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2024-09-12 19:47:20
作者: 澤澤
徐二老爺回答不出來,只是搖頭。
徐老太爺有些不滿地瞥了兒子一眼,說:「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樣,不肯在人際上多花費半點心思!」
徐二老爺也不反駁,低頭認了錯。四五十歲的人了,他早就看明白了,在老爺子心中,只有逝去的大哥才是驚才絕艷之輩,他就是個來給家族充數的。但就算濫竽充數又如何,只要不反駁、聽話,聽老爺子的安排總沒錯。
徐老太爺何嘗不知道兒子的心思,他也懶得計較了,緩緩地說:「那張知州是先帝朝中舉的進士。當今聖上還未登大寶之前,他就被外放到靈州了。」他雖然致仕多年,曾經在吏部的經歷,居然讓他對朝中臣子的來歷如數家珍,「這一待,他居然就待了十多年。州官本該數年輪替,偏偏他就走不了。」
徐二老爺一愣,問:「難道是有人讓他留在這裡?」
徐老太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天。
徐二老爺恍然大悟:「原來……」
「你心中知曉便行,這件事恐怕張知州本人都不一定清楚。」徐老太爺說,「既然張知州遇到了難事,我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這些鬧事的窮酸秀才們,必須為自己的無理取鬧付出代價!」
徐二老爺點頭,招來了小廝,吩咐小廝收好簽名紙之後,裁掉自己的名字,再把名單送到靈州衙門去。
枝頭一簇積雪啪地一聲落於庭院。
徐奕清踩著板凳下了馬車,只見徐家大門口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人。為了讓世家小姐避開這些外人,馬車只能繞一圈,在側門小巷子的盡頭停下。
很快,年輕人的哭喊聲、叫罵聲此起彼伏。
例行公事的衙役板著臉,連拖帶拉,把一眾學子給「請」出了徐府。
徐奕清漠然地聽著這一切,內心毫無波動。他在引著這群人去徐家起就知道,以徐家那幾個面善心狠的脾氣,不整死他們,也要給他們脫層皮。
徐家再怎麼玩「奇貨可居」去巴結安王府,本質上來說,他們也是皇后一派的人。
類似兜售科舉考題這種牟取暴利、動搖國本的事情,京中那位沒少干。徐家人不需要去求證,恐怕就會自主認為這事會危及皇后一派的利益。現在正是徐家稍微接觸了安王,需要安撫王皇后的關鍵時刻,徐老太爺那個老狐狸正愁找不到機會在王家面前表現。
正好王承望在徐家,有個天然的傳話筒。所以這群學子鬧得越厲害,越是要求杜弊清源,徐家越會下狠手,以彰顯自己不變的忠心和狠厲的手段。
至於高義弟弟死去的事——那張知州封鎖現場,帶回了所有相關人等,就是不想這件事太快傳出去。而依靠王家的勢力打聽到事情的王承望,跟徐奕清他們一道,還未返回徐家,自然沒有機會跟徐家商量,怎樣把高義的想法考慮進去。
夢裡夢外,徐奕清的人生樂趣之一,就是看狗咬狗。
特別是在京中深宮裡,能做手腳的地方就太多了,王皇后但凡在曹公公身上多花點心思,也不至於總是伸長手,給蕭靖宥找不痛快。
徐奕清想起蕭靖宥急匆匆離去的模樣,微微皺了眉,眸色更冷了。
怎麼就這麼巧,鬧事的人找來,收編的流民隊伍就出問題。
這世間或許會有很多巧合,但徐奕清本來就善於製造「巧合」,自然對「巧合」多抱著懷疑態度。他懷疑有人在阻擾蕭靖宥過問學子之事。安王府向來公正嚴明,不想蕭靖宥插手,那這事恐怕大有貓膩。
徐奕清回頭,瞧見王承望正從大門口探了情況回來。
王承望腳步匆匆,臉色不佳,看樣子準備找徐家二老爺問個究竟。
徐奕清心說,差點忘了王家的傻兒子也在這裡,好不容易給徐家的老狐狸找點事做,可不能被王承望給攪亂了。
於是待王承望從他身邊經過之時,徐奕清突然伸手,攔住了對方。
「大表兄準備去找我叔祖他們嗎?」
王承望有點心不在焉:「今天這事你不該引人到徐府,他們恐怕惹麻煩了。」
徐奕清勾了勾唇,又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叔祖一個戴罪之人,還能有什麼辦法?」
「至少要讓他們知曉。」王承望的腳步更快了。
徐奕清站定沒有跟上去,卻淡淡地開口:「大表兄如果擔心,與其找叔祖他們商量,不如抓緊時間去安王府拜訪。」
王承望頓步,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對啊!
徐家人知不知道高義胞弟出事,這無關緊要,被流放的家族能起什麼作用。
但是如果安王知道這件事,意義就不同了。安王剛正不阿,只要安王或者蕭靖宥願意如學子所願,出頭監審本案,那不管結果如何,都是安王府和高家的問題,跟徐家、王家就扯不上任何關係了。
事不宜遲,王承望擔心夜長夢多,讓隨從給徐老太爺帶句話,讓其安撫一下學子,然後就直接往馬房奔去。
隨從得了命令,快步往徐老太爺的後院趕。沒走兩步,就被徐奕清叫住了。
「你的腿怎麼了?」
隨從埋頭一看,他扎了棉襪的小腿,居然滲出了殷紅的血跡,詭異的是,他卻半點痛感都沒有。年輕的隨從嚇得跌倒在地,大叫了一聲。
過大的動靜引起了徐家家丁的注意,他們手慌腳亂扶著隨從去找大夫時,徐奕清冷冷地瞧著,唇角閃過一抹詭秘的冷笑。
還安撫什麼,以後的事就讓徐家的老狐狸自己頭疼去吧!
他從混亂的家僕中喊來一人,「祖父他們在哪裡?」
家僕見是徐奕清,有點不耐煩,但還是老實回答:「回大姑娘的話,在老太爺的院子裡。」
「我有事找他們,去稟報吧。」
夜色如水,很快浸染了整個徐府。
徐奕清端正地站在大廳中,沉默地垂著頭。上方主位上坐著徐老太爺,右邊尊位上是徐二老爺。兩個長輩只是端茶喝水,不多言,等到老太君柳氏左腳踏進門,徐老太爺才陡然抓起茶杯,哐當一聲給砸在地上。
「瞧你幹的好事!」
柳氏瞬間黑了臉,但幾十年的夫妻她也知道丈夫的脾氣,她生生地把怨言吞咽回去,挑眉說道:「這又是誰惹了你的不痛快,找我發起脾氣來了?」
徐老太爺掃了徐奕清一眼,沉聲道:「你允許她今日出府了?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麼!」
柳氏一聽這話,心裡的不悅又加重了一層。
王氏總是一副世家女的傲慢脾氣,與徐二公子在家中鬧得雞飛狗跳。家中姑娘若是待在院中有樣學樣,柳氏哪裡還有安寧日子。她同意徐奕清、徐奕瑤出門,也是有眼不見心不煩的打算,沒想到才短短半日,徐奕清就招惹了麻煩。真是跟她那個出身青樓的娘一樣,就是不讓人安生的!
柳氏嫁給徐老太爺的時候,家世普通,教養有限,性子暴躁又沉不住氣。後來富貴了,舒心日子過得多,也就極少發脾氣,像個和藹的老太太。這會兒在徐老太爺身上受了氣,她許久不見的暴脾氣又上來了。
老太太手裡的檀木拐杖狠狠地往徐奕清面前一杵,把地板敲打得咚咚作響。她聲色俱厲地訓道:「你才回來幾天?又在鬧什麼么蛾子!你不讓你嫡母省心也就罷了,連我這把老骨頭也要氣死嗎!」
徐奕清垂首而立,沒說話。
老太太更加不高興了,提高嗓門道:「怎麼著,是不是覺得有人給你撐腰,腰板硬了,連回話的規矩都不懂了!」
徐奕清聞言,立刻咚的一聲跪了,乾脆利落的跪音讓眾人心尖兒都抖了抖。
柳氏斜了徐奕清一眼,被徐老太爺遷怒的火氣總算消散了點。
她瞪著徐奕清道:「你要時刻記得你的身份,別說是去給王爺做填房,就算你嫁入王府,沒有徐家,你什麼都也不是!」
這種明顯拿捏庶女的話術,對付其他人估計湊效,但可惜對上的是徐奕清。
徐奕清抬眸,他那張被崑崙玉易容過的臉,圓如大餅,透著說不出的憨厚,讓人不由自主地降低防備。
「我正是為了徐家,為什麼曾祖你們如此生氣呢?」
徐老太爺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徐奕清。徐奕清回話瞧著也不假,否則他不會主動跑來院子「邀功」,這小輩說不定是真的覺得做了一件正確的事。
老爺子不動聲色藏著想法,反問:「你給徐府招惹了一堆大麻煩,還說是為了徐家?」
徐奕清點頭。
「一堆鬧事的讀書人跟我們扯上關係,能有什麼好處?」
聽到徐老太爺這麼問,徐奕清一板一眼地回答:「他們身有冤屈,世子不在,知州見不著,靈州城裡除了叔祖,還有誰有本事幫忙呢?」
徐二老爺被一頂高帽子扣下來,扣得眉眼彎彎的得意,「你還算有見識……」
他話沒說話,就見著徐老太爺狠狠地瞪著,後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徐奕清像是沒注意到兩個長輩的交流,他繼續說道:「徐家來靈州,不就是叔祖被逝去的叔祖母壞了名聲嗎?」
他還是那副純良臉對上徐二老爺,又說:「我爹常說,叔祖是家中最有本事的人。我想,若是叔祖能施加援手,讓更多人知道他的好,讓更多人稱讚叔祖,名聲豈不是就回來了?」說完,他又疑惑地看著地面,喃喃自語,「原來叔祖也幫不上忙嗎?」
徐二老爺嘴角抽了抽,想否定,有點惹麻煩,想肯定,又好像有點打自己的臉。
一時之間,他竟然答不上徐奕清的話來。
但他畢竟是個官場老油滑,平時信奉一個原則——搞不定的事情,推給別人就好了!
於是徐二老爺一把年紀了,還看向母親,頗有些撒嬌之意,「娘,您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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