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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2024-09-12 19:45:31 作者: 澤澤
  自那晚蕭靖宥把徐奕清帶回去後,他又是幾天不在府內,連個消息也沒給徐奕清。

  徐奕清還是照舊每日做了新的糕點,只不過這次也送了一份去安王的院子。安王的人每次都把東西收了,至於吃過沒有,就不得而知。

  接著他又找了王府侍從在城裡買了各色的酒,拿了鮮果和花試著勾兌。這事他夢中倒是做過很多遍,現實操作還是第一回,試了好幾次,才最終搞定了兩壇。

  他拿泥封了,在梅林挖了個坑,把酒埋了進去。如果一切順利,這酒開春就可以喝了。

  閒下來後,徐奕清才坐在窗前拿了信箋寫信。他寫得很慢,時不時揉了紙,丟在一旁又開始思索。

  伯淵看著徐奕清滿地的紙團,忍不住問:「小師弟,你的傷幾乎都好了,我們什麼時候去徐家?」

  徐奕清道:「我這不是正在準備嗎?」

  伯淵指著那些紙:「這算什麼準備?」

  徐奕清看他一眼,搖頭:「你師父怎麼就收了你這個徒弟?」

  伯淵道:「因為我書法有天賦啊,我可以仿照任何人的字跡。」

  徐奕清心想,那就是說做人謀事的道理,老狐狸沒教給你唄。

  他笑了笑,指著紙團解釋道:「這是準備寫給我嫡母和二妹的信。」

  伯淵面色古怪:「你看上徐奕瑤的姿色了?」

  徐奕清無語:「你腦子在想什麼?」

  他隨手撿起一團紙,指著上面的句子說:「我是告訴他們,我不僅留在王府了,我還在世子的幫助下,準備去拜師滄行先生。」

  伯淵還是不明白,茫然地搖了搖頭。

  徐奕清看著手裡的信紙,說:「後宅女子一爭男人,二爭名。我這種『庶女』身份的人,兩樣都占全,她們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我過得比她們更好。」

  伯淵終於反應過來:「你的意思,她們會阻擾,甚至把你帶回徐家。」

  徐奕清笑道:「或許吧,等等就知道了。」

  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後,徐家二公子的親筆信由小廝喜樂給送了過來。

  王府管家忠叔親自接待了喜樂,將喜樂帶去見了安王。這一去,又是半日光景。

  晌午之後,喜樂就敲門找了過來。

  「給大姑娘問安,聽說姑娘已經能下地行走,二少爺專門遣我來接姑娘回家。」喜樂對著徐奕清討好一笑,「此事已經稟報了安王爺,得到了他的准許,姑娘快收拾收拾,今日我們就能返程回靈州。」

  徐奕清淺笑道:「好。」

  他吃穿住行都是依仗的安王府,自然沒多少收拾的。本來按照禮數他應該再去拜別安王或者世子,可他們一個懶得見他,一個不在府內,徐奕清簡單給蕭靖宥留書一封,就在伯淵的攙扶下,登上了返程的馬車。

  伯淵掀開車簾,看著王府大門在視線盡頭消失,他靠在車廂邊,鬆了口氣,低聲道:「終於可以離開安王府了,每次被那些梟衛盯著,我感覺身上的崑崙玉都要垮掉了。」

  徐奕清道:「你還是把心思放在那東西上吧。」

  伯淵立刻俯身,壓低了嗓音說:「那是一份百人名單,這東西並不小件,但聶副統領找了十年都沒找到,師弟你猜,會不會是她找的方向錯了。」

  徐奕清凝神道:「有可能。」

  伯淵一拍大腿:「我也這麼想。」


  徐奕清輕咳一聲,挑眉看了看車簾,眼神示意伯淵低調。

  伯淵趕緊捂住了嘴,然後靠近徐奕清低語:「我尋思啊,我們認為名單記錄在紙張上,所以都去找紙質的東西,但名單其實不一定非要用紙記載,木頭,瓦罐等等,只要能刻印的地方,或許也能藏。小師弟,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大件東西是長樂候從京城遠遠帶到北地來的?」

  徐奕清搖頭:「沒有。」

  伯淵撓頭:「我還以為他會留著一些大箱子之類的。」

  徐奕清道:「當時京城的長樂候府被查抄,所有東西都留在了府內,來北地的路上,除了銀票,徐府的人什麼也沒帶。」

  伯淵道:「可我聽說徐二老爺和徐二公子的一些古玩書畫還在。」

  徐奕清笑道:「二公子喜歡畫畫,倒是有不少畫帶走了,可那些畫都是他一筆一划親手畫的,難道他還要暗中幫他爺爺藏了什麼名單在畫裡不成?至於古玩,徐二老爺也只帶了一盒子各色方印罷了……」

  說到這裡,徐奕清突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

  「等等,」他從懷裡摸出那塊徐二公子贈的赤色方印,拿在手裡觀摩,隨即皺眉道,「不對。」

  伯淵也湊上前看那方印:「怎麼了?這就是一塊普通的方印啊。」

  徐奕清淡淡地道:「長樂候和徐二老爺兩人都不喜歡用印鑑,他們日常留名落款全是筆墨。可為何偏要把各種方印帶走。」

  「或許是東西小不占地方?」

  徐奕清思忖片刻,肯定地說:「我在徐府見過這東西,當時我隨徐二公子去二房的書房,看見了博物架上滿架的印鑑,數量上百,而且都不是什麼名貴材料雕刻,有些甚至普通到是尋常黃花梨木造的,如果說只是為了收藏用,那這些收藏對於當時財力的徐府來說,實在太過掉價。」

  「難道這東西上刻了名字?」伯淵心急地搶過去看,卻沒有看見方印上有任何人名的痕跡。

  徐奕清突然道:「不,我們換個角度想,徐尚書是哪一部的?」


  「戶部。」

  「戶部什麼時候會接觸朝中官員的印鑑?」

  「發俸祿的時候。」伯淵說完,突然睜大了眼睛,「你該不會是說……」

  徐奕清看了對方一眼,還不算笨。他低聲道:「戶部領取俸祿的名冊上,會有大大小小的印鑑,每個官員的印鑑都有差異。就算大小一致,方印的材質和出處也能對應官員本人的籍貫。如果徐府這些印鑑剛好跟名冊上的某些人印鑑形狀外圍吻合,甚至材質產地也跟那人的籍貫相同,那……」

  「長樂候就完全不需要留著名冊,他只需要拿印鑑去比對,就隨時能抄錄一份名冊出來!」伯淵終於想通了其中的曲妙。難怪聶穎多年尋不到,誰想到名單居然只是毫不起眼的印鑑?

  徐奕清眸色微沉:「恐怕我們得想辦法去戶部拿到名冊。」

  伯淵看徐奕清一眼:「別說戶部,你如今連京城都回不去。」

  徐奕清沒說話,卻是想到了夢中的一年後。

  鐵蹄入侵,遼陽縣破。徐家在那場災難中覆滅,唯有他跟隨安王府上京,重新回到了京城的權力中心。

  「伯淵,如果我說一年後……」徐奕清剛起了個頭,馬車突然停下來了。

  喜樂的聲音有些惶恐和拘謹:「世,世子殿下,你怎麼來了?」

  徐奕清和伯淵面面相覷,蕭靖宥已經伸手掀開了車簾。

  少年世子似乎是跑來的,嘴裡還急促地呼著白氣,臉頰也微微地紅。他盯著徐奕清問:「你要走?」

  徐奕清點頭:「父親派人來接我回去養傷。」

  「滄行先生那邊……」


  「到時候父親會再送我來考核,成與不成,都先謝過世子了。」徐奕清心情不錯,說話也客氣了幾分。

  蕭靖宥靜靜地盯著他,半晌,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徐奕清的手腕。

  徐奕清愣了一瞬,就聽蕭靖宥說:「你跟我來。」

  「姑娘……」伯淵趕緊拉住徐奕清。

  徐奕清搖了搖頭,伯淵鬆開了手。徐奕清這才對著蕭靖宥笑道:「世子還有何事?」

  「你答應我的。」少年垂眸,眼底有些委屈。

  徐奕清突然想起那個燈會之約,他說:「可我不知道何時會辦。」

  蕭靖宥抬頭,眼睛亮亮的:「今晚,就是今晚。你跟我一起去玩了再走,如何?」

  徐奕清看著孩子氣的世子,心裡莫名有些憐憫,他點頭說:「那就要勞煩世子派人護送我們走夜路了。」

  蕭靖宥爽快地笑道:「沒問題。」

  放下車簾,伯淵看向徐奕清,皺眉:「他姓蕭。」

  徐奕清神色淡了下來,說:「他好好活著,對我們親近,於之後的事情更有利。敵人所畏懼的,就是我們應該拉攏的。」

  伯淵想了想,點頭:「我聽你的,你主意多,也知道分寸。」

  分寸嗎?徐奕清垂眸,或許他會有的吧。

  馬車在城牆邊停下,徐奕清跟著蕭靖宥步步走上城牆的階梯。


  城牆之上,早有侍從拿三面屏風圈了一塊,裡面放上了炭火,香爐和方桌。扶手靠背的凳子上還專門鋪了毛皮軟墊。

  蕭靖宥引徐奕清坐了,然後在一旁坐下,端起溫在水裡的酒,給徐奕清倒了一杯:「果酒,不醉人。」

  徐奕清看著手裡的杯子:「世子打算跟我在城樓上吹風一兩個時辰?」

  蕭靖宥指著有些微微發紅的西方天空:「小阿清,能跟友人一起看日落星升,也是妙事。」

  徐奕清懶得再糾正蕭靖宥的叫法,一口將酒水飲盡:「那便再等等吧。」

  他的視線微微往下,正看見越發冗長的流民隊伍正在接受城門守衛的檢查。

  今天的流民人數,似乎格外地多。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多心了。

  流民硬闖遼陽縣那是半年後的事情了,他們多是為了爭奪立春後新發的一批賑災糧食而來。

  如今遼陽縣自己的糧都被那太監收了大部分運送去附近的糧倉,城裡根本沒有讓流民覬覦的東西。

  這時候,距離城樓上徐奕清較遠的位置,一個消息正在流民隊伍里瘋狂快速地傳播。

  「有人看見北翟大軍悄然渡過冰河了,馬上就要接近遼陽縣。聽說他們也餓得發慌,所過之處,不僅搶奪城鎮糧食,連大楚人也被他們當做糧食給煮了吃啊!」

  蕭靖宥跟徐奕清坐在一起還沒有半盞茶功夫,紅袖就上來靠在蕭靖宥耳邊低語。蕭靖宥臉色微變,但很快就恢復如常,留下了幾個梟衛在城牆上守著,自己跟紅袖快步下去。

  徐奕清看著遠處正在搭燈架的百姓也突然散開,驚慌地四處奔走。他感覺不對勁,剛起身就被梟衛伸手攔了。

  「徐姑娘,世子有令,請你先待在此處。」


  徐奕清笑了笑,說:「人有三急,這城樓上似乎沒有適合的地方。」

  梟衛面不改色地退讓了幾步,做了請的手勢,讓徐奕清和伯淵走在前面,他們緊跟其後。

  「小師弟。」伯淵輕聲喚道,「好像出事了。」

  「你知道何事嗎?」

  「不知道,但我看見義父在城西塔樓點的煙,他曾經說過,如果遇到大事,需要通知師父離開的話,就用那種手段。」

  徐奕清回憶起來,遼陽縣西的確有座七層佛塔,傳說埋葬的是大慈寺死去的某位得道高僧,沒想到這座塔倒是做了滄行先生一行的示警塔。

  「你幫我把後面幾個人都引過來,」徐奕清眸色微冷,長袖微震,指尖已經扣了針,「待他們倒下,你先去找師父,我去找你義父,了解到底發生了何事。」

  兩人這一合計,迅速達成了默契。

  徐奕清佯裝突然倒地,伯淵立刻扶著他驚叫了一聲,旁邊護衛的梟衛馬上全部趕來查看。就在他們埋頭的瞬間,突然看見徐奕清睜眼,緊接著只感覺一陣異香撫面,他們耳後微麻,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伯淵把幾人拖到角落,拿竹篾胡亂遮了,這才拍了拍手裡的塵灰,說:「小師弟,有你這香,就算咱們去刺殺安王也能成啊。」

  徐奕清從裙邊撕下幾條布,將腿部傷口的地方重新紮緊實了,才說:「對高手沒用,尋常麻藥而已。」

  他說著,手頓了頓,就在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心境有些不同。如果放在從前,他一定不會把致命毒藥改為麻藥。可如今,他到底是留手了。

  伯淵沒有察覺徐奕清臉上糾結的異樣,現在他很擔心滄行先生幾人,遼陽縣不出事還好,一出事一般都是戰事,有兵臨城下的危機。

  兩人很快轉出巷子,站在街道的交叉口。伯淵認真地看著徐奕清:「不管打聽到什麼,待會在我家院子見面。」

  「好。」徐奕清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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