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王氏見王承望目光熾熱，有些詫異地望過來，王承望這才心中警醒。但他向來善於掩飾，甚至習慣性地把話題扯到徐奕清身上，盯著徐奕瑤問：「我也許久沒見大妹妹了，她如今身體可好些了？」

  王氏冷哼了聲：「你是王家的長子嫡孫，不要總去親近那些沒有身份的。」

  王承望轉頭笑道：「姑姑，反正今日過後，我就要在府上住下。這府中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總要打個招呼的。」

  王氏愣了愣，問：「住下來？」

  王承望道：「是的，我已經給父親母親留書了，今年春節也在靈州過。」

  「亂來！徐家還是戴罪之身，你怎能混在徐府？」

  王承望無所謂地道：「如果聖上介意，大可取締我下場的資格，最多回去被皇后娘娘揍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

  王氏面露焦急，正要再勸，卻被女兒拉了拉袖子。

  徐奕瑤輕輕地對王氏搖頭，王氏這才想起王承望看起來溫潤，實際在家中的混世魔王屬性。任性起來整個王家就沒人能勸得了，否則京中諸位長輩也不會縱容他隨意來到戰亂的靈州了。

  王氏沒法多言，甚至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但她知道，對於這個表兄，徐奕瑤向來是以軟克硬。她對女兒使了個眼色，徐奕瑤立刻心領神會，微微一笑，開口說：「表兄要住下，那自然是好的，到時候父親也能有人陪他一起品茶鑒畫了。」

  王承望想起徐二公子那畫痴做派，表情微妙地抽了抽嘴角。他並不喜歡跟徐奕瑤的父親做文人之間的交流，準確來說是聚在一起無話可說。若是以往，他可能就被徐二公子給嚇回去了，但這次他下定決心做的事，沒有半途而廢的。

  所以他只是沉默一瞬，就開口道：「我的確也該拜見姑父，然後拜見老侯爺他們。能不能住下，還得看他們的意見。不過今日徐府不見其他人，我就先拜見了姑姑。姑姑還是賞我口飯吃，讓我填飽了肚子再去應付這些事，可好？」

  王氏沒料到王承望這次如此堅決，她與女兒對視一眼，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只得命人加了碗筷，安排王承望坐下用餐。

  王承望剛坐下，徐奕瑤就問王氏：「母親，祖父他們今日怎麼不在府內？」

  徐家畢竟戴罪之身，哪有在京中的閒暇，平日裡徐老太爺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王氏一邊安排下人去準備收拾廂房給王承望，一邊回道：「安王世子今日到靈州，靈州上下有頭有臉的人都去迎接了，你曾祖父、叔祖他們也去了。」

  王承望好奇地問：「安王世子不在遼陽，來靈州作甚？」

  王氏道：「聽說是替安王爺巡視邊境，具體我也不清楚。」

  王承望若有所思地說：「原來京中的傳聞是真的。」

  王氏問：「什麼傳聞？」

  王承望道：「我在半途接到家中送的盤纏時，跑腿的人說，京中都在傳，因為世子在邊境抵禦外敵有功，聖上龍顏大悅，還專門招了朝中重臣到御書房商量，如何給個名頭，讓世子回京城。」

  京中的意思，一般人不能擅自揣摩。但王家不同。

  王家長房的親妹子就是當今皇后，三皇子被封為恭王，王家就是他最大的外戚靠山。皇帝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對於王家人來說，都要關注，這關係到日後恭王能不能坐上至高的位置。

  王氏雖在徐家，但也關心這些，畢竟王家好，徐家就興。她直接摒開了左右，讓丫鬟婆子們遠遠地守在院中，廳堂里只留王承望和徐奕瑤兩人。

  在這之後，王氏才問：「你這消息，可是你爹娘傳過來的？」

  王承望端著茶杯抿了口，說：「據說是祖父親自給跑腿的人交代的。」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事，所以他來靈州也受到了王家的支持。他心中明白家中所想，不過對他來說，有些事只是順便罷了。

  王氏揉了揉手中的帕子，有點焦慮：「父親常在禁中，若是他傳的消息，恐怕聖上真的動了心思。這可如何是好，當年聖上就極為疼愛世子，若是他回京。你表兄可怎麼辦？」

  王承望有些無所謂地說：「恭王殿下雖然是我表兄，但說句實話，他可真不是個治國的料。」

  王氏瞪了他一眼：「慎言！」

  王承望對王氏笑道：「都是一家人，我說錯了話，姑姑難道還要把我告發了不成？」

  王氏無奈道：「你啊！」

  王承望又道：「恭王殿下與其擔憂蕭靖宥，不如花點心思在慶王身上。李貴妃和李家都不是好相與的，前朝傳承了三百年，李家皇族到末代也能平和過渡，在本朝仍舊保留第一世家的身份，他們的底蘊比王家可深太多了。」

  他說完，突然話鋒一轉，望向徐奕瑤：「所以，阿瑤，你當真要把一生賭在九皇子身上？」

  徐奕瑤莫名的覺得王承望瞧她的目光與過去都有不同，帶著些熾熱隱忍，還有些心疼。她眨了眨眼睛，卻見王承望收回了視線，轉頭問王氏：「姑姑也認為這是門好親事？」

  王氏猶豫了一下，說：「這門親事是徐太君出面定下的。」

  如果說徐奕清的婚事，是長樂候想要奇貨可居，所以送了個庶女出去的話，徐奕瑤的婚事，就單純只是徐老太君柳氏想要親上加親而已。

  長樂候徐老太爺一生就兩個兒子，長子襲爵卻早逝，次子一路平步青雲坐到了戶部尚書的位置。徐二老爺的原配病逝後，徐柳氏就做主，把侄孫女柳氏娶進了門。徐二老爺也提拔了柳家出了個戶部侍郎。從此，徐家與柳家聯繫更為緊密，柳家送入宮中的女兒成為淑妃後，徐柳氏就跟柳家提了這門親，打算讓還未封王的九皇子娶徐家嫡女做王妃。

  淑妃在宮中本就是皇后一脈的人，是皇后年老色衰後，扶持起來對付李貴妃的。所以九皇子向來也是恭王的跟班，徐家嫡女嫁過去，也等於是鞏固王皇后這一脈的關係。

  王承望正色道：「姑姑，我覺得恭王殿下鬥不過慶王殿下的。」

  王氏趕緊捂住他的嘴，說：「你不要在此妄言！」

  王承望固執地撥開王氏的手，說：「姑姑，你當真沒有想過，若是恭王殿下和皇后失勢，阿瑤嫁給九皇子，未來的餘生又該如何是好？現在趁著柳家心中有芥蒂，認為徐家被流放難以回京，所以拖著沒有來下聘，你不如跟姑父商量一下，想辦法退了這門親，給阿瑤重新找一個更好的依靠。」

  徐奕瑤眸色微震，但又暗暗地壓了下去。

  不提到徐二公子還好，提高徐二公子，王氏瞬間紅了眼眶。

  「找你姑父？找他能有什麼用？他能為女兒做什麼！」

  王承望被王氏突然的情緒嚇了一跳，低聲道：「姑姑？」

  王氏深吸口氣，努力平復心情，半晌才憤憤地說：「你姑父他心中只有那個人，他哪裡還看得到他的正妻嫡女！自從那卿九失蹤，他得知消息後，哪日不是借酒消愁、喝得爛醉不醒！他父親本是襲爵的世子，他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我和女兒爭一個未來，可他如此不爭氣，我們長房在徐府才永遠抬不起頭來！」

  徐奕瑤聞言，心中也是一痛，垂首不語。

  王承望瞧著徐奕瑤的表情，他臉色多了幾分怒氣：「寵妾滅妻是家族大忌。老侯爺他們都不管的嗎！」

  王氏苦笑了一下，不說話。

  比起不擅長權術的徐二公子，徐老太爺明顯更偏向懂得官場之道的徐二老爺。加上長房這一代已無男丁，徐二老爺老來得子還生了個兒子，徐二公子的做派，與其說長樂候不管，更不如說是被長樂候縱容的。老爺子是打算把這個孫子給養廢了啊！

  王承望心思一轉，已經明白箇中道理，他不由得心疼道：「姑姑和表妹都太辛苦了，有沒有想過回京中來？」

  王氏輕輕地搖頭。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當初王家從上到下都極力反對這門親事，是她自己一哭二鬧地以死相逼，才如願嫁給了徐二公子。為此她的母親甚至數年沒有見過她一次，直到她生下了徐奕瑤。如今她如何好意思回娘家，承認自己當初眼瞎了，然後像條喪家犬一樣，承受家中那些指指點點。

  她是王家女，有王家嫡女的自尊，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活在別人嚼舌根的生活里。

  「若是我當初能生個兒子就好了。」她最後只是如此嘆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生不出來兒子這點，在她心裡比她受的委屈更折磨她。

  徐奕瑤的眼神又黯然了幾分。

  王承望忙道：「若是日後阿瑤嫁得好，姑姑照樣也有依靠。」

  王氏嘆道：「希望如此吧。」她說著，又瞪了王承望一眼，敲打道，「你不要也跟你姑父似的，對那不該上心的人過於花心思。你這年紀了，該下場還是下場，仕途為重，別總讓你父母擔憂。」

  王承望連聲應了，王氏才鬆了口氣，說：「你先住下吧，我會給京中寫信的。」

  飯後，王承望陪著王氏在院中散步消食，走了會兒，就有婆子上前，在王氏耳邊低語了幾句，王氏瞬間變了臉色。她擺了擺手，讓周圍人退開，對徐奕瑤說：「我乏了，你帶表兄走走，待廂房收拾好，他再落腳也不遲。」

  說完，她也沒多在意王承望的禮數，徑直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