也僅僅湊夠了黑騎軍過冬的糧食。

  原本他們都指望朝廷的賑災糧,可糧食遲遲未見蹤影。

  根據線報,賑災糧在靈州和興元縣之間曾有過蹤跡,世子一直懷疑興元縣縣令攔截了糧食藏起來,可是沒找到證據和糧食所在。

  而徐奕清重複的那些話,解開了世子的疑惑。

  外地人聽井水巷的名字,八成會以為是城市水源充足的地方。其實不然,興元縣的井水巷反而在城外,當地曾經在那處挖出過數口深井,後來又發展成為跟北翟的互市,故而有此命名。但自從聖上登基,廢除互市之後,井水巷就荒廢了,只有些老人和當地駐守的官員才知道這名字。

  魏方相信,以徐奕清這種養在家族裡的姑娘,是不可能知道北地小城的情況的。所以徐奕清的話,不像是編造,應該確實聽到了流寇這樣說。

  流寇應該是聽到了當初那批劫走糧食藏糧的某些人的對話,但是他們誤會了糧食在城裡,才瘋狂攻擊興元縣。實際上,那批賑災糧應該是藏在了井水巷。

  魏方臉色微變,今夜世子鬧了一場,那興元縣縣令很可能轉移糧食,好不容易有救急的物資,他們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徐姑娘,只要按時給你姨娘換藥,一個月後,她定然無恙。」魏方拱手道,「今夜多謝姑娘提醒,我先去回稟世子。」

  徐奕清微微頷首:「多謝魏大夫。」

  魏方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急匆匆地離開。

  徐奕清看著魏方的背影,慶幸自己在處理卿九傷口的時候,多了個心眼。當時他在為卿九包紮止血之前,還順道出去了一趟,撿了流寇的兵器,從同一位置刺傷卿九,覆蓋了梟衛兵器的傷口。

  如今有魏方親自作證,蕭靖宥對卿九的疑慮應該可以打消。而且接下來安王府有得忙,估計世子殿下也沒心思來考慮一個姨娘和庶女。

  徐奕清收起那些小心思,重新返回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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