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2024-09-12 19:46:42
作者: 澤澤
蕭靖宥醉意又上來,眯著眼看跟前圓嘟嘟的臉,只覺得還是那麼可愛,她忍不住調笑道:「你叫我一聲姐姐,就是我的人了,我自然護你周全。」
她一句「我的人」,讓徐奕清原本壓抑著的情緒,突然有些失控。他一伸手,遮住了蕭靖宥的眼睛,不想讓她瞧見他眼中過於明顯的慾念。
「怎麼?」蕭靖宥不明所以。
徐奕清低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
「你不知道。」徐奕清緩緩地道,「世子應該明白,我不算是個好人,心胸也不寬闊,你若當真,我也會當真,我若當真,計較的就多了。你還是想好了再說。」
蕭靖宥沒再糾正他的叫法,驀地撥開他的手,一個挺身起來,對著他伸出小拇指,微笑道:「你若不信,那就來跟我約定吧。」
徐奕清愣了愣,還是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穩穩地勾著他的,彼此的體溫借著這份糾纏互相傳遞。
蕭靖宥看著兩人的手,說:「蕭靖宥此生定護你周全,若有違背……」
她話沒出口,就被徐奕清捂了嘴。
「約定而已,沒讓你發誓,你也不必咒自己。」
徐奕清定定地看著她,一雙黑眸暗色涌動,「我且問你,你說我是你的人,可算數?」
蕭靖宥沒料到他會在意這種細節,她內心坦蕩,自然點了頭。
徐奕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勾著她的手指,「好,那就如此約好了。我是你的,你自然也是我的。」
蕭靖宥感覺這話總有點怪怪的。她開口欲追問,外間季明的聲音響了起來。
「二公子,姑娘已經睡下了。」
「那我先去看看她。」
「哎!二公子,姑娘睡得淺,身子又不好,驚擾了她,怕她又要難受。」
「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厚厚的門帘驟然被推開,看到徐奕清還坐在床頭,徐二公子快步上前,「清兒!」
徐奕清迅速地起身,迎了上去,「父親,你怎麼來了?」
「快躺回去,天冷。」徐二公子揉了揉宿醉後還在劇痛的頭,板著臉說。
「不急。」徐奕清端起桌上的茶壺,給徐二公子倒了一杯,「你先喝杯茶,醒醒酒。娘親不在,你更要保重自己。」
徐二公子頓時面露愧色。卿九不知所蹤,他醉生夢死,差點忘了還有徐奕清這個閨女。想著徐奕清歸家後,娘親不在,他這個爹也不見人影,該是多寂寞害怕。稍微這麼一想,他就紅了眼眶,「清兒,都是爹的疏忽。」
他說著,拉過徐奕清,強行把徐奕清按到床邊坐下,「你的傷讓我瞧瞧。」
徐奕清往身後一暼,飄蕩的床簾背後,隱約看得出被子下的人形輪廓。幸好徐二公子全部注意力都在徐奕清腿上,才沒發現床上異樣。
「你今日為何不去?」
徐奕清按住了徐二公子的手。沒讓這個便宜爹看到他的腿。他如今身體正常,男子的一些特徵還是較為明顯。
徐二公子怔住,「去哪?」
徐奕清回想著王承望的話,不留情地說:「今日安王世子來靈州,父親卻醉臥在家。知道的,或許嘆一句你沉迷姨娘醉酒誤事,不知道,還以為你連皇家都不放在眼裡。如今我的婚事沒有更換的可能,父親的做法,是打算讓我入了安王府還被人戳脊梁骨嗎?」
徐二公子臉色一變,說:「世子來了?他在何處?」
徐奕清見便宜爹的表情不是作假,他面色緩了緩,又說:「今日不知,那其他時候呢?」
「清兒,你到底何意?」
徐二公子還是第一次被這個孩子嚴厲地追問。他感覺,卿九不在,這孩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他不禁又心疼又欣慰,乾脆後退幾步在桌前坐好,認真地對待孩子的疑問。
徐奕清也遠離床,到徐二公子身邊坐下,給其又奉茶一杯,「父親,如果你一直渾渾噩噩下去,你真的甘心?我知道,你其實是胸中有才之人。但你只把心思放在書畫鑽研之上,可曾想過我出府後又能有什麼依仗。」
「我會給你準備足額的嫁妝。」
「多少才算足額?」徐奕清既然把話挑明,乾脆撕破了和諧的假象,直言道,「那是安王府,是皇家,徐家能有多少底蘊,特別是戴罪之身的徐家,還能剩什麼?」
徐二公子的手指緩緩地收緊,捏成了拳頭。他沉默地看著燭火,許久無言。
這個狀態就對了。徐奕清想,只要徐二公子心中有愧,有動力稍微上進點,願意支棱起來,徐家那些女人也可以少來給自己找麻煩。
目的達到,徐奕清正要勸徐二公子回去,卻見徐二公子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年過而立的成年男子,居然當著自家孩子的面,崩潰地雙手掩面,聲線也抖了起來,「別怪爹,爹害怕,爹真的害怕!」
徐奕清愣住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徐二公子這種樣子。
或許是連日飲酒放鬆了警惕,也或許是徐奕清的問題直接觸動了當爹的靈魂,徐二公子一把抓住徐奕清的手,表情痛苦,痛苦中還有深入骨髓的恐懼。
「你知道你祖父母怎麼過世的嗎?」
徐奕清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這種時候,徐二公子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傾訴。
果然,徐二公子仿佛陷入了夢魘,喃喃地說:「他們渾身都爛了,到處都有蟲子,眼睛都沒了!」
徐奕清只知道二公子父母病故,卻不料這種慘狀,他不免也愕然,「怎麼會這樣?」
徐二公子輕輕地搖頭,追憶說:「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正在準備下場的文章,我還記得那幾日接連都是陰雨……」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徐奕清打斷他的話問道。
徐二公子立刻就答出來:「十三年前的清明前後。」他瞧了徐奕清一眼,說,「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你剛出生不久……你娘的事情,我本就瞞著家中,你曾祖父據說從龍有功,得了侯爵爵位,徐家一夜之間顯赫,哪裡能看上你娘的出身。你出生後,我更不敢給家中提及,怕他們仗著權勢,從你娘手裡把你奪走,然後對你娘不利。所以我想著,如果能考個功名,或許就能保護你們。」
他說著,端起茶杯又飲一口,舉杯之後才發現茶杯已空。他摩挲著杯口說:「當初新帝登基,額外加設恩科,那對我來說是個好機會,我一心備考,根本沒注意到爹娘的異常。直到他們過世,我才知道他們已經病重。在他們過世後第三天,他們的屍體就被送到城郊荒野給燒了,十日後的出殯,用的都是空棺。」
徐奕清蹙眉,如果是十三年前,徐二公子的爹應該剛承襲徐老太爺的爵位,作為一個候府世子,怎麼會被直接火燒遺體,連基本的體面都不給了。
所以,徐二公子說的死狀怕不是幻覺而是真的。那屍體肯定有貓膩,才會如此解決。
徐二公子再次把頭埋入手裡,低聲道:「那時候,我不去看他們就好了。可是我感覺對不住他們,我本就瞞著你娘和你的事,沒有在他們彌留之際守在他們身邊,我不孝啊!」
徐奕清問:「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或許是徐奕清聲音冷靜得不近人情,徐二公子忍不住抬頭,打量了一番,確定是他女兒,才繼續說道:「你祖父母去世當晚。」
「其他人沒發現?」
徐二公子沉默一瞬,說:「你曾祖父不讓我們所有人靠近你祖父母去世的院子。」
換言說,徐老太爺知道自己大兒子的死因和死狀。連徐二公子這種性子,都本能感覺到爹娘的死或許另有隱情,但一邊是祖父,一邊是父親,沒有確實的證據,徐二公子無法想像,祖父在他父親過世這件事裡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但疑慮總是有的,否則徐二公子也不會沉默了。
徐奕清直接戳破了這層疑慮,說:「父親知道,祖父母在這之前,幫曾祖做過什麼事嗎?」
徐二公子眼眸一縮,「你懷疑?」
「曾祖父既然有從龍之功,必然是個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往往不拘泥小節,甚至可以不顧家庭。」
徐二公子搖頭,「不,不會的。你祖父過去在徐家不說呼風喚雨,也是舉家之力供出來的狀元。曾祖沒有理由放棄這個孩子。」
「祖父還是狀元?」徐奕清第一次聽說。
徐家明明出過狀元,為何夢中他完全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徐二公子愛憐地摸了摸徐奕清的腦袋,頗為自豪地說:「你祖父當然是狀元,還是裴相的得意門生,否則,他也不能娶到你祖母。你祖母可是裴相的親妹,才貌雙全,當年京中求親的人都可以排隊兩條大街了。」
這點徐奕清相信,徐二公子的顏值在徐家也是最好的,定是受了母親影響。
不過,如果她是裴家人的話……
果然,徐二公子又嘆息道:「明明你祖母因為外嫁,沒有受裴公案牽連,可她還是……」
裴公案?徐奕清仿佛抓住了重點,提醒,「會不會是因為祖母的身份,所以曾祖他……」
徐二公子還是搖頭,「如果這樣,他大可逼你祖父休妻再娶,沒理由連你祖父也遭遇不測。」
徐奕清心想,萬一徐世子跟你一樣是個情痴怎麼辦?以那老狐狸的性格,若是丟棄一個兒子能保證榮華富貴延續,他也肯定會捨棄的。
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終究沒有直說。
他只是又問了一遍:「在那之前,祖父母沒有遇到過什麼事嗎?如果父親真的沒有頭緒,又何至於懼怕成這樣?」
徐二公子以手埋頭,沉聲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當日陪我進去看爹娘的小廝、丫鬟,第二日都死了。我雖還活著,但是那晚夢中,似乎有人問,我是否聰慧,是否觀察細緻入微……」
徐奕清心思本就多,徐二公子未盡之話,他也算是聽明白了。
徐二公子發現父母詭異死去,跟他一同發現的小廝丫鬟也莫名丟了性命,從夢中那問題不難看出,兇手很在意死去的世子夫婦的死狀有沒有被人發覺,發覺後又是否聯想到什麼。
所以,只要徐二公子夠愚笨,不問世事,那就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這徐家果然隱藏了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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