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2024-09-12 19:46:45
作者: 澤澤
徐奕清找準時機,又給徐二公子倒了杯茶,說:「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父親也不要再介懷了。」
徐二公子神色黯然地搖頭:「沒有過去,至少現在沒有。」他話中有話,卻沒有解釋,只是重新看向徐奕清,「或許我不該跟你說,但你既然要嫁入皇家,這些事你也要記在心裡,說不定哪一日,還能保你一命。」
饒是徐奕清心思深沉,也被徐二公子一句話給弄迷糊了。
徐世子夫婦的死,跟蕭家皇族又有何關係?退一萬步他們得罪了皇家的人,被弄死那又如何?皇權至上,殺了就殺了,總不能讓皇族中人償命。徐家難道還能以這件事要挾皇家不成?
而且徐二公子說這話,難道是這麼多年過去,他終於聯想到了真相?還是說,前面徐二公子的話里本身就有隱瞞?這個不善於撒謊的便宜爹真的能瞞住事情?
徐二公子瞧著徐奕清迷茫怔愣的表情,終於在其臉上找回了久違的傻女兒感覺。他將手中茶一飲而盡,溫聲說:「你就當爹酒後胡言亂語,別想太多,安心養傷。」他又掃了眼徐奕清的傷腿,釋然地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你有滄行先生親自開的藥,還有安王府送的名貴藥材,用不著我瞎操心。」
他又把徐奕清推向床邊,「爹瞧著你精神就放心了。夜深寒重,快休息吧,我過兩日再來看你。」
徐奕清站在床前,遮擋身後床鋪,斯文有禮地送走了徐二公子。
門帘剛落下,蕭靖宥就掀開被子,長呼了口氣,「我也該走了——呀!」她上下打量突然爬上床,撲進自己懷裡的徐奕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剛剛徐二公子的話,她也聽見了。她蒙著被子發汗,酒也醒了大半,這些徐家隱秘,她本想裝作不知道,就這樣離去,可徐奕清的樣子終究還是讓她心軟了。
蕭靖宥用手輕拍徐奕清後背安撫,摟著他嘆了口氣,斜靠在床頭問:「你是不是也害怕了?」
徐奕清埋頭在她胸前,輕嗅著她的幽香,神色晦暗不明地說:「如果我說是,你留下來陪我嗎?」
蕭靖宥不自在地掃了眼胸前,倒也沒阻止他,只是狐疑道:「我就是來看看你,你莫非還想跟我一起睡?」
徐奕清緩緩地鬆手,又直起了身子,拉開了他和蕭靖宥之間的距離,他肩頭還披著衣服,輪廓有黯然的微光,他偏著頭,低低地說:「沒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走吧。」
他這種退讓的態度,反而激起了蕭靖宥的保護欲。在她眼中:小麵團的娘親失蹤,爹不靠譜,徐家人各懷心思,祖父母還死得詭異——暗中不知道有誰還會盯著要其性命。這孩子人生艱難,難怪總一副厭世臉,好像隨時去死也無所謂。她心中突然有些自責,說好護著,結果她差點拋下人不管了。
蕭靖宥一下子伸手,捧住徐奕清的臉,盯著他笑道:「你又多想了。今日你想我陪你,我陪你便是。」
徐奕清目光沉沉地看她:「如果我每日都怕呢?」
蕭靖宥不疑其他,認真地想了想,說:「那我只能幫你查查你祖父母怎麼回事。畢竟我也不是天天在靈州,到你來安王府,還有大半年時間,在這之前,你要相信,有我在,還是能保住你的。」
徐奕清沒能把人哄到每晚都陪睡,稍微有點遺憾,卻也揚起一個簡單的笑容,「我自然是信你的。」他又把蕭靖宥推到床邊,自己尋了角落躺下,「夜深了,你該回去睡了。」
蕭靖宥眸色沉了沉,一側身,還是掀了被子躺了進去。她動作像貓一樣輕,還很有耐心地輕拍徐奕清的肩頭,像極了在哄孩子入睡。
「你……」
徐奕清剛動了動,就被蕭靖宥按住了。
「噓——」
她反手一掌,掌風就滅了室內火燭。
周圍立刻漆黑一片,黑暗中,她閉上眼說:「今晚先湊合吧,黑騎軍只是守了我的屋子,不讓別人發現我出來,我可管不到其他人的房中。如今你爹鬧騰這一趟,又該有人盯著你這邊了,我不想出去就被人瞧見。不如休息好了,等天明時分府中眾人都在夢鄉之時,我再溜出去。」
徐奕清知道她找了藉口。她這個人就是如此,只要她想,總是意外地體貼溫柔。
不過,也在他意料之中罷了。
她好不容易自己送到他身邊,他怎會讓她輕易離開。她是不知道,哪怕只相隔數日,他心中已經如即將失控的野獸那般躁動,否則也不至於才見她就刺激了蠱毒。
只是一晚,也是好的。
徐奕清轉過身,又一下子拱到蕭靖宥懷中,卻不料蕭靖宥一把推開他,又用被子把他裹嚴實了,「躺好,我說了在,又不會跑。」
徐奕清眨了眨眼,可惜黑暗中蕭靖宥瞧不見他那副無辜委屈的模樣。他也只能忍住了把她攬過來,壓在懷裡的衝動,低低地說:「我知道你就是哄我的。」
「我沒有。」
「那你抱著我,我就信你。」
蕭靖宥覺得好笑,這孩子還當真不把她當外人,撒起嬌來了。她伸手環住他,腦袋緊貼他的臉說:「這回滿意了?快睡吧。」
徐奕清無聲地笑了笑,心滿意足地把手搭在了她的柔韌的纖腰上,手指微微摩挲了下。
蕭靖宥敏感地顫了顫,卻又不好責備對方,只能心無雜念地忍了。
她心想,下回還是別哄孩子了,她可真不習慣跟人這麼親密無間。
周圍逐漸靜默,蕭靖宥感覺徐奕清呼吸平穩睡著了,她才翻身而起,擦了擦額角的薄汗——她身上還穿著衣服。
她利索地起身要走,卻感覺衣角被人牽著。夜色無邊,她的全部注意力落在他緊抓她的那隻手上。
許久,她輕嘆了聲。
算了,還是留著吧。
蕭靖宥解了衣袍,穿著中衣靠在窗邊,吹了梟衛的哨子。幾個呼吸間,原本留守正房的梟衛,全都轉到了徐奕清的院中。
「卯時叫我。」蕭靖宥交代了一句,才返身回來。
其實她許久沒有與人同眠過。很小的時候,她就跟王妃分離,獨自睡覺。
她向來自由慣了,擔心自己睡相不好,吵到徐姑娘。但結果她貼著徐奕清睡下後,片刻功夫就沉沉地睡著了。
徐奕清驟然睜開眼,眸色暗沉地伸手,摸到了蕭靖宥的肩頭、脖頸、耳垂。梟衛在房樑上守著,他自然不能有什麼大動作,最多悄悄地摩挲著她的臉頰,感受獨屬於她的溫熱。
這才是現實,還是這才是他的夢?
徐奕清的手指微微顫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著更深的黑暗。恍惚間,高高的紅色宮牆裡,好像還有無數冰冷的手從昏暗伸出,向他緩緩揮舞。
只有他指尖下觸碰的人,還是暖的。
這樣的溫度不強烈,卻能溫暖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讓他感覺自己還鮮活地活著。這叫他如何不貪戀。
「我們約定好了。」他低喃道。
蕭靖宥睡夢中模模糊糊地嗯了聲。
徐奕清閉上眼,緊緊地抱住了她,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的落水螞蟻,懷裡那股清冷的梅香,在他鼻間縈繞不散。
等徐奕清模糊醒來,周圍的黑暗正濃。但蕭靖宥沒再貼著他,反而踢開了大片被子。她武藝高強,血氣比一般女子充足,加上酒氣燥人,蓋著被子睡炕難免被熱著了。她只蓋了被子一角在肚子上,大半截身子都懸到了床邊,只有左腿搭在徐奕清腿上——總體很沒有睡相就是了。
徐奕清伸手把她的腿撈了回來,用他涼涼的掌心貼了。
蕭靖宥昏睡中感覺到舒服,一個翻身,就把腿搭在徐奕清腰上,把徐奕清緊緊地抱住了。徐奕清的被子裡熱氣極少,她的手隨意一摸都覺得涼爽舒服。
一冷一熱的體溫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中和。兩人鼻息間皆有些舒慰的輕喘。
不想她遠離,徐奕清又把頭靠了過去,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手拉著她的手指,屏息靜氣地享受心念之人在懷,在從未有過的心滿意足中沉沉地睡了。
蕭靖宥起得很早。
她五歲開始習武,每日辰時已經在王府跑了幾圈來回,舞過一套劍法了。
現在臨時住在徐府,她卯時偷溜出徐奕清的屋子,在梟衛的掩護下迅速地回了她被安置落腳的正房。
天還沒亮,黑暗中能見的微光只有房前屋檐下懸掛的兩盞紅燈籠。柔光下,王府管家忠叔仿佛一夜未眠,衣衫整齊地垂手站立在房門口,肩頭還有一層薄薄的雪。
蕭靖宥瞧了一眼,就掀開門帘往裡,「進去說。」
「是。」
她到裡間換了身便服,穿緋色長袍,束墨色蹀躞帶,手裡把玩著腰間懸掛的翡翠觀音把件,半倚著窗口,問忠叔:「徐家昨夜沒有動靜?」
「沒有。」
「靈州也沒有人出城?」
「沒有。」
「奇怪,我好好地在這裡,他們不想弄死我了?」蕭靖宥懶懶地笑了笑,「這麼多年了,今年還打算給我過個清淨年不成?」
「或許是因為這個。」忠叔遞過來一個細小的竹筒。
蕭靖宥從裡面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箋。她迅速掃了一眼,便沉了臉不說話。
忠叔非常貼心地上前,拿了紙箋去燭火上燒了,低聲問:「世子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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